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第198章

林深無路,最多只有獸徑,隱伏於草叢枝葉間。

一行人艱難的向山林里行進,其中一個瘦小的身影,幾乎被身旁高大的眾人,與濃密的林木完全遮擋淹沒。

走在前面的侍衛頭目吳慶,邊走邊留意著隊伍最後的小小身影。

又翻過一座矮丘后,他嘴角暗中一撇,心底卻也忍不住升起一絲佩服。

只是,佩服是真,心中鄙薄也不假。

看了片刻后,他目光一閃,漸漸慢下了腳步。

蘇汐月一身便於行走的勁裝,身無重物,走的還算輕快,但因腳下的道路難行,以及密林中的植被茂密,潮濕高溫,仍舊弄出了一頭一臉的汗。

攀上坡頂,她略微停了下腳步,裝作歇腳實則探看如今所在的方位。

「蘇小姐累了吧?可需要在此地休息片刻?」

冰冷又暗含嘲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蘇汐月詫異轉身,循聲望去。

「原來是吳侍衛,多謝你的好意。」蘇汐月說著溫婉一笑,卻已直起腰,繞過擋在身前的吳慶,繼續向前,邊又繼續道:

「我還可以,無需費心。只是,吳侍衛怎麼又折回來了?」

以吳慶初聽她要隨隊入林時的厭棄臉,只怕傻子都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對方慢下來,又故意來搭話,是為了要關照她。

果然,吳慶在蘇汐月身後快步跟上來后,立刻就開門見山的道出了來意。

「蘇小姐別見怪啊,吳某是個粗人,實在是有一事好奇的很,如今沒有旁人,還請蘇小姐能為我解惑。」

這話即唐突,且輕慢的態度與言辭間暗示的獨處,對蘇汐月這般未出閣的少女來說,都很失禮。

但蘇汐月卻只凝目了一瞬,就毫無異樣的點頭接了話。

「吳侍衛有什麼想問,但說無妨。」

吳慶只當蘇汐月,也是平日里那些為李氏博好感,無所不用其極的各家千金,且還是其中最沒背景與地位的那一個。所以幾乎毫無顧忌的,就將胸中所想宣之於口。

「聽說今日的行程,是蘇小姐主動提起?這樣的荒郊野嶺,也真難為蘇小姐能找到。你就不怕迷在林子里,被猛獸咬碎后填肚子?」

吳慶邊說,邊用開路的柴刀,劈斷攔路的一截樹枝,之後繼續沒好氣兒的道:

「你不是第一次來吧?那何苦還要和咱們這些粗人一起鑽林子?這要是一個不小心,割破了哪裡……呵呵,蘇小姐是一片孝心,可昭日月,大夫人卻未必那麼傻,你這又是何苦非要演這場苦肉戲?沒準兒就弄巧成拙,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嘍。」

吳慶挖苦的正來勁兒,可一轉頭的功夫,看到卻只是一張風輕雲淡,好似在聽別人事兒的臉!

吳慶:「……」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讓他猛地一窒,還沒出口的話也都憋了回去。

但與此同時,他又忍不住心中詫異。

這些話,擱在任何一個閨秀身上,即使是小門小戶,只怕都羞的無地自容,羞憤氣惱的滿面通紅,又或淚光盈盈了吧?

可他眼前這位,平靜到幾乎帶著面具的表情,究竟是怎麼回事兒?難道,她想用陰招污衊他?!

但不等吳慶思量更多,蘇汐月已緩緩開口,平靜的問道:

「吳侍衛覺得在李家供職,順心如意,還是意難平?」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汐月聽到吳慶激動到變調的話,終於停下腳,側身直面對方,笑道:「吳侍衛不用多想,不過是長路漫漫無聊,咱們繼續之前的閑話罷了。」

之後不等吳慶回答,又繼續道:「吳侍衛好奇我為何要來?其實答案很簡單,只是為了家人。若沒有李夫人同行,就不能讓縣令夫人帶路,我就不能順利的入山,僅此而已。」

「哦,對了,你之前猜我曾來過?這話只猜對了一半兒,我只是聽說過。」

蘇汐月落落大方的一番話,徹底將吳慶說蒙了。

他直瞪著蘇汐月,直如看一個瘋子。

「你竟和我說這些?!就不怕我去告訴大夫人嗎?」

蘇汐月被吳慶的話再次逗笑,雙眸都已眯起來。

「吳侍衛很愛說玩笑話。」

「你當我不敢?!」

面對吳慶的色厲內荏,蘇汐月笑容不改。

「沒什麼敢不敢的,只是吳侍衛與我不過一面之緣,且從你剛剛的一番話中,我聽出吳侍衛的能力,不愧是李府的侍衛頭領。擅于思量,觀察力不俗,所以你自然是個聰明人。聰明人當然不會,自己為自己找麻煩。你說,對不對?」

吳慶一時難辨蘇汐月話中的真意,所以只緘默不語,但眼中看向蘇汐月的目光,卻越來越鋒利如刀。

若不是兩人前面不遠,就是同來的大隊人馬,這樣的密林,倒是很適合殺人滅跡……

蘇汐月卻好似沒感覺到,身周越來越凌厲的殺氣,依然言笑晏晏的接著道:

「我記得,吳侍衛曾在李夫人要入林時,極力勸阻並極認真的陳述利弊。看得出,吳侍衛對李夫人的敬意,發自心底。所以,你擔心我接近李夫人,圖謀不軌。又或想借李夫人的勢狐假虎威,損及李夫人的名聲。」

蘇汐月說到這裡,忽頓了一下,很快搖了搖頭。

「哦,不對,該說的是,我接近李夫人,在你心中就是玷污了李夫人的清譽。」

得出這個結論,她笑著點了點頭,才又接著說道:「就事實來說,一點兒都沒錯。但你錯估了一件事,李夫人的想法。」

「我在李夫人眼中,無足輕重,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等李夫人帶著兩位公子返京途中,大概就想不起我是何等模樣,姓甚名誰。而今日前來,也只是李夫人為了太夫人,進兒媳的本分,我們不過各取所需而已。吳侍衛不覺得,你的怒火有些多餘?」

吳慶被擠兌的臉色發青,可蘇汐月的話卻還沒說完。

「且不提這點,吳侍衛的怒火就真的,是為李夫人而起嗎?我看未必。」

這一句直如火星濺入油鍋,轟的一聲徹底點燃了吳慶所有的怒火。

「錚」一聲,他已將腰間的佩劍,拔出了刀鞘一寸有餘。

「士可殺不可辱,你憑什麼說我對恩人的擔心是假?!」

蘇汐月見狀挑了挑眉峰,卻再無更多表情變化。

「我說的有錯?吳侍衛感念李夫人恩情,卻只能領到李夫人外出遊玩護衛的職責,連近身護衛都不能。且向李夫人建議時,恭敬有餘,拘束克制。我若猜得不錯,你只是李府的外院侍衛。」

話說到此後,她緩和了語氣,才接著道:「你該想好,是想報李夫人的恩情,還是只為謀生,才留在李府。若為報恩,你就這樣在李府供職,對李夫人又有何意義?」

點出最關鍵的兩點后,蘇汐月的笑中多了兩分調皮和揶揄。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我最開始問你的話,在李家供職,你順心如意,還是意難平?」

蘇汐月留下這句話,就直接轉身前行,徒留吳慶怔愣在原地,猶如被人當頭敲了一棍。

只是沒走出幾步,蘇汐月忽的停住了腳,並猛地轉身,沖前面的隊伍喊道:

「眾位且稍等,我找到要採的葯了,請哪兩位來幫幫忙!」

邊喊著,蘇汐月已向林中小路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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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香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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