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很長時間，也許只不過是幾秒鐘，哈利感覺到自己躺在地上，冰冷的地板咯的他極不舒服，但卻又奇怪的感到自己是非常安全的。

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爬起身來，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是了，大概是剛剛他倒下去的時候，眼鏡也被甩了出去。那麼這裏還是禁林嗎？他沒死嗎？

才這麼一想，周圍的環境也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那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似乎正是禁林的輪廓，可是這裏卻是空無一人的，陰暗寒冷，就連剛剛還在他面前的那一堆火焰也不見了。哈利嘆了口氣，他倒情願那堆火焰還在，至少可以讓他覺得溫暖，也可以看得更清楚些。

突然「呼」的一聲輕響，嚇了哈利一跳，他反射性的望去，只見身邊已經無柴自燃起了一堆火焰，就連燃燒的形狀也和他之前見到的，Voldemort身前的那一堆一模一樣。

此刻就算哈利再遲鈍也知道，這裏的一切都很不對勁。而且他還發現，讓他視線模糊的並不是因為沒帶眼鏡——這就很奇怪了，他的近視度數可不低，而是真正的大霧。這大霧被他身邊燃起的火焰驅散了一些，讓他可以更清楚的打量周圍。

這裏好像是禁林，又好像不是，火光之外那些朦朧的影子在大霧的籠罩下實在看不清是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是。

突然一陣彷彿母親哼唱的安眠曲般溫暖的小調傳了過來，哈利循聲望去，就見蓮茉出現在那個方向，俯身抱起了一個彷彿嬰兒一樣的東西，口中正哼唱着什麼。

「你在做什麼？這是哪裏？我怎麼會在這？」哈利大聲的沖着蓮茉問道。

蓮茉半轉過身，面對着他，可是並沒有抬眼看向哈利，也沒有停下口中有韻律的哼唱。但哈利卻一看清了她抱在懷中的是什麼東西。

它的形狀看起來像一個**的嬰兒，它蜷縮在蓮茉的懷裏，皮膚很粗糙，好像被剝了皮一般泛著血紅的光。儘管它看起來十分脆弱，可哈利卻覺得自己竟彷彿有些怕它似的。

「它怎麼了？它看起來很痛苦……」哈利問，同時一步一步向蓮茉的方向走去，「他……要離開了嗎？」

哈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問，可是他直覺的感到，蓮茉懷裏抱着的東西要離開了。哈利莫名的感到一陣不舍，彷彿那是他的一部分似的，但是卻有同時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輕鬆。

蓮茉依然沒有理哈利，仿若沒有聽到一般輕聲哼著那首歌，哈利這才發現，她看着那東西的眼神是如此的溫柔，又是如此的哀傷，眸中流轉的金光彷彿要燃燒的眼淚，就像是……哈利在夢中見到的一樣。

哈利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看着她將那東西用一隻手抱好，以便空出一隻手來，在空中繪製了一個圖形，然後那個東西就彷彿很痛苦似的掙扎著燃燒了起來，渾身都綻放出血紅的光，蓮茉口中的歌聲更大了，不知是不是錯覺，哈利覺得那歌聲一響起，那個嬰兒一樣的東西的掙扎就變得虛弱了。

「不，停下！」哈利聽到自己說，聲音中的焦慮連自己都吃驚。他開始大步向蓮茉跑去，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那東西完全燃燒成了一道血光，「嗖」的一聲飛得無影無蹤了。

然後哈利就聽到巨大的轟鳴聲，一輪金色的太陽突兀的升到了半空中，就好像它一直存在，卻被什麼遮住了一樣。所有的大霧彷彿遇到火焰的冰般迅速的消融在了空氣中，彷彿有什麼一直壓在哈利身上的，沉重的東西，瞬間被搬走了，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清晰明快了起來。

可是哈利根本就顧不上這些，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他就已經來到了蓮茉身前，向她怒問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而這一切，在禁林中看來，不過是哈利倒了下去，蓮茉扶住他，然後一道紅光從哈利的身上射到Voldemort身上。

當紅光散去，Voldemort的臉看起來已經完美無缺，那些傷痕都消失掉了，一股他許久沒有感受到的無法描述的圓滿的力量盈滿了他的周身，讓他不覺仰天大笑了起來，隨即他大步向禁林外走去，在他身後一道圓形，佈滿星星的球體包住了蓮茉和哈利。

而此時，金妮才剛剛衝進大廳，告訴鄧布利多哈利去找Voldemort這件事。

聽到哈利的問話，蓮茉這才將目光從紅光消失的方向移到哈利的臉上說：「送他去了他該去的地方。」

「哪裏？」哈利憤怒的喊，「你剛剛……你剛剛殺了他！」

蓮茉扯了扯嘴角，彷彿想笑，卻又沒有笑出來，最終只是說：「從某種角度來說，也許吧……可它本來就不該單獨存在在這世界上。」

「你說什麼！你這是謀殺！」哈利跳着腳大聲說。

「不，」蓮茉回答說，「這只是恢復……現在湯姆的靈魂也算是完整了……當然，你也是。」

「什，什麼？」哈利問。

蓮茉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說：「我沒想過……你和他的靈魂糾葛遠比我想像的還要深……可是幸好，還是分開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哈利開始覺得不耐煩了。

「這裏本就該這樣……」蓮茉抬起頭，用手遮住在額頭上，仰望着那輪金色的太陽，「一絲陰霾也不該有……」

「哈利，你為什麼不看看四周呢？」蓮茉輕聲建議道。

哈利這才發現，那些彷彿禁林中樹木的陰影，朦朧的霧氣還有那團燃燒的火焰都已經不知所蹤，他們正站在一大片平鋪的石板地上，遠處半圓形的屋頂閃著金光，而在他們身邊的竟然是一條看不到頭的鐵軌——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

「國王十字車站——」哈利驚叫道，「我是什麼時候……但是怎麼什麼人都沒有？」

「國王十字車站？」蓮茉露出了一個微笑，這是哈利自從今天見到她開始，她露出的第一個真正的笑容，「多好，不是嗎？」

「什麼意思？」哈利卻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憤怒了起來，「那你說這裏是什麼地方？」

「是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終結的地方。」蓮茉笑着說，不知從哪裏吹來一陣清風將她的長發向後吹去，哈利彷彿聽到了遠處那輛老舊列車的汽笛聲。

「是的，這裏是國王十字車站，」蓮茉伸手將一縷長發別到耳後，「我們進入魔法界的地方……是的，這裏是一切的開始，湯姆的開始，我的開始，當然也是你的。」然後她伸出手，對哈利說：「來吧，哈利，陪我走走。」

哈利遲疑的讓她挽住自己的胳膊，隨着她一起沿着鐵軌向前走去。

「多麼奇妙，不是嗎？」蓮茉說，「你能想像當我知道，我可以到一個學校去學習怎麼使用自己的力量的時候有多麼狂喜和不敢置信嗎？我永遠都記得那一天，1940年9月1日，當我真的進到這個站台，登上那輛列車的時候，才敢相信那一切都是真的。」

「我明白，」哈利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說，「我也從沒想過……我是說，在那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原來是個巫師……不，我的意思是，我一直以為自己就要在德思禮家痛苦的生活到成年，然後被趕出去……我從沒想過自己也能擁有那麼多快樂……」他猶豫了一下說：「Voldemort也是，對嗎？」

「是呀，」蓮茉點點頭表示贊同，「真正的快樂……在霍格沃茨的日子……同伴，朋友，教授，還有這永遠都像謎團一樣的城堡，就連湯姆也無法完全洞悉它的秘密，即使他是斯萊特林唯一的後人。」

「沒錯，霍格沃茨是屬於我們大家的！」哈利警惕起來說，站住並把手臂從蓮茉的手中抽了出來。

「是的，霍格沃茨應該屬於所有的巫師。」蓮茉也同樣站住，卻沒有回頭，風吹動着她的長發和長袍，讓她看起來彷彿隨時都會隨風而去，「不管是格蘭芬多還是斯萊特林……就像巫師界一樣。」

「可你們並不是這樣做的。」哈利指責道。

「那麼難道鄧布利多就是了嗎？」蓮茉反問。

「當然……」哈利有些底氣不足的答道。

「那麼斯萊特林又該去哪呢？」蓮茉又問，「鄧布利多安排了一切，可是斯萊特林又該去哪？」

哈利沒有說話，好半天才囁嚅著說：「……反正，你們也不對。」

「是，在這場戰爭中，早就沒有了誰對誰錯，我們都只是想為自己的後人拼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一個不會再讓他們受苦的未來，即使是斯萊特林。」蓮茉轉頭看向哈利，「你能明白嗎，哈利？」

哈利沉默了一會，低聲說：「是的，我想我能明白……」他想起夢中見到的那一切，是的，即使是斯萊特林。

「你能理解？」蓮茉反倒奇怪了起來，「我得承認我很意外——你不像是會考慮這些的孩子。當然，我不是說這樣不好，有的時候想法單純些反而能讓人更加快樂。」

「是——」哈利低頭說，「但是我現在能理解了。」

蓮茉審視的看着他，有那麼一瞬間哈利幾乎以為蓮茉要問他為什麼了，可蓮茉沒有，只是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她從前曾經做過的那樣，略帶惆悵的說：

「你也許不知道，我來自遙遠的東方的一個古老的家族，和湯姆一樣，我也是我們這個家族唯一的後人了……」

「不，我知道，」哈利衝動的說：「是和Voldemort一樣的，蛇的後人。」

蓮茉猛的看向他，眸中透出金光，「你知道？」

「我……」哈利後退了一步，有些後悔自己衝口而出的話，因為他本來不可能知道——那應該是只有Voldemort才能知道的秘密。

「你——」蓮茉上前一步，好似要追問哈利一般，卻最終嘆了口氣，「知道也好……我們都只是最後一人了，卻還固執的死守着自己家族的一切，不願放手……

斯萊特林也是，他們固執的守着祖先的傳統，榮耀和驕傲，不肯低頭，哪怕時代變遷，哪怕這世界已經變得面目全非……可總是應該有什麼東西是應該堅持的吧……我們總是想不通，難道我們被人傳頌的祖先竟成了我們的原罪不成？」說到最後，蓮茉的聲音越來越低，仿若自語。

可是哈利聽到了，甚至還深有同感，但是他福至心靈般抬起頭來大聲說：「是的，人總要堅持些什麼，可是，總不可能完全一樣，你們必須要和其他人一起分享這一切……」

「斯萊特林並非是一群不知變通的的人，」蓮茉說，「現在許多人都已經認清了這一點，只要其他人願意給予我們相應的尊重和平等的對待——」

她看着哈利的眼睛說：「如果人們願意不再用偏頗的眼光看待斯萊特林，那麼我們也願意願意和其他人分享一些權利和利益，即使我們依然堅持這些中的大部分是由我們自身的實力得到的——但是，總要留給我們些什麼不是嗎？」

哈利用一種疑惑的目光看着蓮茉，蓮茉卻開心的笑了起來，「畢竟還是個孩子，這樣也好，不，實在是太好了，即使經過這麼多事，你依然保留了屬於自己的善良勇敢和純粹，再沒有比這些更好的了。」

哈利猛的意識到，這也許關係到許多複雜的利益交換還有其他的什麼，可這些東西即使他做了那麼多夢，也依舊無法弄清楚。

他這樣一愣神的功夫，蓮茉已經重新挽起他，向出口走了去。

「我們這是去哪？」哈利問。

「當然是回去了。」蓮茉說。

「回去？」哈利傻傻的重複道，「回去哪裏？」

「我們該去的地方。」蓮茉說，「現在還不到我們繼續走下去的時候。」

哈利站住了，蓮茉轉過頭問他：「怎麼了？」

「可是Voldemort已經來了，他就在霍格沃茨里。」

「是的，湯姆回來了。」

「他比以前更加強大了，即使是鄧布利多……即使是鄧布利多……」哈利艱難的說，十分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但他還是說道：「即使是鄧布利多也不能阻止他了。」

蓮茉的臉上又露出了那種哀傷的神情，緩緩的說：「是的，誰也不能阻止他了。」

「就連你也不能？」哈利問。

蓮茉看着他，用一種哈利所不明白的語氣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了……」

「可你剛剛還說斯萊特林的許多人都已經想明白了呢，」哈利憤怒的職責她說，「你們願意與其他人一同分享權力和利益，也和其他人一起分享尊重和正視。但你現在卻說不知道該做什麼？」

「那麼你呢？」蓮茉沉默了一下，反問道，「你又能為了人們正視斯萊特林，尊重斯萊特林做些什麼呢？你還只是個孩子呢……沒人會聽你的……」

「不，」哈利大叫道，「如果可以讓這無謂的一切結束，我願意盡自己所有的努力……總有一些事是我可以做的……我能做到的！」

「即使是你和湯姆殺父殺母的仇恨，你也可以放下？」蓮茉問。

哈利一滯，半響說不出話來。

「走吧……」蓮茉拉起他，再一次向外走去，「即使我們現在肯罷手，難道格蘭芬多們又肯嗎？湯姆……他也是不肯的……我們如今，只能斗到底了……」

「那麼，我們不會輸的。」哈利倔強的說。

「也許吧，」蓮茉答道，「可是從某個角度來說，我們都是輸家——那些倒在這場戰爭中的都是我們的好友，我們的同伴，我們的親人……而他們還將繼續倒下去，因為，戰爭還在繼續，而我們誰也無法阻止……」

穿過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牆壁時，哈利聽到蓮茉幽幽的一聲嘆息：「我曾以為我可以，可是我錯了……」

哈利再一次感到自己醒了過來，森林的氣味充斥在鼻端，於是他明白，他依舊還是在禁林當中。他睜開眼站起身來，就看到蓮茉正站在他身邊，他們周圍布著一道圓弧形佈滿星星的光罩。

但是蓮茉沒有看他，而是臉色蒼白的以一種十分憂慮的目光看向霍格沃茨城堡，哈利順着她的目光望去，也變得和她同樣蒼白了起來，因為霍格沃茨城堡的最上空漂浮着一個無比巨大的黑魔標記，從骷髏口中爬出的大蛇彷彿正在猙獰的笑着盯着他們。

Voldemort帶着不可一世的笑聲的聲音在整個霍格沃茨上空回蕩：「……鄧布利多已經敗了，你們還不投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