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其五 黑影

刃其五 黑影

「同學們差不多到齊了吧?現在開始點名。白澄空。」

「……啊,到……」

白澄空這才回過神來,舉起手回應了老師。

「陳某某。」

「到。」

「啊……」

白澄空的思緒並不在老師的點名聲中。對她而言,活力地迎接每一天本應是本能。

但是,關雨妙的座位是空的……那個從來不會缺席的優等生居然沒有來上學。

「雨妙……」

是自己的錯……畢竟雨妙的親人是怪物,然後被突然出現的金色騎士擊敗了什麼的,一般人都不能輕易接受吧,然而自己還在給她的傷口抹鹽。

「我到底應該怎麼辦?」

雖然難以置信也不願接受,但是一切已經發生了。

所以……她必須靠自己的力量去把失去的一切找回來。

但是,那要怎麼做……?

「……好的,除了關雨妙同學外其他的都到齊了!首先給大家宣布一個消息,明天下午我們學校會舉辦一次普法講座,會請到一個重量級嘉賓來演講哦!」

「哦!」

同學們熱烈地鼓起了掌,但是白澄空仍舊在想著別的事情。她在想著關雨妙的事,還有——那分不清虛實的金色騎士的事。

怪物……還有與怪物作戰的英雄,真的存在嗎?如果一切都是真的話,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樣的?

……

「小澄空和小雨妙,今天沒有來一起吃飯呢……」

對於缺少了兩個人的李朝陽感到十分違和,不禁露出了擔憂的神情。之前她有困難的時候,每次都是白澄空和這些夥伴在支持著她。所以,她決定自己必須要做點什麼。

「小朝陽……在擔心小澄空和小雨妙嗎?」

「小瑤熙,我聽說,小澄空和小雨妙被捲入了一場謎一樣的案件里。」

「謎一般的案件呢……但是……澄空和雨妙……是完美的搭檔……夏洛克和華生那一類的……」

霍曉芳說著突然停下了筷子,何瑤熙從她的神色里看出了擔憂,即便那被霍曉芳隱藏得很好。

「啊,對了,我有一個主意!」為了打破僵局,何瑤熙打了一個響指。

「想讓小澄空和小雨妙打起精神來的話,就只有那個了吧那個!」

「啊……?」

「那個,小瑤熙,你在說什麼?」

望著李朝陽和霍曉芳露出不解的神情,何瑤熙激動地抓住了她們的手。

「那個啊那個,我們,Shinin'Dream的歌!」

「啊……哦——!」

「……那個,小瑤熙是在說什麼……?」

即使望著霍曉芳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李朝陽依舊沒有對上另外二人的腦迴路。

……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放學鈴響起后不久,學生們很快興高采烈地回了家,整棟教學樓空蕩蕩的,無比靜寂。在某處的走廊上,攝像頭突然全部被打碎,在無人看得到的某條走廊上,一個矮胖的身軀正在緩緩地行走著,咬著嘴唇。

「真是美味……光是聞一聞,這個地方的靈魂所產出的鈔票就香得讓人無法自拔……」

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響回蕩在空蕩蕩的走廊,突然,矮胖男人停住了腳步。盡頭有一個青年,穿著這間學校的制服,背後還背著一個長長的樂器盒。

是剛結束社團活動的學生嗎……來得正好。

貪婪戰勝了謹慎,矮胖男人朝青年招了招手走了過去:「喂,那邊那位同學!」

「……」

突然,矮胖男人猛地止住了腳步。他注意到了那個青年正注視著自己,眼神異常凜冽。雖然很像昨晚襲擊自己的魔魂,還是有很多細節不一樣。

但是那種冷酷而堅毅的眼神,他肯定在哪裡見過。

「……惡鬼。」

幾個字剛乘著風突入矮胖男人的耳中,青年便動了起來,以極快的速度朝矮胖男人靠近。

即便樣貌不同,但矮胖男人確認了。

「是你……!」

矮胖男人和善的表情瞬間崩裂,以猙獰的神情朝青年一拳揮去,卻被青年舉起樂器盒招架住了,樂器盒被衝擊撞開,裡面一個修長的影子落了出來,被青年利落地抓在手中。

「無鋒。」

矮胖男人朝青年吐出灰色的糊狀物,被青年手中的劍鞘溶解。他又揮出一拳,重重砸在了青年的劍鞘上。在那一刻劍鞘突然爆發出耀眼的金光,一股劇烈的灼痛感瞬間從矮胖男人的拳頭蔓延至全身。

「啊啊啊啊啊啊——!!」

矮胖男人的拳上燃起了金色的火焰,他凄慘地叫著,聲音已經如獸鳴般扭曲。只見他狼狽地一頭撞入了一旁的影子中,然後從原地消失。

「給我記住……魔魂!!」

「……」

惡毒而扭曲的聲音回蕩著,如水滴掀起波紋,擴散著緩緩消失。

青年沒有說話,在確認對方的氣息已經從這裡完全消失后,默默地將劍又裝入樂器盒中。

那隻惡鬼之所以逃跑,除了他有退路這一點之外,是因為那傢伙害怕伽流太。

伽流太,用於鑄造魂裝以及無鋒的劍鞘及劍身的謎之金屬,在魔魂世界中象徵絕對純凈,世間唯一能剋制惡鬼的物質。低級的惡鬼即便只是觸碰到伽流太都會被灼傷。魔魂一切用於與惡鬼作戰的裝備,都必須由伽流太鑄成。

那也是……他本應自小就掌握的知識。

「……走了,無鋒。」

「等一下,煌龍,你有把握抓住那隻惡鬼了嗎?」

「……暫時還不太肯定,但是那傢伙一定會回到這裡來。」

「怎麼說?」

「它已經盯上了這裡的某個獵物,惡鬼的通病就是它們盯上了一個目標就不會隨便善罷甘休。」

「……哈,看來你也變得熟練起來了嘛,煌龍,這次是我輸了。」

「……」

青年沒有說話。雖然這裡的攝像頭剛被惡鬼「好心」地損壞了,但是久留總是不宜之計。

就在他決定邁出第一步時,某處隱隱約約的樂聲突然傳到了他的耳朵里,如在久旱之地忽然颳起了一陣溫潤的柔風。

「這是……吉他聲?」

「即使現在還不算晚,沒想到這棟建築內還有人啊……煌龍,太陽快落山了,要是被那傢伙盯上的話就危險了。」

「……嗯。」

青年再次背起樂器盒,往樓梯的方向走去。

……

青年的腳步停在了一間場室的門前,門牌很陳舊,上面用黑油墨印著大大的三個字:錄音室。

吉他聲在青年尋找目的地的期間就一直沒有停過,磕磕絆絆的,聽得出是在練新的曲子,但是對和弦的把控度又能聽出來這個人不是新手。

不……那已經是過去的我所知道的事情了,現在的我應該已經把這些捨棄了才對……

這樣想著,青年的手伸向了門把——

「喂,煌龍,在人類世界好像有一種進別人房間前先敲門的禮儀。」

「……如果那人是在努力練習的話,我再怎麼敲也聽不到。」

「……好吧,但是要記住,你現在是在易容咒的作用下,你的言談舉止不能讓別人得知有關魔魂和惡鬼的任何事情。」

「我知道。」

回答完無鋒后,青年利索地推開了門。狹小的錄音室里窗戶只透得進如血殘陽的點點餘暉,卻照得那個坐在紅膠凳上彈著吉他的身影無比耀眼。那個人……為什麼還在這裡,她不回家嗎?

「喂——」

「啊!」

白澄空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撥著的弦瞬間亂掉了。只見她迅速把吉他放下,然後慌張地背對著青年舉起了雙手。

「老……老師!我沒有做什麼壞事!我只是來這裡練了會兒吉他!」

「……」

「……啊咧?」

察覺到對方沒有回答,白澄空緩緩回過了頭,望見了一個背著樂器盒的棕發青年,外表看上去是高三級生。

「啊……抱歉!我不知道還有人要用這裡,我立刻就走——」

「……不,我只是聽到了吉他聲過來看看。」

「啊……是這樣啊……」

白澄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突然睜大了眼睛——

「那個那個!請問你是……那個高三級的前輩嗎?」

「……你的'那個'是什麼意思?」

「啊!不好意思,我只是經常看到……但是,不對!」她本就睜大的眼睛變得更加閃閃發亮。

「請問你是……幾年前的那個樂隊的主唱……諾暝天嗎?」

「……!」

青年的瞳孔略微張大,不過很快就平靜下來。這個女孩叫出了他的名字實在讓他有點驚訝,雖然他在學校登記時也確實用的是自己的名字,不過他在這裡可一直是透明人般的存在。

「……那是我的名字。但是不是,你認錯人了。」

「啊……抱歉!我只是覺得前輩長得有點像——啊,不對!前輩!你也有在玩樂器嗎?請問前輩有組樂隊嗎?演奏的是什麼樂器啊?」白澄空注意到了青年背上的樂器盒,眼神變得閃閃發亮。

「……沒什麼。」

「啊……」

氣氛在一瞬間變得有點尷尬。

「我想再聽一次,你彈的吉他。」

「……誒?」

白澄空有點驚訝,沒想到自己看到的這個總是獨來獨往的前輩,居然也對音樂有興趣。但是……她的技術並不太好,如果被他覺得自己的音樂粗糙的話——

「害怕了嗎?我只是個外行人,只是想聽你平常心下演奏出來的旋律罷了。」

「啊——是!」

青年已經閉上了眼睛。感到從青年身上散發出來無與倫比的氣場,白澄空咽了一口唾沫,然後抱起了放在大腿上的吉他,低下頭,撥了撥弦試音,然後她的手指便開始在弦間舞蹈,旋律便如涓涓細流般汩汩流出。能聽得出在快節奏的地方彈得還是略生硬,但是只是以外行人的角度來聽的話已經符合了流暢動聽的要求。

只是……明明應該挺明快的旋律,從她的吉他聲中,能感覺到的卻只有不安與迷茫。

白澄空最後微微顫動食指和中指,旋律便在有裂帛之勢時戛然而止。她低下了頭,想必是在演奏音樂的過程中,想起了現實中某些不愉快的事。

如果放任不管的話可能會被惡鬼找上的。

最初是懷著這樣的想法,青年望向了白澄空:

「你的旋律……在哭。不,硬要說的話,你好像在感到迷茫和不安。」

「……啊!」

聽到了不可思議的言論,白澄空驚訝地抬起頭望向了青年。

「……如果不介意的話,請把我當成一口井。說說發生在你身上的事吧。」

「不,那個,我和前輩不熟,不應該把這些事加在你身上……」

「所以說果然是發生了什麼事吧。」

「啊……」

白澄空再次低下了頭,抓住吉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我不能保證可以幫上你什麼,也不打算髮表什麼意見。但是……如果對一個人說出來的話可能會好過些。」

這個前輩……好怪,居然能這麼從容地說出這麼尷尬的話。

但是,從他的話語聲中沒有感受到一絲開玩笑的感覺。

「是,前輩!抱歉,最近我——」

話到了嘴邊卻又突然止住了。那樣荒誕離奇的事情,說出來怎麼可能有人信啊……

但是,她還是決定說出來。她不想讓身邊的人背負與自己一樣的痛苦,所以一直在忍耐,她很早就想把一切全部傾訴出來了。不,應該是,她必須說出來。

「最近我……在假期的時候……我和我的朋友遇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然後,連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她開始將那都市傳說般的故事娓娓道來。

……

「然後……突然出現了一個金色的騎士,再後來我就暈了過去,在家裡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了。警察說這是強盜在搗亂……但是,那是我親眼看到的……還有,可能是因為不想相信吧,所以想要逃避。但是——我現在已經沒事了!就算沒有人相信我,哪怕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怪物的存在,也會有人來保護我們,真是太好了……」

「……」

雖然對一切都心知肚明,但是青年不知道回答她什麼好。他想起來他見過她,那時她和另外一個女孩在一起,在他斬殺惡鬼的瞬間,惡鬼爆炸產生的衝擊波把她打暈了過去。雖然那時候是確認了她們的身體狀況沒有大礙才離開的,但是沒有想到,他能夠再見到這個人,雖然對方並沒有認出自己。

對於她們而言……或許不告訴她們真相才是慈悲。在魔魂獵殺惡鬼的時候,他不可能保證救下所有人。他所能做的只有盡他的一切做好能做的,然後讓別人忘記他的存在。

「能釋然真是太好了。」

「……誒?前輩,你相信我的話嗎?」

「……至少你沒有騙我的理由。」

「哈……」

白澄空有點感動,但突然又想起關雨妙的事,以往這個時候,她都會向關雨妙傾訴的,又或者是向何瑤熙、霍曉芳和李朝陽她們說。但是現在雨妙不在……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想要躲避何瑤熙她們。

「但是……我不敢面對我的朋友……我害怕大家會把我和雨妙看成異類……我害怕她們不會相信我,明明大家都在擔心我——啊,對不起,我只是想說,我的朋友……可能還沒有從那裡走出去……」

「……你和你的朋友,你們是組樂隊的吧?」

「啊,是……」

「那就沒問題了。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每個人都有說不出的事,都有害怕說出來后別人不相信的事。但是,對你的朋友而言,我覺得最重要的……應該是讓她感受到你們一直在她的身邊陪伴著她,就算髮生的事情再多麼離奇都不會離開她。所以……用你們的音樂去給她勇氣吧。」

「……誒?」

「你剛才彈奏的旋律……很明快的旋律,那應該是讓人感到溫暖和希望的旋律,而不是你現在所傳遞的失落與不安。」

青年說著,望了望白澄空面前的樂譜,是用手寫的,四周添著可愛的圖案,雖然不是很美觀但至少很整齊,看得出來用了心。

「這是,你們最近的新歌嗎……?」

「嘛……只是我從姐姐那裡要來的譜子啦,現在的我還沒有厲害到能寫出這樣閃閃發亮的歌曲呢。」

「但是,那依然是你們樂隊友誼的證明……或許吧。」青年說著,轉過了身。

「所以,不是什麼值得參考的建議,用你們共同演奏出的音樂去給她勇氣吧。」

「啊——對啊,我也想……我也想和雨妙,還有大家一起演奏……演奏只有我們五人能演奏的音樂……!」

「這麼快就能下定決心,看上去你有著很不錯的夥伴呢。」

青年的表情放鬆下來,但又隱約帶著點悵惘。

「所以,請去相信你重要的夥伴們吧。無論如何,一定要好好珍惜她們。」

「是,前輩!」白澄空露出了笑容,像是天空豁然開朗了一般。「謝謝你,前輩!如果可以的話……我們的樂隊會在校慶上辦Live,那時候請前輩一定要來看哦!「

「……嗯。」

白澄空沒有看清青年的神情,只見他背著那修長的樂器盒,離開了錄音室。當白澄空突然又想起什麼想追出去時,外面已經只剩一條空蕩蕩的走廊,

……

某處高樓的樓頂,諾暝天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那裡,俯瞰著整個城市,感受她的脈搏,探尋著惡鬼的蹤跡。

「煌龍,你今天說了很多話呢。」

「……」

諾暝天沒有回答,無鋒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

「啊……不好意思,我沒有想要你想起那些事情——」

「沒關係,無鋒。那樣的事……我從來沒有忘記過。」他望向了遠方的落日,眼神閃過一瞬的複雜情感。

「那女孩……很像……我不希望,那樣的慘劇再次發生在任何人身上。」

「天黑了,煌龍。」劍像是在提醒諾暝天,又像是想轉移話題。

像是在呼應無鋒的話,太陽的光輝完全消失在了遠方的地平線處,夜空中幾顆孤獨的星星閃爍著幽幽的光芒。

「嗯……」

他已經從樂器盒中取出了劍,披上了往常的黑色大衣。惡鬼將在黑夜中狩獵,而他也將在黑夜中履行自己作為魔魂的責任。

「去斬斷它們的罪惡吧,無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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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與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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