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掩藏的秘密

第38章 掩藏的秘密

松下石井看着王志飛和李岩的屍體,神色頗為歡欣。

「兩個人換了國共兩個地下情報線,吳桑,你的功勞大大的!我已經給華北司令區去了電報,相信用不了多久,大日本帝國的賞賜就會到來。」

吳葆荇謙遜的欠欠身:「吳某不敢邀功,為天皇陛下效力,只是分內之事罷了。」

松下石井滿意的點點頭,一邊的保木三郎卻道:「不知道簡小姐如今身在何處?」

吳葆荇愣了愣,笑道:「為了防止給諸位惹事,吳某已將她送去國外。」

保木三郎似乎相信又似乎不信,只是淡淡笑道:「吳先生對簡小姐倒似比女兒更為上心吶?聽說吳琪夢小姐至今下落不明,也不見吳先生有些許急躁。莫非已經對令愛的行蹤有了把握?」

吳葆荇趕緊道:「保木先生說笑了,吳某自然是疼愛女兒的,但與為帝國效力比,這些事兒實在不足為談。何況吳某相信,以保木先生和松下先生之能,在船上找個女孩應該不在話下,萬一明天船靠岸就有了好消息呢?」

保木三郎和松下石井互視一眼,沒有說什麼,倒是松下石井親自打破沉默道:「時候不早了,也不知道他們搜查的怎麼樣了。簡小姐是吳桑心頭所愛可以原諒,但這個劉韜彥實在可惡,拿着帝國的銀錢,竟然在帝國眼皮底下公然作對,屢教不改。這次保木先生可不許再有什麼『安撫』之說,大日本帝國的威嚴不容挑釁!」

保木恭恭敬敬垂頭道:「是。」

「最後一次試飛即將到來,這項工作的成敗關乎帝國在支那的利益,希望諸位不要讓我失望!」

「是!」兩人異口同聲道。

松下石井動了動還想說什麼,看了眼吳葆荇道:「天色已經不早,吳桑先回去休息吧。等有了劉韜彥的消息,我命人傳話給你。」

吳葆荇知道他們將要商議什麼重要的事兒,很知趣的告辭離開。但他在關上門時故意重新調整了下鞋子,好似方才穿的有點不舒服。

只聽裏面松下石井小聲道:「惠子小姐明天就會啟程,不出意外五天後到達上海。我兄長發來消息,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煩,要求海陸各部配合,介時將盡量減少與支那人的大型衝突與犯罪,不要給美國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壞了帝國的計劃!」

保木三郎似乎明白問題的嚴重性,嚴肅回應。而吳葆荇在侍衛的注視下終於穿好鞋子,不動聲色的離開。

吳葆荇沒有回樂山,而是去了極司菲爾路。現在對於他來說,沒有什麼比這裏更安全了。他先跟好友汪精衛通了電話,又跟幾個能與日本高層說上話的舊友敘敘舊,確保他們能在必要時救他一命。

完成這一切后,他重新坐到椅子上,計算輪船走到了哪裏。這一輩子他好像都在害人,他愛的、愛他的,他恨的、恨他的,都是如此。這是第一次,他不惜以自己性命為籌碼,付出全部心血去救人,只希望上天施捨一絲絲憐憫,不要再給他一次遺憾。為此,他願意用餘生去懺悔。

正想着,面前的電話響了,他拍了拍臉頰,一把接起,卻聽到一個恐怖的聲音,讓他差點癱倒在地。

「吳葆荇,我回來了,備了份禮物,不成敬意。」

裏面的聲音如同地獄鬼魅,將他的魂一點點收走。電話里傳來忙音,他還沒有回過神來,外面就響起了敲門聲,將他更是嚇的不輕。

「進來。」他發覺聲音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但還是勉強鎮定的坐好。

手下進來,說有一份給他的文件,是由萬隆清太太陳素雲轉交的。吳葆荇聞言立刻接過,摸到裏面似乎有器物。他小心翼翼打開,一小節手指掉到他掌心。

吳葆荇和手下都打了個寒噤,吳葆荇盯着手下,不許他將方才看到的事兒告訴任何人,手下再三答應,這才被允許離開。吳葆荇立刻打電話給船上,卻是怎麼也接不通了,汽船進了深海,收不到信號。

他仔細的觀察那截手指半天,這才將其放到桌上,又從裏面拉出一束頭髮,髮絲柔軟纖細,還帶着微微的枯黃,被一個可愛的兔子皮筋扎著,最底下是一個短短的紙條。他看着紙條上的字跡,面色早已慘白,匆匆收拾東西離開76號,不許一個手下跟着。

這已經是半夜,他的車剛從大門疾馳而出,憲兵司令部的電話就響起,接線員頗是嚴肅的將聽筒遞給正與保木議事的松下石井手上。

這是一間藏在巷子深處的糕餅鋪,主人已在白天的行動中殞命荒野,只留下一片翻搜過後的狼藉。

這裏原該有人監視的,可惜監視的人如今正蜷縮在蒸糕餅的爐灶中,縱然被封的死死,依舊免不了腥臭的瀰漫。

吳葆荇小心翼翼走上二樓,這裏沒有點燈,勉強靠着樓下的一點微光辨認腳下。他摸索著來到桌子前,想去拉枱燈上的繩子,卻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氣。一把槍緊緊抵在他後腦。

燈亮了,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張老舊斑駁的木桌,桌上不知放着什麼東西,被一塊白布蓋着。旁邊還有一些木屑,一直延續到地上,簡瀅冷炙的面孔出現在他的面前。

吳葆荇閃過一絲絕望:「送你上船的時候還在想,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簡瀅冷冷道:「吳先生好算計,可惜天有不測風雲,轉了個圈,我又回來了。」

吳葆荇嘆口氣:「我女兒呢?你知道她身體弱,是受不住驚嚇的。」

簡瀅嗤笑道:「你的女兒?吳葆荇,你知道我怎麼從船上逃回來的么?我沒辦法下船,只好拉着你的女兒跳海,從水裏一點一點游回來。可惜你女兒的身體,在水裏還沒泡半個小時就不行了,但我沒有放棄她,拖着她的屍體遊了一個多小時才找到合適的地方靠岸。」

吳葆荇的臉色更加難看,身體也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簡瀅雙手握槍冷冷道:「她現在正在地下等你呢,吳先生,吳小姐膽子那麼小,你不下去陪她么?」

吳葆荇一動未動,簡瀅猛地在他膝蓋上開了一槍,吳葆荇一個釀蹌,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但他又扶著椅子艱難的爬了起來。

「簡瀅……」他喘著粗氣道:「你聽我說,當年的事情並不完全是你看到的那樣……」

簡瀅一怔,繼而冷笑:「原來你還認得我啊?我還以為血債太多,貴人多忘事,專門帶了他們來提醒你呢!」說着她一把揭開桌子上的白布,三塊嶄新的牌位出現在面前,上面的墨汁還未乾透。

吳葆荇看了眼木牌,深深的低下頭去。

「這麼多年,你見了他們連顆頭都不磕嗎?你知道他們等了多久?」簡瀅怒極,一把抓了他的頭髮,將他一下一下磕在木牌上,直到木牌見了紅這才罷休。

吳葆荇眼角滑過一顆淚,蹲坐在地上緩著氣。簡瀅拿槍指着他,咬牙切齒道:「直到今天,我依然記得全家慘死的樣子,記得你要殺我的樣子。這些年來,我夜夜聽到他們在我耳邊哭叫,要我為他們報仇。吳葆荇,快十年了,你這條命是時候還給我了。」

簡瀅欲要開槍,卻聽吳葆荇突然喊道:

「你今天要是殺了我,你家人被害的真相將永遠常埋地下。」

簡瀅怒不可遏:「死到臨頭,還敢巧言令色?」

吳葆荇深吸了一口氣道:「簡瀅,還記得那把琴嗎?」

簡瀅渾身一顫。

「它就是當年你母親用過的,你母親就是那位天資非凡的音樂家,你知道嗎?」

記憶中母親很少拉琴,但卻在梳妝台後面的壁閣里藏着一個描金的黑色琴盒。她曾經偶然鑽進去發現了它,想拿出來瞧瞧,但母親堅決不許。

後來有一天父親去廣州出差,家裏來了幾個陌生的叔叔阿姨,她們在書房大喊大叫,甚至有人哭了起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見母親凝重的站在窗口邊一句話也不說。劉姨怕她嚇到,就帶着她去街上買東西,等她們回來時卻聽到一陣音樂,一會兒厚重磅礴,一會兒又哀轉悲涼,並伴有輕聲的哼唱。

她們開門進去,卻見會客廳中有人在彈鋼琴,而母親肩頭放着一把卡片上才見過的梵阿玲,正輕盈而陶醉的緩緩拉動,其他人圍在一旁輕輕哼唱。她從來沒有聽過那麼好聽的曲子,也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光芒四射的母親。可惜再後來,不管怎麼軟磨硬泡,她都不願意再拉一次。

只是當時的形象太過美好,以至於父親一回來自己就纏着他要學拉琴。父親有些猶豫,詢問母親的意見,母親略微一想便同意了,自此自己才開始了學琴的生涯。只是母親很少指點她,也幾乎沒有在聽她拉過。

她曾去問父親,父親也請母親亮亮手,但她每次一拿起琴就找借口不幹了,父親也就不再逼迫。

她原本不該相信吳葆荇的,她知道這或許是他的緩兵之計,但多年前的那個午後,母親身上的光輝久久不能散去,讓她有了窺伺的慾望。

「我跟她同是浙江人,父母乃是世交好友。我們一起上學,相戀,出國深造,甚至最後都要訂婚了……可惜最後發生一些事兒,我們兩家父母交惡,我不得已暫時離開。而她則在家人的介紹下認識你父親,等我回來時,他們已經成親。」

吳葆荇神色痛苦道:「簡瀅,或許你不相信我說的話。但我向你發誓,我絕沒有害他們之心……」

「夠了!」簡瀅冷冷道:「你陰險狡詐,還指望我會信你嗎?」

「我與你母親的書信尚保留幾封,你若不相信,我可以帶你上山去找。」

「我不會讓你得逞兩次。」

吳葆荇閉上眼睛深深嘆口氣:

「你知道今天在山上發生了什麼?如果車子再走一會兒,你就會被一個大隊的日本憲兵包圍,因為在那之前,你們安排的人已經全部被處決。不僅你,還有那個劉韜彥,他那邊的地下黨,也早已是日本人的瓮中之鱉。你們自以為是的計劃,早在數天前已經放到憲兵司令部和76號的辦公桌上!」

簡瀅彷彿置身於一片寒極之地,四周寒氣如刀劍般向五臟六腑侵來,正在一點點剝奪她的意識。

「你不是想知道那天,我是怎麼說服松下石井放人的嗎?」他看着她靜靜道:「不錯,這就是原因。也是你能登上那條船的代價。今天之後,上海的地下特務會被再次清洗,而唯一活下來的你,就會成為罪魁禍首,受到各方人馬追殺。簡瀅,那條船,是你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你胡說!」簡瀅支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喃喃道:「你是為了活命……你在拖延時間……」

「我現在失去女兒,失去日本人的信任,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簡瀅,請你好好想一想,若果我真有什麼惡意,我今晚還會單獨赴約?還會跟你在這裏一點點耗費生命嗎?」

簡瀅深深吸了一口氣,冷冷道:「你敢說,我家人的死與你沒有關係嗎?那夜你要殺我跟叔叔,也是假的嗎?」

吳葆荇想要說什麼,動了動唇卻張不開口。

「為什麼殺我家人?」她顫抖著聲音道:「我們與你無冤無仇……」

吳葆荇愣了愣,辭色稍緩:「簡瀅,你身處亂世,就該知道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原由的。如果對你父母的死非要有個理由,那就是利益與戰爭。你父親主張遏制日本企業滲透,你母親藉著演出向歐洲控訴日本人的侵略,他們早已是別人的眼中釘。」

簡瀅冷笑着看着他:「那麼你呢?就是他們用來捅向我父母的刀?」

吳葆荇語塞。

「我不想那樣的,至少不想傷害你們……」

簡瀅大笑:「荒謬!賣國賊還要寫陳情,殺人犯還想立牌坊?姓吳的,你少給我假惺惺,你該死!」

簡瀅就要扣動扳機,卻聽他凄厲道:「我沒有殺他們……我是去救他們的……」

簡瀅的手抖了一下,射偏打在後面的桌子上。

吳葆荇捂著臉,痛苦道:「當年確實是我接到的任務,但我遲遲下不了手。最後他們又派了別人去……等我發現趕到時,已經太遲了,你母親……」他似乎有些說不下去,良久后才道:「我當初是想帶你離開的,可是沒成想嚇到了你,所以才造成了這麼多年的誤會……」

簡瀅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好一個情深意切的叛徒漢奸。我只問你最後一句,不是你殺的,那麼殺他們的到底是誰?小心着點,別想糊弄我,我的槍不會打偏兩次!」

吳葆荇的喉結動了動,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也想為他們報仇,但我更想保護你,所以,我不能說。」

「是么?」簡瀅冷冷道:「既然你不能跟活着的人坦白,那就去跟死去的人交待……」

話還未盡,一顆子彈襲來,正中吳葆荇太陽穴。簡瀅愣了一秒,飛快的向樓下追去,卻被一串槍聲壓在門口。等她追出去時,早已沒有了人影,只有巡捕尖利的哨聲向這邊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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