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逃跑

當小諸禮優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后，他依然乖乖的坐到白色毯子上，端起書看了起來。

實驗組的人都很放心，這些孩子打小就生活在這裏，無論是性格還是思維，都已經被徹底馴化，擁有着無與倫比的服從意識。因此，連這些孩子生活的房子，都不會上鎖，孩子們可以隨意進出。可直至今日，都無人逃跑。

負責護送的兩個工作人員看到玻璃后的小諸禮優翻閱起了書後，便轉身離開了。他們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個孩子的眼睛出現了變化。

小諸禮優已經看不到了，直白的說，他瞎了。

除此之外，他的嗅覺、聽覺、味覺都出現了一定程度的退化，唯一提高的，則是他的思考能力。小諸禮優的感官和感情都已經鈍化，思維卻前所未有的活躍起來，任何事情在他的腦海里都變得井井有條，極富邏輯性，他的大腦堪比一個小型的計算器，可以輕鬆的回憶過去和推演未來的各種可能性。

也是憑藉着這一點，即使變成了盲人，小諸禮優依然可以靠着大腦里的位置記憶和平衡能力，像個正常人一樣的走回來，並且完成找到書，翻開書等一系列的動作。

當護送小諸禮優的工作人員離開后，小諸禮優便再次起身，走到了幻象玻璃前，他的神色複雜，一隻手緊緊貼在了幻象玻璃上。

小諸禮優感覺到，那個時常探望自己的人，又來了。

這一次，他不再只是站在原地，而是徑直走出了門。

「你叫什麼名字？」小諸禮優站在門口，語氣冰冷，「我叫諸禮優。」

站在小諸禮優面前的，便是之前的那個黑眸少年。他看到小諸禮優，竟然有些害羞的低下了頭，就像是個嬌羞可愛的小女孩。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如同一汪映照着輝白月光的泉水，他的鼻樑纖細高挺，嘴唇櫻桃紅薄，他的皮膚白皙光滑，這種絕世美顏，乍一看去，根本不像是個小男孩。

可惜，這般精緻動人的美麗容顏，小諸禮優已經看不到了。

黑眸少年始終沒有說話，就那麼靜靜站在小諸禮優的面前，低垂著因為害羞而愈發通紅的小臉蛋。

小諸禮優也想通過語氣表達自己的友好與溫和，可是卻無法控制，無法避免的冰冷。他想失望的嘆口氣，卻也嘆不出來。

「我帶你走.」

黑眸少年忽然小聲呢喃道，小諸禮優歪了歪頭，開始思考黑眸少年的這句話。

「為什麼要走？」

「這裏.不好」黑眸少年的頭埋得更深了，他的臉上始終透著一抹紅暈。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說這裏不好，不過你倒可以帶我逛逛這裏。」

說罷，小諸禮優走上前去，一把牽住了黑眸男孩的手。黑眸男孩又驚又羞，電打般的收回手去，可是收到一半，卻又似乎捨不得的放了回去。

「怎麼了？」小諸禮優語氣很平，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他牽住黑眸少年的手，只是因為即將進入陌生的路段，沒有相關的記憶，他就無法正常的前行。

可是，這小小的動作對黑眸男孩來說，卻引起了不小的情緒波動，並具有着別樣的意義。

「走吧。」

小諸禮優低聲說道，手輕輕拉了拉黑眸少年。黑眸少年點點頭，帶着諸禮優向外走去。

黑眸少年帶着小諸禮優在砂蘭的地下基地里左拐右拐，小諸禮優全程一言不發，他對黑眸少年的來歷毫無興趣，只是在專心記錄着自己走過的線路。

就這樣，小諸禮優一邊抓着黑眸少年的手，一邊摸索著牆壁，緩慢前進著。黑眸少年不知道他在做些什麼，為何這麼緩慢，但是依舊很有耐心的領着他，穿梭在白色的走廊之中。

緊接着，黑眸少年忽然帶着他停在了一個巨大的升降機上。諸禮優有些不解，但仍然一臉平靜。

黑眸少年操作了一番，將諸禮優扶坐在一個椅子上，並給他系好了安全帶。升降機開始緩緩啟動，小諸禮優感覺到自己似乎要出去了。

升降機的速度越來越快，小諸禮優雖然什麼也看不到，但可以感受到快速上升時的失重感，以及快速掠過的氣流的觸感。正當他要伸出手細細感受時，升降機卻忽然停止了。

緊接着，四周變得嘈雜起來，原本濕潤清涼的環境，也變得乾燥熾熱。

「什麼聲音？」

「電視機」黑眸少年小聲答道。

「我們離開基地了？」諸禮優有些意外，但是也在意料之中。那個黑眸少年，之前就說要帶着自己逃跑。

黑眸少年輕輕點了點頭，他的神色既帶着害羞，又夾雜着緊張。

這是一個類似於補給站一樣的沙漠商店，也是進入砂蘭的一個隱蔽入口。小諸禮優和黑眸少年正在商店裏，屋子外頭正吹着暴烈的風沙。

小諸禮優聽着從電視機里傳出的噪音頻率，以及屋外呼嘯的風聲，心頭湧上一種從未有過的情愫，但是很快，這種神奇的感覺便轉瞬即逝，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亞森叔叔，可以替我保密嗎？」

老闆點了點頭，「別亂跑就行。」

說罷，老闆給兩個小男孩遞過兩杯熱茶，小諸禮優接過，慢慢的喝進肚中，他唱不出茶的苦澀清香，只覺得有點燙。等到一杯熱茶被慢慢喝盡了，屋外的風聲也安靜了下來。

「風停了，我們出去看看吧。」

黑眸少年主動牽起小諸禮優的手，帶着他向外走去。推開門，小諸禮優感覺到一股熱浪撲面而來，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興奮，那股興奮勁還沒過，就被狠狠壓了下去。

這就是外面的世界嗎.

小諸禮優向前不停的走着，黑眸少年一邊看着他，一邊跟着前行，神色有些擔心。

「別跑遠了.」

小諸禮優忽然蹲了下來，輕輕捧起一把沙子，認真感受着。

「這是沙子.」

黑眸少年依舊小聲說着，但是還沒說完，小諸禮優忽然將手中的沙子揚起，一把全都撒向了黑眸少年。

「啊！」

黑眸少年輕哼一聲，趕緊擦了擦眼睛，等他再能看清時，小諸禮優卻沒了蹤跡。

「諸禮優——！」

黑眸少年站起身來，向遠處的沙漠大聲呼喊，但卻無人回應。他的眼睛簌簌地流出眼淚，看起來可憐動人，他的神色焦急，像是丟掉了最珍愛的寶貝一樣。

無垠的沙漠面對這個黑眸少年無動於衷，乾燥的流沙伴隨着風輕輕流動，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黑眸少年低下腦袋，晶瑩的眼淚低落到沙子上，快速滲了下去，緊接着被蒸騰氣化。

他很清楚，發生了什麼。

小諸禮優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