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他死,我亦不獨活

第75章 他死,我亦不獨活

次日天明,那兩名婢女似是知道清淺並未安睡一般,很早就進來服侍她洗簌。

「告訴你們的主人,我要見他。」清淺坐在妝台前,從銅鏡中看向兩名婢子。

「到了該見的時候主人自會見你。請姑娘安心在這裏休息。」其中一個婢女面色無波的回道。

清淺拿起一把梳子慢慢的梳起散落在胸前的一縷頭髮,邊梳邊從鏡中看向身後的那個婢子,「你們兩個該是都會些功夫的,不知王爺這樣讓你們看住我到底是哪裏不放心。」她緩緩地問。

「姑娘多心了,我家主人只吩咐奴婢侍伺好姑娘,奴婢並不敢冒犯姑娘。」其中一個婢子先是一愣繼而說道。

清淺微微一笑,不再多言,還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梳着自己手中的那一縷發。她勾了勾唇角,看來自己賭對了。

那兩個婢子看着她的笑意都不自在起來,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說錯了。但是清淺的笑意愈發意味深長,讓那二人心生疑慮,她們互看了一眼,打了個眼色,其中一個匆匆地出去了。

誰同她講過那人是個王爺?但是那兩個婢子卻一直沒有否認,這是條件反射的認同,那麼這個王爺真的是自己猜測的那個人嗎?

冬日的陽光清冷無力,清淺緩緩踱出院子,這座宅子雖然不算很大,但也是十分精緻,前後院落還有一個花園。此時剛剛入冬,雲漪的冬天並不似北方寒冷,湖水還在風中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紋,只是站在池邊寒意透骨。她身上還是前日的那一身大紅嫁衣,羸弱的身軀立一池寒水岸邊。乍起的微風吹動她額前發的,她的眼神空渺,望着天際。

遠遠的,那個戴面具的男子就看到這樣一副畫面,仿如浩渺煙波之中走出的女子,給這冬日灰色的天空拔開一抹春色。

他獃獃地看了一會,直到清淺轉頭望向這邊,他才回過神來,徑直走向她的身邊。

「天氣寒涼,水邊寒氣更重,姑娘還是多保重身體,小心着涼。」他說,可是又頓住,心中惱恨自己。

「你看那天上的飛鳥。」清淺沒有理會他,又轉頭看向天際,詞不搭意地說道。

男子一愣,也看向天空,確有幾隻小鳥在頭頂上空盤旋,一會落在樹梢,一會落在瓦間。他不解,也不多言。

「它們是不是有些傻啊,本來有一對翅膀,為何偏偏認準了這一座園子,徘徊不去呢?」清淺也並沒有想得到他的回答,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也許這園子裏有它們留戀的東西吧。」男子也看向那天空中的那幾隻小鳥說道。

「怕是這東西是它們捨不得又放不下吧。」清淺回眸看向他。

「自己尚且自顧不暇還有閑情理會這些,姑娘倒也是與常人不同。」男子笑了笑,負手走向她身邊。一雙眼盯着她的臉,眸光冰寒,清淺與他對視一眼便瞥開眸光。

「你是覺得我能從這裏逃出去,還是有人能把我從這裏救出去?」清淺微微一笑,緩步走向一邊的涼亭。

「這兩件事想都不要想,進了這個院子,除了我想放掉你,否則插翅也休想逃出去。」他語氣不善。

「那我為何要為這些不能做到的事情傷腦筋,目前的形式看,你並不想殺我,說明留着我還有用,那用一點閑情關心一下身外事又有何不可。」清淺拂衣坐下抬頭問他。

「哦?難道你不好奇我擄你來是為何,現在東方烈又如何了?」男子微揚了一側的唇角冷聲問道。

「烈王征戰殺伐數年,見過無數生死,現下這一點如何應對不是我要操心的事情。」清淺面色無波,眸色深深地看見那人說道。

「哈哈,你倒是對東方烈信心十足,難道你沒有想過,如果他死了呢?」男人語氣陰冷,眸光如劍看向清淺。

「他生,你困不住我;他死,我亦不獨活。」清淺淡淡地說道。

男子突然無言,愣在當場。他以為清淺多少也要驚慌,會急於打聽東方烈的情況,卻不想她卻是這樣一副態度。他心下暗忖,難道她真的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他還想說什麼卻見遠處奔過來一人,於是一甩袍袖向亭子外走去,迎面那人恭立在路旁,在他的耳邊低語了一陣。

清淺遠遠的也看見了,就見那報事的才一說完,面具男子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領,過一會才又鬆開,那人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他卻一旋身又回到亭子裏,直接走到清淺的近前俯身在她面前聲音低啞冰冷地說道:」現在你也可以死了,因為東方烈已經死了。」

清淺身子一震,心中翻江倒海一般亂成一團,她抬眸看他,卻見他的眼中滿是狠戾,這情緒的背後還暗藏着另一情緒——不甘和憤怒。

她緩緩站起來,盯着他的眼,一臉淡然。然後退出幾步之外立在那裏依然看着他。

男人有些疑惑,半俯的身體站直了,也看向她。

「你還不打算說自己是誰吧?」清淺緩緩地問。

「這個恐怕你到死也不會知道了。」男人冷笑道。

「那我猜猜好了。」清淺依然緩緩地說道。她並不急燥,也不見有何傷心之態。

男子覺得奇怪,冷笑道:「看來女人的話並不能全然相信,剛才還信誓旦旦地說,『他死,你亦不獨活』。可看哪有一點不想獨活的樣子啊。」

「東方烈又沒有死,我為什麼要先去死。」清淺冷冷地回道。

男人一愣,眼神如刀射向清淺。

「不要這樣看我,東方烈若是死了,你還能那般惱怒。」清淺嘲諷道。「我還是先猜猜你是誰吧,猜對了,你就可以摘下面具了,總戴着那個東西不健康。」

「你——」男人抬手指向她。

「你不用指着我,我也只是覺得猜謎比較有趣,何況你這院子又沒有什麼生氣。」清淺笑道,「瀟王爺,你摘了面具我也依然逃不出你這院子。」

男人愣住,目光越發的狠戾。他立在那裏很久也沒有出聲,最後才問:「你是如何猜到的?」說着,他緩緩脫下面具,面具后是一張蒼白狠戾的面龐。

「這個並不重要。」清淺已退至亭子邊上,她越發覺得東方瀟似乎對她起了殺心。

「但我覺得很重要呢!」他一步一步走近她。而清淺也一步一步向退,忽然一陣劇痛襲來,她猛然躬身撫住胸口腳下踉蹌。同時聽到耳邊傳來一聲驚駭的叫聲:「小心!」可是下一刻她在茫然間感覺自己落入水中,冰冷的湖水嗆入耳鼻口中,這時候清淺才稍稍恢復了一些意識。刺骨的寒襲向自己的四肢百骸,那疼痛並不比心口的疼差多少。幸好她習水性,屏住呼吸拚命向上游。湖水並不很的深,她破水而出的時候正看到東方瀟站在岸邊焦急地看着水面,已經有人從四面八方趕過來。見清淺從水底冒出來,他的神色變了不知幾變,十分複雜。有侍衛將清淺從水中撈起,清淺坐在岸邊一身狼狽地抬頭看他。

東方瀟面色蒼白,緊抿著唇狠狠地看着她,卻忽地見清淺笑了起來,他怒道:「你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覺得有負王爺所望,沒死成。」說完笑意倏然而止,東方瀟以為她還要說什麼更難聽的話,可是沒想到她面色愈蒼白,猛地一張口噴出一口鮮血,然後整個人軟下去,再無生氣。

這一下子讓東方瀟愣住了,他看躺在地上的人,面色蒼白,濕淋淋地髮絲覆在面上,唇角溢着鮮紅的血色。他有些不能相信,這是那個剛才還同他在亭子裏冷嘲熱諷的人嗎?剛才自己想幹什麼來着,哦,想讓她死,可是此刻這個人似乎與死沒有什麼區別,可是自己為何並沒有絲毫快感呢?

誰知道呢?大約一個人做很多事根本不知道最終要追求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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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塵緣共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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