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落雷
救護車的警笛此刻牽繫着所有人的心。
醫院樓道快速移動的推車旁,是緊隨的青麗水、青麗山、慧姨還有拄著拐杖的奶奶,病床上是那幾乎辨不清人樣的行雲。
那個廣場的雷落了整整一天,即便有人發現被雷劈中的行雲,也沒人敢上前去救他,當青麗水他們趕到那裏時,抱着僥倖希望着那不是行雲,可是當雷停了,醫生將被劈中的那個人搬上救護車,即便行雲已經焦黑不成人樣,熟悉行雲的他們還是把他人了出來。
要不是還有一口氣,連救護車都不會送上去。
青麗水一下一下地抽噎說道:「行雲哥哥不要離開人家,人家還有話要跟你說,行雲哥哥……」
奶奶年邁的身子在此刻受到了重創,「行雲啊,奶奶趕來還沒見你一面,你可給奶奶平平安安的……」
慧姨發胖的身體努力跟上推車的速度,「行雲,姨可憐的孩子……」
青麗山也綳著,身為現如今唯一的男性,他需要堅強,可是卻有什麼東西哽住了喉。
行雲被推進了手術室,手術燈亮起,留下在外焦急等候的幾人。
「行雲哥哥,都是麗水的錯,麗水不應該任性把你叫來,都怪我。」青麗水跪坐在地,滿是淚痕的臉深深埋入膝蓋。
「怪我!」奶奶幾度昏厥的虛弱身子靠着拐杖勉強支撐站直,搶過青麗水的話說:「要不是我這糟老太婆非要趕過來,我的孫兒也不會……」
「怪我!」慧姨又搶過奶奶的話,捶胸頓足道:「要不是我把行雲推出去,那孩子也不會……」
「夠亂的了,你們都別說了!」
在場人恐怕只有青麗山還能理智思考問題了,他道:「奶奶、慧姨、麗水,你們想想,行雲出個門為什麼會跑到機場那麼遠的地方去?還有那雷,真邪門,落了整整一天!被雷劈了一天,行雲還……還留着口氣,這可能嗎?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行雲還在手術室裏面搶救,女人們沒有多餘的心思思考,一味只知道哭。
青麗山嘆了口氣,希望奇迹能發生吧。
這一夜「手術中」三個字樣沒有暗過,紅色的燈光刺痛著每一個人的心,時間似乎被放慢了無數倍,每一秒鐘都是煎熬。
不知道這一夜是怎麼熬過去的,當手術中的紅燈暗了下來,已是清晨。
醫生護士盡數走了出來,個個面露喜色,難道奇迹真的發生了?四人立即圍上去。
「醫生、護士。」
「行雲哥哥!」
「行雲啊。」
「我的孫兒。」
一個醫生看着滿臉擔心着急的四人,突然激動地大叫:「奇迹,這真是醫學奇迹啊!被雷劈成這樣還能活下來,真是奇迹啊!」
活下來?行雲還活着!
聽了醫生的話,還沒來得及高興,他們又從醫生口中得到一個比搶救無效死亡還無法接受的事實。
「這個……不過啊,病人受到重創,雖然經過我們不懈搶救保住了性命,人是救過來了,但這輩子恐怕都是植物人了,可惜了這麼年輕的孩子。」醫生惋惜地走了,他的這番話無疑是給在場人重重的一擊,特別是還有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
一時無法接受,奶奶當場暈了過去。
「奶奶——」
……
對他們來說一天的落雷,行雲卻感覺過去了很久,大概有十天那麼久吧。
整整十天,他感覺自己一直在被雷轟擊,無法動彈,腦袋也轉不開。
應該是被雷劈到麻木的緣故,一道一道的雷落下,竟然感覺不到太多疼痛,等他終於能思考一些東西,首先意識到的是:自己被雷劈了這麼久,應該早就沒命了才對,而且他感覺到自己是趴着的,地面很冷,背上不斷有一點一點的冰冷落下,呼吸有點困難。
他意識到自己好像被東西埋住了……
隱約能聽到周圍的聲音,「呼呼」的像是風聲,仔細聽是風雪交加的聲音,難道自己是被雪埋了?
再凝神聽了一下,居然有人在說話,對話的內容經過風雪傳到自己耳朵里變弱了許多。
「別攔著俺!」
「……停了。」
「……有危險的……」
他只聽到了這些,等一下!
如果沒有感覺錯的話,他的聽力好像變強了很多!
周圍明明風雪交加,人的對話聲是在很遠的地方都能聽見,而且腦海里還浮現了十幾個模糊的人影,就在遠處。
這種感覺很奇妙,不用睜眼就能感受到生命的氣息,這應該是錯覺才對,現實生活中怎麼可能發生這麼詭異的事情?不過,試問一下發生在他身上詭異的事情還少嗎?
話說回來,既然有人在,怎麼不救他?
行雲試着動了動,成了!
他果真大難不死還活着,並且比之前的力氣大多了,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大概因禍得福吧。
身上的積雪堆積了很多,在他起身的同時簌簌落下,當他睜開眼看到眼前白茫茫的世界,猛然間意識到。明明是還是夏天,哪來的雪?
周圍白花花一片,是一望無際的雪。記得他被閃電指引到機場里的一個露天廣場,然後就被雷轟了!失去意識不知道多久后醒來,周圍就完全變了個樣。
暴風雪中,行雲愣愣地看着自己,看着周圍,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這裏……已經不是廣場,不是霓彩市了!
行雲指著天空大喊,「喂!你把我帶到什麼地方?你是誰?為什麼這麼做?」
天空沒回應。
不久前,遠處一個山洞洞口前,一群人在暴風雪中,大部分都是光膀大漢,要不就是披着動物的毛皮,其中有個努力向前衝去的光膀大漢被很多人攔住。
光膀大漢一邊向前衝口中一邊喊:
「誒,你們別攔著俺!之前是因為落雷危險,現在落雷已經停了。十天了,整整十天了,小哭在落雷里躺了十天,是有危險的,你們不心疼小哭俺曹蠻心疼啊!別攔著俺!」
好幾個人摁他一個才勉強攔住他,然而過了不久,其中一個長相俊美的文質彬彬的男人,原本冷靜地看着行雲的方向,眉頭一皺。
他也是這些人中唯一一個既沒有光着膀子也沒有披着動物毛皮,穿着正常衣物,只不過一襲薄薄藍衣,在這冰天雪地中,看起來就覺得冷。
「別攔他。」男人開口了,他分明是看到落雷區域的行雲站了起來。
很多人紛紛疑惑地看向男人,手中的力道因為他的話鬆了幾分,自稱曹蠻的光膀大漢瞬間掙脫束縛,像一頭蠻牛般沖了過去。
只聽見藍衣男子平靜地說了句:「小哭,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小哭了。」
行雲那邊,他喊了一會兒還是放棄了,大聲喊話也算是一種運動,他居然感覺有點熱,在這暴風雪中?
再好好感受一下身體,沒受傷也算萬幸了,當他低頭看向自己時驚人發現,原本身上穿的衣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赤黃色毛皮做成的衣服,露著一邊的胳膊,脖子上掛着一滴通紅的血滴,提起來仔細瞧了瞧,原來只是被打磨得光滑的玉石,因為顏色通紅又是水滴狀才會乍一看像血滴,還有皮膚,雖然不是很明顯,確實是黑了點。
這已經不是自己的那具身體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哭——」
行雲回過身,看到一個的光膀大漢正朝自己撲過來,而那個瞬間,一種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身體條件反射地閃開,閃開的速度是以往自己速度的好幾倍,而這全部的動作都只是下意識為之。
曹蠻很快剎住腳,沖行雲露出憨傻的笑,鼻涕眼淚一起流,開心地說道:「小哭你醒啦?俺就知道你醒了,落雷都停了,雁南飛那傢伙還讓兄弟們死活拽著俺不讓俺過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雖然行雲很想問:這裏是哪兒?但是,他更想知道這光膀大漢對自己的稱呼是怎麼回事,在聽到那個稱呼時他就有種不詳的預感。
「請問,我叫什麼名字?」
曹蠻抹了把鼻涕眼淚,道:「啥?小哭你被落雷劈傻了連自己的名字都……」說到一半,曹蠻驚訝得眼珠子都凸了出來,又哇哇哭起來,「小哭你終於會主動說話了,終於不是傻子了!小哭——」
行雲沒能理解,難不成以前的自己這個身體不會說話還是個傻子嗎?
正想着,光膀大漢又撲了來,與剛才一樣,行雲完全條件反射地躲過去。
「小哭變了,都不肯跟俺抱抱。」撲空的曹蠻傷心地趴在雪地里不肯起來。
「你姓鬼名哭,鬼哭。」夾雜着風雪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傳來。
明明是個完全陌生的聲音,行雲卻有種熟悉的感覺,可能對這具身體而言很熟悉罷了。
等等,現在不是糾結這件事的時候,重點是這個走過來的,穿得很涼爽的男人說的那句話:
你姓鬼名哭,鬼哭。
昔日夜深人靜時響起的精靈般的聲音回蕩在耳邊:
鬼哭,快去看月亮!
那個鬼哭和這個鬼哭是同一個人么?如果是,這一切如此夢幻,如果不是,有那麼巧和的事么?行雲咽了口唾沫。
「雁南飛,看你乾的好事,非不讓俺過來,小哭都變了。」曹蠻坐起身埋怨道。
「早跟你說過以前的小哭不完整,現在的小哭才是完整的。」
什麼意思?雖然有很多想問的,行雲還是一個一個來:「這是哪?我說的是這個世界。」
行雲屏息凝神,只聽男人平靜說道:「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