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母

弒母

()凝望著站在石橋上的師尊,祝玉妍神色複雜的望著她背立的身影,壓抑地痛苦似能感染看著她的每一個人。聽聞清清醒來,三日來照顧元譽的祝玉妍來到此,沒想到會看見這一幕,沉默著,只有高處瀉下的流水聲。

而立在她身旁的邊不負,好奇地望著石橋上的師尊,似不經意的問道:「師姐,聽兩位師兄說我們有個小師妹,正是那日被關入地牢的女子。不知可有此事?」

瞥了眼邊不負,祝玉妍低聲道:「你問這個做什麼?別把鬼主意打到小師妹身上,否則你這個「隱士」可徹底不存在了。」對這個師弟,她只感討厭。若非他是陰癸派的「斬俗緣」,她早取了他的性命。

「誤會,誤會。我只是關心下小師妹,師姐莫要胡猜。」邊不負面色登時難看至極,望石橋上的師尊一眼,輕聲解釋道。嘴上雖這麼說,眼底閃過一絲陰霾,顯然被說中了心思。

石橋一端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被冉依依聽見,可她想的卻是清清所說的話。

冉依依,你害死我爹。現在,你還想害我的孩子!

咬牙切齒的說著每一個字,極是仇恨瞪著冉依依,似冉依依真做了不可原諒的事。不忍再想,冉依依慢慢閉上眼,眼角一滴淚溢出,被淡淡的面紗掩去。十四年了,自宋逸死後,她再也沒有流過的淚,因清清那無端的恨而出。

宋大哥因她而亡,這非她所料。毒!當年宋大哥竟為她擋下的毒針。慢慢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心,一絲絲地抽痛著,彷彿又回憶起當年曇花一現時的相遇,幽林小徑里他們走過的每一個角落。

輕輕地一聲嘆息,抬眸望了眼天色,對於小悠仍未出現,大為不解。柳眉微皺,轉過身足尖輕點橋面,朝清清所在的小園飛去。

雙腿盤坐在榻上的清清閉著眼,冷聲道:「我的孩子在哪?」

烏黑的眼珠微轉,小悠視線落在手中端著的葯碗上,頷首道:「小師叔,您就喝了這碗葯!您若不喝,掌門不會讓你見小公子。」

清清睜開了眸子望向她,幽幽的說道:「這怎會是葯,是毒!我要見我的孩子。」

裡屋的門被人用力推開,小悠一驚,順聲望去。見掌門眼眸中似有怒火,立刻跪在地,垂首不語。

望著臉色蒼白的清清,冉依依氣憤不已,這孩子怎就死心眼,她何曾阻止她母子二人不見?見清清淡漠地神色望著她,只有那眼底的恨意,透出她心底地想法。輕搖了下首,邁步上前,左手端起葯碗,走至清清面前。

冉依依伸出手,怒意不見,輕語自她口中溢出:「清清,乖,不要和娘鬥了。怎麼跟個孩子似的?聽話,將葯喝了。」

覆在榻沿的手慢慢回縮成拳,清清撇過頭去,冷冷地說:「收起你的假意。冉依依,當年你根本就不該生下我,爹對不起你什麼,你要用我來折磨他。」緊握成拳的手顫抖著,清清回過頭直視冉依依,恨意十足道:「我才出生不足半月,你就對我下毒,你有什麼資格做我娘!」

啪!

冉依依愕然地望著自己的手,微微的刺疼,目光緊盯著清清那被煽紅的臉頰。對於清清說她下毒,心裡著實氣不過,沒想到怒意使她揮出那一巴掌。眸中儘是歉意,手慢慢前伸,欲撫摸上清清的臉頰,卻被清清躲過。

淡淡地望了眼冉依依,清清話中帶著諷意道:「收起你的假意。當年,你就是這樣騙了爹。」

神情複雜地望著清清,冉依依伸手緊扣住清清的右手,將她從床榻上拉著站起身,朝外走去。路過小悠身邊時,用力地將葯碗磕在盤中。

托盤的手受力,小悠感到一陣刺痛襲向手心,緩慢地站起身,望向門邊閃過的藍色裙角。轉過身,緩緩邁步跟在她們身後。

將清清拉入自己居住的園子里,冉依依輕推開書房的門,邁步進入,待清清被拉進屋子。淡色的衣袖往後輕甩,門猛地被關上。與清清對視片刻,冉依依輕嘆了口氣,右手從清清的手臂上移開,緊接著兩手覆在清清的肩,帶著她的身往左側一轉。

秀眉緊蹙的清清在往書房左側那扇門望去的瞬間,怔住。那間屋子裡只有一張琴案,琴案上擺放著古琴,這本沒什麼特別,然而案上古琴卻是當年宋逸最愛惜的琴。清清緩步靠近琴室,邁過門檻。

「當年我去找過那間客棧,可是你爹他走了,客棧的人說不知你爹的去向。我沒想到你爹他中毒!為什麼你會認為娘會毒啞你?我從未這樣想過,你出生三日後就被人給搶走,那人向我下毒,我因生你體虛,醒來時已過一年。」冉依依輕聲道。

繼續往前行去,聽見這些話,清清有一剎那的恍惚,眼中透著幾分迷茫,只不過身後的人未能看見。走到琴案前,清清蹲□,纖長的手指撫上琴上的雕刻的花紋。

「清清,爹教你彈琴,可好?」

「清清不哭,快看,這琴弦斷已被爹毀去。」

「清清的琴藝定比爹彈得更好。」

眼前似浮現出小時候因琴發生的事,以及耳邊爹曾說過的話。清清側首靠在琴邊,皓齒緊咬在無血色的唇上,深深地牙印邊滲出點點血絲。直到清清再也忍不住,突然睜開眼,雙手抱住古琴,大聲地喊了出來:「爹。」一滴晶瑩的淚滑過蒼白的面龐,清清哭了,忍著十四年的淚似在此刻決堤般。

任由眼淚一滴滴的滑入嘴角,在舌尖散開,微微的澀。清清趴在琴案邊,一聲聲地喚著,聲音凄涼。待到叫聲漸小,轉而被哭泣聲替代,泣聲響徹琴室。

凝望著清清跪趴在古琴邊,聽著她一聲聲叫著「爹」,冉依依心痛的窒息般。輕輕地邁步,慢慢蹲□,手微微顫抖地撫上清清的黑髮,淚水盈眶。

沒有理會身後的人,清清哭得如孩子般,努力的制止自己不要再哭,可惜她辦不到。

不知過了多久,清清垂首,靠在琴案上,聲止。

冉依依一驚,輕聲道:「清清,清清。」伸手欲將清清的身子扳轉向自己,怎料清清的手緊抱著古琴,身子不能移動。冉依依右掌貼上她的背,用內力牽引清清體內亂竄的真氣歸於平靜。

良久,縮掌收功,冉依依側眸朝窗邊望去,叫道:「小悠,進來。」

端著葯碗,小悠走進琴室,慢慢蹲□,將手中端盤移至冉依依眼前。

冉依依左手端起葯碗,右手托著清清的下巴,助清清服藥。因葯中有使人乏力的藥性,清清在服下藥不久,緊抱古琴的手漸漸放鬆。

***

翌日。

清清蘇醒,內傷已痊癒。只因仙劍訣的自愈防護之能,以及冉依依為她療傷,除去身上的皮肉傷,清清已能下地行走。

見小悠因她蘇醒而轉身離去,清清慢慢撐起身,下榻穿鞋,慢慢地走出裡屋。見外屋的茶案上擺放著她的劍,眼眸中冷光一閃,當下左手衣袖輕拂,一道勁風伴隨著綾朝劍所在方向飛去,綾繞上劍身,用力扯回,右手接住劍。

轉身邁出屋子,走出所居的小園。在轉向園外小道時,與迎面而來的冉依依相遇,握劍的手緊了緊。清清淡然道:「我孩子在哪?」

微微一愣,冉依依答道:「明日,娘便讓他來見你。」目光在凝在清清握劍的手,柳眉輕蹙。

「我不信你的話。」說完右手抽劍,劍尖直指冉依依。

清清不曾用右手握劍,她非是左撇子,而是燕飛曾說仙門劍法在清清右手使來,有七分能耐取敵人性命。

沒錯!她恨不得殺了眼前這個女人,清清可以不計較這個女人想害她性命,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只因她也是娘,生譽兒時的感受她不曾忘過。可是她不能忘記爹是因這個女人而死。

當看見清清眼中透出的殺氣,冉依依心涼,慢慢勾唇,她終未能得到清清的原諒。

「我的孩子在哪?」清清直直地凝著她,一字一字地道。

冉依依反問:「若娘不說,清清是要弒母嗎?」

「這麼說你不願告訴我。」清清冷冷地望著她再道。右手一橫,劍身微轉,清清又道:「弒母?你錯了,宋清清從小就沒娘。」

笑聲忽然響起,可惜被掩在流水聲中。

冉依依仰首長笑一陣,再次直視清清,道:「好,你這麼想取娘性命,娘給你這個機會。」

牙一咬,清清縱身一躍,劍尖朝冉依依刺去。冉依依如自己所言未有絲毫反抗,負手而立,笑望著清清。清清見之,眉頭一皺,側眸不再望她,劍身一小半刺入冉依依的身體。

「不!」同時伴隨著一個女子的叫聲。

清清閉了下眼,再次睜開眼眸,望向冉依依,只見她嘴角邊一滴滴血滑下,仍是微笑的望著自己,清清微怔。

「你這樣……可取不了……我的性命。」冉依依笑著對清清說道,說著身體正欲往前,劍卻突然離了身,冉依依身向後倒去,被小悠摻扶住。

原來清清正在猶豫之跡,祝玉妍已飛身靠近,阻止清清再行刺入,剛才的那聲叫,亦是出自她口。她帶著元譽來見清清,沒想會看見這幕。祝玉妍施展天魔功將清清逼得後退,清清因刺傷冉依依而心神不定,一不留神挨了祝玉妍一掌,祝玉妍不想傷她性命,掌只用了三分功力,可清清剛痊癒的身子再一次受輕傷。祝玉妍收功,退回冉依依身旁,扶住她。

清清愣愣地望著冉依依蒼白的臉龐,耳邊似叫譽兒的聲音,循聲望去,見譽兒正站在石橋上望著自己,清清立刻展開輕功,落在元譽身前,慢慢蹲□,激動地抱住譽兒的身。清清不知道此時的心情,似被一張大網緊緊纏繞在心頭。

伸手回抱著清清,元譽聲音輕輕的喚道:「娘。」

「譽兒不怕,娘在這,在這!」清清聲音沙啞道。

「娘,譽兒不喜歡這,一點也不喜歡。」元譽含著淚,目光緊緊盯著不遠處冉依依的身上,就是那個女人要掐死娘。

「娘這就帶你離開。」

清清站起身,轉望了眼冉依依,劍上的血漬未乾,清清將長劍甩向一旁水幕,劍一去一回,劍身上的血已被流水沖刷乾淨。劍回鞘內,清清回身抱起元譽朝石橋另一端的谷口走去,那是通往陰癸派出口的方向。在過谷口時,一個小盒從她身上落下,清清未有察覺,許是心裡仍未從之前劍刺入冉依依給她帶來的震撼中平靜,且被快點離開陰癸派的想法佔滿思緒,以至於她不知自己落下了一件重要的東西。

「清清。」祝玉妍叫道,見她越行越遠,欲追卻被冉依依制止。

「隨她去!她恨我,恨到只能取我性命才肯罷休。」

目光落在清清離開的方向,而清清落下的東西也被她看在眼裡,過了好一會,冉依依再道:「妍兒,將那地上的小盒拾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醉清風(大唐雙龍)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醉清風(大唐雙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