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感到英英的目光異樣地溫柔，說不清心裡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實際上，許多時候，男孩女孩相處時，女孩都有溫柔的目光，只是男孩子大都比較粗心，而沒有感受到女孩子那個時候的情誼。

我是男孩吶，也有男孩勇於表現的勇氣，特別是在漂亮的女孩面前。我笑對黑魚大嬸說：「是什麼樣的問題，請說出來。」

黑魚大嬸睜大了眼睛，她問：「你要鬧清楚，若是回答正確了，你身邊的美人兒可就要離你而去！」

我鎮定地答道：「這我知道，只要她能夠獲得新生，一切都在所不惜。」說過這話后，我心底忽有一個聲音在呼喚，全全，你這是說的啥話啊！

全全，這不是我家那方小水池中，好朋友這樣稱呼我的嗎！

我感到頭暈，我這樣子，是不是有點亂用情感？

黑魚大嬸卻是一笑，說道：「看來，天下男孩都是一個樣子，為了心愛的女孩，獻出生命也不可惜。」

大黑魚此時顯得無比興奮，他張了張口，意即一口即可把我吞下，看他滿嘴的牙齒，我感到了恐懼：我個子這樣小，連塞大黑魚的牙縫都不夠呢！

旁邊的黑魚男孩卻是嘟起了小臉，對黑魚大嬸道：「媽媽，我不要這個女孩子走，我要她做我的女朋友。」

黑魚大嬸對小黑魚道：「乖乖，這女孩子和我們不是一路的，不能作朋友。」

大黑魚不耐煩了，他對黑魚大嬸道：「小孩子啰里啰嗦的，不用理他，快點出題考這小子，我可是等不及了！」

此時的英英，依偎在我身邊，無比溫情。我甚至感受到了她的呼吸，還有讓人意亂心迷的體香。

黑魚大嬸似是下定了決心，她把小黑魚拉到身後，便開始出題。黑魚大嬸道：「今有九個方格，三三排在一起，組成正方形。每個方格中只准填入一個數字，把一至九的數字填到方格內，使方格的橫、豎、鈄相加，得到的數字都是十五。」

說過題目后，黑魚大嬸開始數數，數到一百，我還沒有給出正確的答案，英英就將被擲向水簾刺。

試了幾種方式，我確定中部那格應填入數字5，而黑魚大嬸已數到了八十。

此時，依偎在我身旁的英英，身體出現輕微的顫抖--我感受到了她的的期望與恐懼。我極快地在上面三格中填入8，1，6三個數字，黑魚大嬸恰好數到九十。

英英緊張極了，黑魚大卻不管這些，她閉了眼數下去，在她數到九十五時，我極快地在底面三格中填入4，9，2三個數字。英英面色蒼白，她似已堅持不住。

黑魚大嬸忽地睜開眼睛，嘴裡數著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而我已在九宮的兩邊分別填上3和7兩個數字。

最後一秒鐘，黑魚大嬸數完一百時，英英緊張過度，已是半暈迷狀態，我急忙扶住英英，以防她跌倒。

英英的體香傳了過來，我感到無比地衝動。

英英居然會有體香！

千百年來，如說有體香的女孩子，英英可說是第二個。

前一個有體香的女孩子，那是新疆回部首領木卓倫之女，叫做喀絲麗，為回部公主。喀絲麗全身白衣如雪，明艷絕倫，秀美之極，不可逼視，宛若仙子下凡，令人不敢褻瀆，性格天真爛漫，善良仁愛，純潔無暇，是回部人民心中神聖的女神。

看到我如此近地接觸到英英，那些喜歡英英的小黑魚醋意大發，一窩蜂地湧上來，要搶走英英。黑魚大嬸大叫道，都給我站住。

黑魚大嬸叫小黑魚驗證我填的九宮格，看橫著加、豎著加、鈄著加，其結果是否都為一十五。

我心裡雖已驗算過千百次，仍是神情緊張，須知一人按自己熟悉的思慮方式去思考，有時錯誤會驚人地相同。

一個小黑魚驗算過後，報告說鈄著加不等於一十五。

此時，英英醒轉過來。聽了小黑魚的報告，英英微閉了雙眼，心如槁灰，她抓住了我的手。我緊緊握住了英英的小手：第一次握住女孩的手，那是為人時，握住妻子的手----那時她還是女孩子，我們還沒有在一起呢！第二次，我握住了英英的手，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倆的命運似乎拴在了一起。

以前讀過《第二次握手》的小說，曾為蘇冠蘭與丁潔瓊純潔的友情而感動。而今自己也有了第二次握手，這算是什麼？

黑魚大嬸嘿然一笑，怪叫道：「說過的話，應承的事，我們可都要兌現，不可食言而肥。現在你填錯了九宮格，快把女孩子交給我吧！」

我慌了神，自己居然會把九宮格填錯！

人的一生會有許多錯誤，但關鍵的時候，卻絕對不能出錯。如事業的選擇，女孩子的選擇，一出錯，將會影響到人的一生。

英英此前與我非親非故，又不是朋友，陌路邂逅，走到一起，命運相連，彼此看重。而在決定英英未來的大是大非問題上，我卻犯下大錯，英英將被擲向水簾刺，索命的魚鉤將會刺滿她的全身，而這一切，都是我的過錯！

我忽然大叫道：「這不可能！」

我的聲音之大，嚇得九宮格旁的小黑魚渾身發抖。

黑魚大嬸生氣道：「你這小子，亂叫個啥！我的孩子，說到算術，他的成績每次都是100分，從來沒有錯誤！」

一旁的大黑魚也是冷冷而笑，嘴角帶了譏諷。

其他小黑魚都瞪視著我，那神情，似乎在說：嘿，你錯了，與你牽手的妙人兒，可是我們的了！

我走向九宮格，九宮格旁的小黑魚指了指寫在地面上的算式道：「這可是鐵證，你填錯了數字。」

我和英英看地面上的算式，卻是4+5+6=16，英英看了頭暈，她輕言道：「怎麼會這樣？」我急問小黑魚，你可是在正規的學校裡面上學？

小黑魚優越無比地道：「什麼啊，我家有的是錢，我上的可是私塾，教我的老師一打還有餘，包括語文、算術、外語、地理、生物等課程。」

我問道：「教你算術的老師是誰啊？」

小黑魚驕傲地回道：「那可是目不識丁先生，雖說先生不識得國文，可他的算術功夫，他要說是第二，天下便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其他小黑魚齊聲附合道：「他要說是第二，天下便沒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我笑得合不攏嘴，這太逗人了！

黑魚大嬸眉毛一豎道：「虧你還笑得出來，事實面前，還有什麼話可說？」

我辯解道：「可是，你們立下的算式，結果是錯誤的，這怎麼能夠怪我！」

黑魚大嬸道：「我們花了一車的黃金，才請了目不識丁先生出山，來教我這些孩子的算術，怎麼會出錯？一定是你想要逃避懲罰，才故意這樣說！」

大黑魚有些等不及了，他叫道：「你這小子，明明錯了，還矢口狡辯---當真是豬八戒倒打一釘耙嗦！」

我有些頭暈，大黑魚也知道人間傳說中有個豬八戒呢！莫不成大黑魚也是由人類幻化而成黑魚的？

此時，我想起了佛教的六道輪迴說法。

黑魚此前必為壞人，身後才輪迴到畜生道，變為惡魚。按佛祖的說法，黑魚若是一心向佛，多行善事，百年後仍有可能輪迴到人道。但黑魚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黑魚家族在水裡稱王稱霸，誰見了都要躲得遠遠的。如此，黑魚下一次的輪迴，必是餓鬼道或地獄道。

我笑對大黑魚道：「豬八戒倒打一釘耙的是你們，那算式明明是錯的。不信，把你們那個目不識丁先生請出來，大家一同驗算！」

大黑魚氣呼呼地吼道：「快快叫目不識丁先生！」

不一會兒，許多小黑魚簇擁了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過來。

老頭拄了拐棍，鬍鬚及胸，長發披肩，目光似電，完全是一個智者的形象。

目不識丁先生見有人詰難他的這些學生，大為生氣，他用拐棍指了我道：「不學無術之徒，空有蘇秦之口舌，其能奈我何哉！」

出於尊老愛幼的本能，我急忙施禮，口稱先生。

目不識丁先生以拐拄地道：「孺子可教，我便教之，不可教，急速離開，不要毀壞我的名聲！」

那些小黑魚一齊起鬨道：「先生在此，你這小子還不趕快認錯！」

我暈慘了，目不識丁先生口中說出蘇秦來，他必定知曉《戰國策》書中的故事。戰國時，齊、楚、燕、韓、趙、魏、秦七雄鼎立，秦國實力最為雄厚。蘇秦以其驚人的口才，遊說六國，聯合起來共同抗擊秦國，得到六國國王的認可，佩六國相印，榮耀之極。

目不識丁先生既然大字不識一個，如何知道《戰國策》中的故事呢？這個問題先放於一邊吧，他以先生自居，必要理論清楚，否則，英英不明不白地被擲於水簾刺之上，那不成了比《竇娥冤》還慘的冤案嗎！

我對目不識丁先生說，你先看一下地上的算式，等式右邊的結果，是否錯誤。

目不識丁先生老眼昏花，說看不清楚地面上的算式。

有小黑魚帶來了他的老光眼鏡，目不識丁先生仍說看不明白，大黑魚生氣，便叫把放大鏡抬來。

一萬個小黑魚，嘿左嘿左地抬了一個舉世無雙的放大鏡過來。這個放大鏡鏡面比足夠球場的禁區還大，放大鏡的手柄超過足球場的長度。

目不識丁先生沒法拿了放大鏡觀看，他只好站到放大鏡的鏡面上，讓小黑魚抬著放大鏡，移動到那個算式上面。

我知道目不識丁先生仍是看不明白，因為放大鏡的物距太小了，沒學過物理，還不知道這之中的鉚竅呢！我便在放大鏡旁念著那算式：4+5+6=16，目不識丁先生不知是看清了還是聽明白了，他回道：這個結果沒有錯啊！

一萬個小黑魚奔走相告，那算式沒錯，卻沒想到還抬著放大鏡呢。放大鏡被丟到地上，鏡面跌得粉碎，目不識丁先生跌了個發昏章第一十六！

這次輪到我發暈了！

還是教書育人的先生呢，4+5+6的結果會是16么？

我問目不識丁先生，4+5等於多少，目不識丁先生額頭冒汗，張口結舌，半天才囁嚅道：「4+5=10啊！」

成千上萬的小黑魚齊聲歡呼：4+5=10！

我幾欲暈倒。

這沒法說了，與目不識丁先生扯不清楚，而且大黑魚小黑魚肯定支持他們心目中的權威---目不識丁先生。我笑對英英道：「唉，沒法理論，乾脆認栽算了，我代替你去撞水簾牆吧！」

英英搖頭，她呼氣如蘭道：「你已為我擔當了這樣多，撞水簾牆，不關你的事了。」

那些小黑魚又嚷嚷著，不要英英撞水簾牆。

黑魚大嬸這時不能主張，她把眼睛看向大黑魚。大黑魚乾笑了幾聲，他道：「其實這小子的主意不錯，勇於承擔責任。看來，我們那些小仔仔離不開這個漂亮的女孩子了。」

黑魚大嬸眼角明顯地透露出幾分不信任，或者說有幾分嫉妒。但凡是女性，當漂亮之極的女孩子有求於自己的男人時，那心裡必定會閃出怪怪的念頭。不說有求於自己的男人了，便是一面之緣，也會讓人想入非非---說不想的，那只是自己哄自己。

黑魚大嬸還是不願英英留下，這沒有任何的懸念。

這時，那些小黑魚全都圍了上來，把黑魚大嬸圍了個水泄不通。

小黑魚全都要求留下英英：那些黑魚女孩子，都以為英英漂亮到了極致，要學她那樣子，包括梳頭，化妝，走路……當然，黑魚女孩子化妝，怎麼化都還是黑魚，只除是貼一張白皙的面膜。

黑魚男孩全都要和英英耍朋友，那些黑魚男孩不說上萬個，幾千總有吧！幾千個男孩嚷嚷著要和英英耍朋友，這陣仗，相信也可以進入吉尼斯世界紀錄。

黑魚大嬸被圍得喘不過氣來，她頹喪地坐在地上，口裡說道：「快別嚷嚷，我的耳朵都要吵聾了！」

黑魚男孩黑魚女孩嚷嚷得越發利害，不讓英英去撞水簾牆。

黑魚大嬸最終被吵昏了，她癱倒在地上，酣酣入睡；大黑魚也不耐其煩，捂了兩耳，逃之夭夭。

那些小黑魚卻要我去撞水簾牆，他們的理由很簡單，你自己說過，要替代美人去撞牆的。你以為和美人小聲說話，我們便聽不到--你大錯特錯！我們黑魚的聽覺，在魚類中可是數一數二的。

英英露出無限留戀的眼神，經過這許多事，英英在情感上是否已接受了我？

這時，我卻是處在兩難的境地：真想撞破水簾牆，重新輪迴到人類。可輪迴到人類，還能回到我的那個小家嗎？還能見到我日思夜想的嬌妻嗎？還能俯視後花園中的那一方水池，與水中的朋友四目相對嗎？那池水中可有敏敏和英英，還有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力力、林林、源源、其其、偉偉，當然，彼英英非此英英，但兩個英英都是那樣漂亮之極，叫人心裡好難割捨哦！

聽說，輪迴到人類后，那是要從孕婦的腹中作起，這就惱人了，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嬰孩兒瓜瓜落地—-我才是一個嬰孩兒呢，而我的愛妻認得我么？敏敏和英英會傻到把這樣一個嬰孩兒當作男朋友？

如果撞過水簾牆，又僥悻沒被魚鉤掛住，我便可以脫身，回遊到府南河，再乘了下次漲水，回到我家中的那方水池，與好朋友歡喜重逢。

那時敏敏和英英都交了朋友，或是已喜結良緣，我又當如何？難不成，我還會去當第三者？或是耍無賴，要敏敏或英英脫離籠罩在她們頭上的枷鎖，與我雙雙出走？

好難抉策啊，那些小黑魚一點情面都不講，而且把我視作他們的情敵，必要致我於死地不可！

我試了試身子，要跳去撞牆。

英英一把抓住我的手，她那柔荑的小手，傳出女孩兒的溫情，一如當初妻子牽了我的手！妻子牽我手那陣，她還是溫情脈脈的女孩子，因為她的溫情，我便一下子失陷到她的溫柔之中。

在我身邊的小黑魚妒嫉得眼紅，他真希望，英英牽我的手牽到他們的手上，英英從此便依偎在他們的身旁。

我身邊的小黑魚，眼睛鼓嘟嘟地看了我，又齊刷刷地盯向英英，誰的心裡都充滿了奢望，而誰都又不敢亂動。

英英忽地明白了什麼，好聰明的英英，她笑語盈盈，對小黑魚道：「喂，小黑魚呀，你們這樣多，我名字都叫不過來呢。大家排好隊，讓我一個一個地認識你們，好嗎？」

那些小黑魚如聽到了聖旨，呼啦啦地跑去排隊，在英英面前排了十個方陣，每個方陣一千餘人。由此可見，黑魚家族平素的排兵訓練，作得有多好了！

英英叫黑魚向後轉，她這是在給我創造逃走的機會。

那些小黑魚聽了口令，一齊轉過身去---忽而又都轉回身來，眼睛都看向英英，原來，小黑魚聰明著呢，他們害怕英英藉機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