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此為失勢根苗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此為失勢根苗

雲仲此夜,壓根也沒能得什麼安睡,隨那許腐草飲過多時的酒,倒是不妨事,怪事便是秋湖此番借張太平五雷再度蘇醒,好像性情都溫和許多,甚至當初尚立在三境時,雲仲都不曾見過秋湖有這等厚待,倒也不知是這秋湖有異,還是果真自己修行有成,總歸這秋湖相當安分躺于丹田處,雖說是內氣如潮,時常洗刷秋湖神意,仍未見後者興風作浪。

只是自重陽境回返過後,雲仲靈覺遠勝往日,天明時就總覺這六根不清凈,遭挑弄得心神不甚安寧,尤其這黃從郡內,實在挑不出多少修行人的氣機,偏偏是今夜,總覺有兩道甚是熟悉的氣機自南而北,匆匆掠過,雖只是若有若無,但仍似曾相識,於是下樓,策馬北上。

道童李福順與步映清,雲仲則是毫不擔憂,一來這黃從郡本就是那修行人近乎絕跡的地界,境內既不曾有甚可稱得上高門大戶的宗門,二來則是現如今出門在外落腳時,雲仲已是自成規矩,但凡落腳必定起陣,凡是有那等不知來頭的擾動,必要使得這大陣受激而起,倒也無需過多提防,不過數十里路途,憑這雜毛馬匹的腳力,須臾即回。

不過倒的確是牽扯出一樁令雲仲頗覺哭笑不得的舊事,分明是入過三境,勉強可稱得上修行有成的劍道中人,卻全然不曾將所謂飛劍或是駕雲騰空此事明悟學精,畢竟連李福順都是

能將自家師父所教的駕虹學來些皮毛,唯有雲仲近乎一竅不通,分明曾入過三境,幾乎遍覽三境風光,卻唯獨差了這一樣,不得不仍舊要借那雜毛夯貨助力,臉皮再厚,也總覺不好意思。

經這道如墨似劍氣攔下符刀,夜叉猙獰怪突臉頰驟然從秦溪靈方向收回,惡相盡生,連片骨刺由面頰深處,近乎刺破麵皮,通體烏青染血,眼見一刀未中,仗渾身咒紋煞氣再起一刀,雲仲遞四夫子劍相攔,本見這似人非人夜叉身形高瘦,原本欲憑挑抹這等劍招試探力道,劍氣也一併吞吐開去,可觸及夜叉符刀時,四夫子劍身之上繚繞劍氣,竟剎那潰散近半,緊隨而至便是符刀襲來時沉重至極的力道。

一刀震退雲仲十步,後者雙足犁地生溝壑。

突如其來阻攔,令在遠處的老游僧及那位錦衣侍衛頓生狐疑,雖遠論不上提心弔膽,然而事生變數,總讓人漸生隱憂。

不過在雲仲上前阻斷夜叉去路,隨後被符刀震退十餘步過後,老游僧面色就徹底平靜下來,收起金鈴朝錦衣侍衛一笑,「老朽當是位何其了得的人物,原來內氣所掀起的波瀾,不過是未及三境的高低,要是位跳龍門鍛鑄體魄的武夫,倒還算有兩分難纏,不過是位不入流的修劍之人,不出片刻,怕是就要變成夜叉口中血食,可憐了多年苦修。」

修行道有萬千,去雜留精,無非只餘下鍛體

修氣兩道,劍術脫胎換骨,變為罡氣劍芒或是猶勝千絲萬縷銀河滾地的劍氣,也無非是借了本身內氣的緣故,如無內氣為根本,欲使劍意劍勢借風直起,無非黃粱一夢,懸空樓閣,之所以化凡為聖,除卻苦修歷練動輒九死一生外,那道靈光就落在內氣二字上頭,潑天富貴,上蒼眷顧,再說得淺顯些,皆要落在個運來自通上。

運來時任我做神仙,甚至尋常武夫跨過龍門,仍是要留候這一線靈光,歷來無窮無盡絕艷之人受困此地,兩鬢斑駁氣血已衰時得見這點靈光,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虛度年月到行將就木黃土覆身時,仍不得這線契機者,不勝枚舉,甚至已可說成是天下九成九武夫的常貌。

「彌門的根基之深,又豈是常人可以揣度,除卻那等天外虛無縹緲神仙外,哪有什麼萬法不加身的神通,但天生夜叉輔以妙法,則已能同那等只存於傳聞當中的神仙法,有些眉目相近,法不加身乃是痴兒空談,可卻這夜叉一身修為煞氣,足夠衝垮許多內氣,這倒並無什麼誇口。」

誠如老游僧所言,繼得來苦露玄橋兩劍的雲仲,眼下憑未滿三境的修為深淺,對上這尊出刀勢大力沉的夜叉,一時便落在下風,而不單單是那兩柄森寒青碧的符刀難纏,這尊似人似鬼的夜叉並未展露一星半點的神通,可著實是力逾千斤,加之周身纏繞不散的煞氣

壓制飛劍劍氣,素來無往不利,繚繞四夫子周遭的劍氣劍芒,都是被煞氣牢牢壓回劍身,唯有玄橋尚未受多少波及,因此得以纏鬥廝殺。

可縱然如此稍稍不加留意,夜叉形如鬼魅來去無蹤跡,身形快似奔雷,一對極狹極長符刀壓來的時節,仍是不免震得雲仲虎口顯麻氣血翻滾,倒當真不像是對上個身懷修為的山上人,反倒更像是當初對上北煙澤洶湧沖關的妖潮,一身蠻橫剛猛的力道,且可壓制劍氣,且身法詭妙,分明更近乎那等修行有成銅頭鐵骨的大妖,最是棘手。

夜叉團身時收刀遞爪,結結實實鑿向雲仲前胸,好在是雲仲收劍極快,憑多年來生死之間所得來的精要對敵,劍橫當胸,這才堪堪攔住夜叉忽來一爪,饒是如此其枯瘦臂膀處傳來的凶頑力道,仍是震退雲仲幾步,夜叉再團身縮頸,只一瞬息的光景快步趕上前去,擰肘提肩,竟是將符刀反轉,狠狠砸到四夫子劍身。

電光石火,剎那流光。

饒是雲仲習劍多年,身軀體魄全然不見得弱於江湖武夫半分,依舊是在夜叉這等堪稱詭妙,力道身法兼具的連番搶攻中吃癟,硬是震得血氣倒灌,艱難咽下口涌至嘴邊的血水,才是堪堪穩住身形,雙手顫抖。

而這還要算在玄橋替雲仲牽扯去不少夜叉攻勢,力求解圍,才堪堪能在這頭形貌愈發猙獰怪異的夜叉當中,抵住連番數輪似

狂風驟雨的攻殺。除去赤龍之外,從來行走江湖之間仰仗的便是一身近乎劍意完滿的劍氣,而到如今三番五次受阻,煞氣瀰漫之際劍氣不得盡展,雖是險象環生攔下夜叉數招連綿不絕攻勢,但當真棘手至極。

而更為兇險處在於,眼前這頭夜叉繼金鈴震響過後,氣勢有升無減,本來一張枯瘦年輕人的麵皮,眼下骨刺遍布,近乎將整張麵皮挑起,頭生數十犄角,雙爪烏血迸濺,從中先後升出幾十枚鋒銳骨趾來,而身形愈發高瘦,連同瀰漫周身的紫黑煞氣,近乎已然凝實,顯然眼下氣息筋骨還不曾攀升至頂峰。

不過好在是技多不壓身。

一座明黃大陣驟起,籠住雲仲與夜叉兩人身形,扶搖直起,比肩群山,上有鱗紋顯化,雲霧濤濤。

於南公山門下,先後同柳傾溫瑜請教陣法一道的雲仲,又豈會忘卻這等趁避退之際設伏起陣的本事,甚至連這座雲黿陣,也是南公山大師兄柳傾所授,不久前心念通達時節,方可試探施展,而今夜死斗時節,終究是布置下來,藉此困住這頭極其難纏的夜叉鬼。

無窮雲霧,遮人望眼,饒是夜叉這等身形奇快的,仍舊難以憑雙目堪破這方大陣,因此雖符刀暴漲足有數丈,憑說不清是刀芒還是煞氣附於其上,仍是難以將滾滾而來的雲霧掃除,甚至夜叉雙刀橫掃時節,似是斬在金鐵之上紋絲未動,可夜叉雙肘

卻是滲出許多血水來,符刀漸暗。

立身陣外,雲仲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望向眼前大陣的時節,竟然是顧不得胸口劇痛,艱難扯出笑意。

這座磅礴大陣,哪裡是什麼尋常陣法模樣,運內氣望去時,倒更像一頭活物,生得似頭披甲老黿模樣,通體明黃細鱗畢顯,雲氣無邊無際自其體內奔涌流淌,任憑夜叉如何掙動,依然是收效甚微。而與此同時披鱗甲老黿背後黿殼震蕩,竟是聲若撞鐘,原地翻起無邊土浪,雲仲卻是能窺破雲霧看得真切,每逢這雲黿陣轟鳴,內里夜叉的煞氣便潰散一分,偏偏因其無甚神智,僅能憑近似與生俱來的殺伐手段過活,遲遲不能找尋陣眼,破陣自然是艱難得緊。

「陣法修為?看來今日老前輩該是受阻,」錦衣侍衛側目,但口氣卻不比先前那般冷淡,甚至連稱呼老游僧時節,都換成了老前輩三字,有望魚躍龍門的分量,如何都值得掂量掂量,「此人修得一手頂頂的劍氣,我隨主人在外時,也曾見過三境修劍之人,並不及這般凌厲,如今再添上這麼手高深莫測的陣法神通,雖瞧不出高低,可那夜叉當真未必能尋出破陣時機。」

起初夜叉同雲仲過招,老游僧雙眉皺起,但眼見雲仲境界實在過於低微,又將眉頭鬆弛下來,而此番錦衣侍衛原以為老游僧又要稍稍心神不寧,畢竟那劍客再度顯露出這麼一手陣

道修為,但老者神情似乎愈發安定,甚至隱約能夠從那張縱橫紋路遍布的老臉上,瞧見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笑得乃是驕縱自滿,歷來是失勢根苗。

也笑彌門不顯人間,實在教人看得太輕。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酒劍四方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修真仙俠 酒劍四方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此為失勢根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