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66

章66

()秦悅羚淡淡地介面,眼裏卻同樣多了一抹沉痛:「不怎麼樣,只是國內在幾年以前,支票都是不能折的。只要一有摺痕,銀行就會當成廢票,不給兌現。」

丁洋愣住,漸漸軟了手腳。她當年只是一個村婦,哪裏見識過什麼現金支票,只是牢牢記得秦冉告訴她,該去哪個銀行遞上去拿錢。當銀行職員告訴她不能兌現時,她整個人都像是瘋了一樣,哪裏還能冷靜地記得人家說了什麼。

當時她鄉音未改,一臉惶急,不停地說着姑娘求求你,我家急等著錢用,你行行好趕緊把錢給我。而那個銀行櫃枱辦事的小姑娘卻一口快且重的北京腔,捲舌音一串串蹦出來,丁洋根本聽不太明白弄不清楚為什麼不能拿錢。

最後說了兩遍那小姑娘不耐煩了,直接黑著臉不理人。

丁洋整個人當時緊繃着的那根弦瞬間就斷了,一屁股坐在銀行大堂里嚎啕大哭,後來銀行大堂經理和經警聯手半勸半哄半架着她進了內室。

來來去去她就聽明白了一件事,這裏拿不到錢,要拿錢,還得再找秦家。

她當場認為,自己上當受騙了。

怒氣騰騰地再去秦家,警衛早已對上一次她來漫罵緊記於心,也都牢記着秦冉的話不能再讓她靠近大院驚擾了老首長一家。於是丁洋根本沒法找到秦冉算賬,遠遠地在大院門口就被警衛轟走,後來轟了幾次她也怕真的被抓起來,家裏還等着她奔波救命。

這個恨這份仇,她咬着牙用血淚記下了。

這兩年在國外,她也接觸過支票,國外的支票一直是折了也能兌現的。

想到這裏她看向丁澈,這個時候她唯一可以信的,也只有自己的弟弟。

丁澈臉上神色不掩傷痛感,看她疑惑的目光掃過來,也只能重重地點點頭。

這其實是一個蠻可笑的情況,秦冉從小過着的生活,讓他完全沒有想過竟然有人不知道支票不能折要用支票夾或是書本夾好的事。而丁洋生長在農村裏,也看過一些不當期的港台電視電影,知道世界上有樣東西叫作支票。

電視里的人,總是那樣瀟灑地在拿到支票后,折起放到口袋裏。

電影中也會不時有人被壞人騙了,拿着支票狂嘯,說拿到的是假支票、空頭支票、過期支票……可是電視里從來沒有演過,會因為支票被折了而不能兌現。

真的很狗血、很可笑,可是在場的人卻沒有一個人能笑得出來。

特別是秦冉,他心裏遭遇的衝擊絕對不亞於丁洋。說實在的,這麼多年下來秦冉在背後默默地為秦悅羚做了很多事,有許多還是他一輩子無法回頭的損傷。他在心裏甘之如飴、心甘情願,卻也不時會在夜深人靜時涌發一種孤膽英雄般的感覺。

那個人,守護了一生,付盡所有,卻不必讓她知道。

何等壯烈,何等凄蒼。

這份孤凄壯義的情感,也是一個男人心底最深的驕傲。

可是現在突然發現,有些事情,原來以為自己已經儘力做到以為對她最好的安排,卻仍然可笑地朝了反方向去實現。

如果不是當年他這個疏忽,丁家雖然傷逝的人不再,可也不會走到出賣尊嚴的地步。丁洋對秦悅羚的恨不會這麼深,丁澈也不會涌發報復的念頭。

繞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到頭來,她還是受到了傷害。

秦冉內心的波濤卻並沒有像丁洋一樣展現在表面上,當所有人的關注點都集中在痴了一般的丁洋姐弟身上時,他只是黯了眼神,青淡了嘴唇的顏色。默默地站在秦悅羚左側的位置,手緊貼在身側,腰背挺得筆直。

「二哥,」輕柔的呼喚聲,像是隔着重重迷霧一樣,聽不真實:「不怪你,那只是一個你不了解的方面陰差陽錯,沒有人是無所不知的。」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個微涼而柔軟的小手,牽起了他因為克制而顯得僵硬的手:「如果你因此而自責,我會傷心。」千言萬語,抵不過這一個動作和一句她會傷心,終於將秦冉從恍惚的邊緣扯了回來。

忘了是不是從少年時期起,她就再也沒有主動牽起過他這個堂哥的手。

所以每一次看到她和秦楚的親密,都讓秦冉心裏發苦和嫉恨交加。

同樣是堂兄弟,卻是天淵地別的差距。

「小楚,」秦悅羚拉着秦冉的手沒有放開,卻又輕聲交待了秦楚一番話。秦楚點點頭表示清楚,然後幾個大跨步就往丁家姐弟那邊走去。

丁澈一直擁著從發狂到獃滯的丁洋,心痛於親人的苦難和打擊,同樣感覺痛苦讓他說不出安慰的話。丁洋再恨他,除了傷心和酸楚外,他並不因此而記恨。這是他犯下的錯欠下的債,是他累了家人。

有些話,他沒有立場去勸說。

所有隻能緊緊地擁著姐姐,希望能給她一份支撐。能讓她明白,他不是想傷害她,只是情非得已,他同樣不能去傷害秦悅羚。

「對不起,這事是我們家做得欠妥當。發生的事情無法挽回,道歉的話說再多也是蒼白的。可是同樣的報復除了讓大家共同陷入更受傷的局面之外,不是最好的解決方式。」秦楚斂了他好看的眉眼,放柔了聲調,微微彎下腰以一種很低的姿態,將秦悅羚讓他轉達的話傳述給丁家姐弟:

「如果你們覺得需要做一些事情,才能將以前的事抹去,我們願意盡最大的努力去妥協和達成。也算是給我們一個致歉和彌補的機會,希望能找到一個能夠對未來最好的做法去解決這件事情。」

秦楚這番話也算是真心實意的,姿態放得極低,可是心裏也不是不懊惱的。

秦悅羚的意思他悉數轉達,可是語調和話卻不是完全的按她的去說,按她的意思,是不管丁家提什麼要求都儘可能的答應。

只要不是影響父輩們的,只要她能做到。

秦楚的話再誠懇,丁澈聽在心裏仍然被湧現的苦澀盈滿。來來去去的你們、我們,多麼清楚的陣營,多麼疏遠的對立面。

明明他和她是夫妻,是最親近的兩個人。

「我呸!」丁洋從丁澈懷中掙扎著冒出頭,眼珠子紅通通的,頭髮凌亂,一口吐沫往著秦楚的方向吐過去:「別以為在這裝大尾巴狼,這筆債就能一筆勾銷了!」

秦楚險險地一個閃身,臉色急變,差點因為距離近而被噴上。他不是沒見過賴的人,當年在美國念書時,也跟着西矇混過群架,見識過鮮血淋漓熱汗齊飛的場面。可是從小養尊處優形成的愛潔仍然很根深諦固,面對這種女人吐口沫撕頭髮抓眼睛的招數,還是很避之不及的。

他閃得是夠快了,丁澈的動作也不弱,兩下又靈巧地將丁洋伸出去想抓撕秦楚的手給縛在掌中。

「姐,」他用僅僅姐弟倆能聽到的聲音說:「從現在起,欠你的只有我,我們家的罪人僅僅只是我一個人。小羚她不僅不再欠我什麼,我還虧欠了她一條人命。」

他的聲音里的痛楚是那樣深,語聲低沉卻清晰:「是我蒙了心,才會害死我和她的寶寶……」

丁洋僵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微張著嘴瞪向秦悅羚,對方的那蒼白的臉色開始鐫刻進她的眼底,原來……這份慘白的相貌,不是來來自於因為秘密被揭露。

「她……」她發出乾巴巴的聲音,反手一把緊抓丁澈的手:「她打掉了你的孩子?」

他們丁家的骨血,她用盡計謀去謀出來的根苗,那個女人,難道就真的能這樣狠心?丁洋首先想到的不是計謀已經被拆穿,而是急急地怨怪秦悅羚心狠。

丁澈想也不想就咬牙低斥:「不是!」

「姐,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他苦笑得像哭一樣:「她不知道自己受孕,沒注意好前期,孩子沒有保住,小羚也差點送命……」

以其說丁澈是想說服丁洋,倒不如說此時他的話更像是誓言:

「以後就只是我欠了她,所有的仇怨,都沖着我來。如果誰想傷害她,可以,那就必須先除掉我。」

他以餘生起誓,將盡最大的能力守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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