第1章 黑暗生活

第1章 黑暗生活

她利落的一頭短黑色發,微黑消瘦的臉龐,兩眼閃閃發亮,上身穿着格子半袖襯衫,下身的包身牛仔彈力褲,腳上穿白色運動旅遊鞋從側影看去,她就是一個男孩子。

她朝着圖書館門口那裡冷冷的看去,那裏三個女老師,外表已經有了衰老的跡象,這三個老師站在一排書的後面,雙手叉腰跟着收音機的音樂,搖擺自己的僵硬身體。

圖書館設在這裏一樓大廳,門口面東開設,對面的五層教學樓擋住秋日的陽光,更顯得這裏散發着安靜的味道,那音樂,那扭腰的三個老師,給人予一個不存在的畫面。

這個女孩子叫馮源,她將是京都大學的一名新生,今天,她要乘火車去京都。她雖然生活在陽光下,實質按著上她做過的事情,決定了她就屬於黑暗。她的家庭老師,一個代表正義的姜姐姐,一個來自地獄的殺人無情手小妖精,她曾經有四年為完成任務,不得不在自己的手上沾鮮血。再有一年的時間,她喜歡上了自己手上的鮮血的味道,喜歡上一種腐敗的味道。

她低頭一個人走進一排排書架中,聞着越來越濃的腐敗的味道,這是她熟悉的味道,她站在裏面,像是在完成一個儀式,嚴肅,認真,手指在書籍上面滑動,直到她看到一本生物書,她停下了腳步。抽出書架上的書,隨意翻開,直到一個飛蛾的圖片進入馮源的視線,她的手按在那個書頁之上,認真的讀著書裏面對飛蛾的解釋。

她輕輕地低語,「呵呵,飛蛾是聖潔的生物,同污泥中生長出的蓮花一樣聖潔。」

以前的種種過往,不受控的要浮出她的腦海,「切!」馮源把書又放進書架上,再次返回圖書管的大門口,音樂讓她聽着很是刺耳,遠處薛雲娜正往這裏奔跑過來。

一間破舊的三間土牆房坐西朝東,正面朝外的牆上顯示的是用青磚壘起來的磚瓦房,坑窪不平的地面,南面的一間窗戶上的窗紙,已經破舊不堪,寒風吹過,木窗上一片片破紙隨風搖曳。門板已經緊閉,北側的窗戶被一些紙塊,糊的亂七雜八。安靜,整齊的小院,因為有一個勤勞的女主人,並沒有因為破舊,顯得衰敗。鐵絲上的兩塊土織布暗藍色毛巾,隨着風的催動,硬邦邦的前後擺動。日光漸漸落下,在這日月交錯的時候,漆黑的一片。右邊的窗花突的顯出一點火光,火光晃動幾下,再也不動。這是入夏的時候。

這間屋裏的土炕上坐着兩個人,一幼一老。

油燈是在門口的頂側方,它離炕沿很近,在它的近下首,頭髮像雜草一樣,東倒西歪。這是一個年幼的女娃,她正直愣愣的盯着它。燭火旁漸漸的聚集了越來越多的飛蛾,燭火盤的邊緣已經堆滿了層層的飛蛾的屍體。

這個女娃今年七歲,她叫馮源。坐在炕北側,靠被子而坐的是她的奶奶,她的齊肩的短髮,潔白頭髮梳得光亮整齊,身穿暗藍色土織布的大褂,盤腿而坐。馮奶奶年過六旬,老伴在他大兒子結婚後,沒有多久,就生病死去。

馮媛一直從小固執的認為自己從黑暗中出來,不斷地尋覓著光線,只會對着燭火拚盡全力撲過去的飛蛾。

在奶奶身邊時,馮媛執拗的要在每天晚上點上一會兒油燈,看着油燈上撲騰的飛蛾,義無反顧的撲進火中。

坐在陰暗中,默默注視着馮媛一舉一動的奶奶在心底里嘆惜,馮媛從一出生就被她的父母送到自己的身邊,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養大。在教育馮媛上面,一直注意引導她要心善,要感恩,要修好。不成想自己一手養大的馮媛竟有這種壞心眼,喜歡看飛蛾慘死在火中。

她已經忘掉,眼前的孫女是她的親孫女。「老了,老了,惹人厭了,都是一群忘恩負義的東西,你也是一個!」說着說着,奶奶從炕上抓過一把,用來掃土炕的笤帚,扔了過去,正好打在馮媛的背上。馮媛忙熄滅油燈,老老實實的一動不動的躺在炕上。因為打中馮媛,奶奶心中的揚起惡氣也消失了。

如果,今天嬸嬸不來屋裏罵街。今晚,奶奶一定會給馮媛講戲曲中的故事。白天空閑時興緻上來,奶奶也會唱個小曲,教馮媛認字。今晚,馮媛默默的在自己心裏勾畫自己的明天:「明天早點出去,再多撿些柴,晚點回來。嬸嬸看不到我,晚了就不來我們這個院子罵街。明晚,興許,奶奶因為我撿柴多了,高興,為我講故事。」想到這裏,馮媛努力的控制自己的呼吸,讓自己快點入睡。

一會兒,奶奶又想起了什麼,又開始罵罵咧咧起來。內容為非是:大兒子娶了一個母夜叉,忘了生他的老娘,一年也見不了幾次面,整天躲在家裏當縮頭烏龜。二小子進了城,忘了娘,只知道送錢給他壞心眼的丫頭用,也不想我這個苦命的娘……忍不住,又抬起腳狠狠地踹向馮媛。馮媛一聲不吭的忍着,一動不動。

奶奶踹的累了,也罵累了,睡著了。伴隨奶奶的震耳鼾聲,馮媛扭動和舒展了一會兒自己的身體,也進入了夢鄉。夢中有開滿世界的桃花。

第二天,馮媛快速起床,溜出門。奶奶還沒有醒過來。還沒跑多遠,就聽見嬸嬸的破鑼嗓子在院子裏響起來了。

馮媛一邊往前跑,一邊想:「爸爸什麼時候才寄錢來呢?」

馮媛跑到村邊海燕家,停下來,輕輕推門,門廊過道堆滿乾枯的樹枝,海燕家的毛驢屁股正對着門口,馮媛不敢往前動,她聽說過,這頭驢尥蹶子,曾把偷上門的小偷給踢死了。

馮媛小心翼翼的遠離驢子的蹄子,輕輕地向裏面喊:「海燕 ̄海燕 ̄」很快,海燕從屋裏蹦出來。

隨後,海燕的娘也跟出來,她手裏拿着一個餅子:「海燕別急,再吃點兒 ̄」

「媛媛,你吃過了沒?」

「吃過了,嬸子。」

馮媛打心裏同情眼前這個快樂的小姑娘。

她曾經問過海燕的娘,海岩的爹去哪裏了。海燕的娘是這樣笑着回答的:「他爹出去討飯了。」馮媛從來沒有見過海燕的爹,自動腦補成:「海燕的爹,死了。」

從此,她不和海燕提家裏的人。而海燕也不是多事的孩子,她倆還有許多其他方面的話題,馮媛還會找出一些樂子和食物,使她快快樂樂的度過一整天,直到太陽下山。

兩個人使勁拖着紮成捆得樹枝往家走。馮媛看着一旁樂呵呵的海燕,暗暗責罵自己,為了自己一點私利,讓海燕陪她走了這麼遠。

沒走多遠,海燕的娘已經尋過來。

她什麼也沒說,默默的幫這兩個孩子重新紮緊捆樹枝的繩子,提起來,往家走。海燕歡快的在一旁蹦來跳去。馮媛默默的跟着海燕的娘。

快到海燕家時,海燕娘趁著海燕進了院子,對馮媛說:「我家的柴火已經夠多的了,明天海燕要去他姥姥家。」

馮媛從海燕娘手裏接過柴火捆,見海燕的娘閃身進門,「咣當」一聲,大門關上了。馮媛站在門外,微微立了一會兒,拖着樹枝捆,繼續往家走。

這時,家家已經熄滅了爐火,已經過吃晚飯的點。

在外面地里刨出來吃的山藥,早已經消化掉了,腹內咕咕的聲音,也無法,讓她再往前走一步。

院子裏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過了一會兒聽見鞋底拖地走路的聲音,應該是她的奶奶趿拉着鞋,出來了。

奶奶看着立在門前的馮媛,快速走上前,朝着馮源的腦袋上,拍了上去。馮媛順着奶奶拍下的方向,完美的做出低頭、縮脖、彎腰等一系列的躲避動作,小跑進院子。放好柴火之後,馮媛洗手,坐到飯桌前,拿起桌上的烙餅吃。

「爸爸寄的錢到了。」馮媛的心也踏實下來。「你那個白眼狼的爸爸,終於寄錢過來了。」

「你嬸嬸拿了大部分錢走了,就給我留下十塊錢。哎呀 ̄我這往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我要去找大隊書記告她!不孝順!不給我糧食!不養我!還搶我的錢!」

奶奶出門了,許久不見回來,馮媛趴在門口的大石頭上,等著奶奶。

等馮媛醒來時,已經進入後半夜,奶奶還沒有回來,身後的大門還跟以前一樣敞開着。

晚上的要入夏的暖風徐徐吹來,沒有吹走馮媛的焦慮。

周圍蟋蟀、蟬的鳴叫,似乎掐住馮媛的鼻子,不能呼吸,她感覺到自己胸前發悶,「奶奶 ̄奶奶 ̄」馮媛沖着無邊的深夜裏喊著,一遍,又一遍。

深夜像是怪獸一樣,吞噬了她的聲音。

「奶奶 ̄奶奶 ̄」

……

馮媛喊累了,嗓子喊啞了,無力地瞪着這眼前這無盡的黑夜。深夜的黑色漸漸淡去,天色漸漸變白。

她按著自己曾經的記憶,跑到大隊書記家。從地上拾起一塊兒石頭,使勁的砸著門,「開門!」

許久,書記老婆才來開門,「大早清的,折騰個啥?」

當她看清楚眼前的小姑娘時,忙問:「媛媛,你來這裏什麼事?」

馮媛實際上在村子裏是備受喜歡的,大一半原因是她在城裏上班,吃皇糧的父母。剩下的就是人們對她的憐憫。

「嬸子,昨晚見我奶奶了嗎?」

「昨晚,你奶奶沒有來啊」書記老婆發現,這不是一件小事。

大隊書記在村子的喇叭里,喊了幾遍,大隊書記家的門口聚集了許多人,多日不見面的大伯也跑了過來,一個巴掌扇在馮源身上:「不好好照顧你奶奶,惹你奶奶生氣!看我打不死你這丫頭片子!」

巴掌並沒有再打到馮源身上。

被旁邊的人不動生色的擋了。

馮源此時像一個發了瘋的小獅子,一邊躲閃,一邊朝大伯喊去,「我爸寄給我的錢,你都搶走了!沒有給我和奶奶留下一分錢!」

看到大伯衝過來,忙閃到一個上年紀的老奶奶身後,「糧食你都不給我們留下!」

周圍一片嘩然,聚集到馮源身邊,擋着馮源大伯路的人越來越多。馮源大伯見自己身邊沒有空隙,也拍不下去手,身子蹲下去,扎著腦袋一言不發。

「幫我找找奶奶!」

「幫我找奶奶!」

馮源喊著。

憤怒的人們終於意識到要幹什麼。

分工,出發。

馮源看着扎頭蹲在一邊的大伯,心裏有些看不起他,還是走過去,推了推大伯:「大伯,大伯你不去找奶奶嗎?」

一臉羞愧的大伯抬頭看向這個還是幼童的侄女,暗想:「這丫頭將來定是個厲害的人!」忙訥訥的應着,跑出門。

在一旁,坐着的老人們,朝馮源招招手:「過來,媛媛!到這來等著!」

馮媛乖巧的依偎到大隊書記娘身邊,小聲的說:「奶奶,我奶奶會去哪了?我害怕!」

「這小姑娘昨晚喊他奶奶一夜,嗓子都喊啞了」

「是啊!急死人啦!這小姑娘早早找來了!」

「有她家的母夜叉,誰敢過去問啊!」

「是的!是的!」

各種聲音此起彼伏的響着。

馮源探著腦袋,支棱耳朵,努力聽的更遠。

在旁邊看着她的支書娘,嘆了口氣,摸了摸馮源的腦袋,說:「誰到門口去看看?」幾個婆娘忙起身,出去。周圍頓時安靜下來,都跟馮源一樣,伸著腦袋看向大門口。

「來了!來了!」不知誰這樣喊了一嗓子,緊跟着,哭聲傳了進來。

馮源忙跳出去「我奶奶呢?」

「你奶奶走了,你快回家看看吧!」

馮源意識到,走了不是很好的意思,忙撥開人群,慌慌張張的往家跑去,內心一陣陣絞痛襲來。沒跑幾步,自己被一個男人抱起來,往家的方向跑。

還沒有到家,就聽見嬸嬸的破鑼嗓子的哭唱:「我那心疼我的苦命娘唉 ̄」

馮源一口氣沒有傳上來,暈了過去。

馮源清醒過來時,自己躺在炕上。自己周圍圍滿了女人。這些人們做着針線活,低聲說話。她們身邊堆滿了小山般的白布。坐在炕沿,悲傷的瞅着她的,漂亮女人,這個女人就是她的媽媽。

奶奶死在了自家男人的墳上。聽目擊者說:「昨晚,老人確實是去了大隊書記家,在大隊書記家門口與蘇奶奶聊了一會兒,誰知道沒回家,她去墳上了。」

……

喪事辦完。在老家中的那些老人一遍一遍,誇獎馮源是如何、如何孝順、懂事,如何、如何能幹……

馮源跟着父母回到縣城,自己父母的家。

馮源偷偷觀察著,始終沒有看她一眼的男人,和再也沒有看她一眼的女人,她的爸爸,她的媽媽,那個家真的會比這裏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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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飛蛾撲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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