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力力很有經驗,帶了大家迅速鑽進池底的水草中。

從頭上一掠而過的,原是一條五指長的鯽魚。

危險過後,我以手加額,暗自慶幸!還好,以前我沒往水池裏投放烏魚。聽說烏魚比鯽魚兇殘十萬倍,剛才頭頂上若是烏魚掠到,誰還會有命在?

再有,我也為女兒原來的設想加分。當初水池弄好后,放養了魚。女兒認為光禿禿的水泥壁,加上冰冷的青石池底,魚兒在池裏肯定會患憂鬱症。女兒的意思,是在池底加些泥土,栽上水草,水草飄揚在水中,便是魚兒的樹林了。

池底長滿了水草,小魚受到大魚的威脅時,才可以藏身水草之間,躲過災難。

鯽魚剛剛遊走,便聽到水草間一聲驚叫,我們循了叫聲過去一看,天吶,哪裏跑來的一隻小烏龜,它嘴裏竟然叼了一隻小魚!

這一刻,我嚇得不輕---原來,水草里還暗藏了烏龜這樣的殺手呢!

我卻是傻了,當初,我並沒有往水池裏投放烏龜啊!

是我女兒放養的嗎?不會吧,女兒有什麼樣的得意事,總會告訴她的媽媽、告訴她的老爸。前幾天,她餵養了兩隻無家可歸的小貓,她那高興勁,不用問,她做的好事已經寫在臉上了。

這隻烏龜也不會是愛妻放養的。愛妻如作這些善事,她總會表露在臉上,好象家家戶戶的女主人都是這樣:做了什麼得意之事,生害怕老公不知道似的,女孩子的天性都是這樣的嗎?

愛妻已不是女孩子了,但她仍如青春年少時那樣天真與清純、善良與真誠,一個女孩子,不加絲豪的做作,保持她那少女時候的性情,相伴老公到花甲時候,有多少女性能夠如此?因此,愛妻在我眼裏,仍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子。

我忽地想到一件事,原先我那魚缸里可以無中生有地變出小魚來,這池水裏為什麼不可以長出烏龜?想到這裏,我又暈了,魚池裏壓根就沒有放養過烏龜,哪來烏龜下蛋呢!

我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如果女兒此時知道了這個難題,聰明的女兒定然可以為她的老爸答疑解惑。在網絡上,女兒代表了新新人類,是80、90后的精英,而我們則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老古董,都要被划入歷史文物的範疇了。

這一刻,敏敏嚇得花容失色,英英也哽咽無語。源源猶自納悶,我們這處世界,何時鑽出了烏龜王八這些壞蛋?

力力卻是笑着搖頭,他輕言道:「我們都經過那場革命,一條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鐵律是,世上若都是好人,便沒有了好人,這便是一分為二的觀點。」

源源卻有些不服氣,他道:「一張白紙,沒有任何污漬,用一分為二的觀點來看,這白紙上也存在污漬才對,這該如何解釋?」

力力又笑,他道:「世上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東西,拿金子來說,純度可以到小數點后的四個九五個九,而總不可能是完整的百分之一百。大家眼中的白紙,如在顯微鏡下面仔細觀察,仍能找出不那樣白凈的地方,相對而言,這些地方便是污漬。」

聽到這樣的對話,我大吃一驚,在魚的世界裏,也會與人類朋友一樣,運用人類科技的結晶?力力是如何知道人類聖賢中,會有個一分為二的神論?還有,金子純度上的幾個九九,顯微鏡這些知識,力力又是從哪裏得到的?

此時,我心裏下意識地認定,力力定然是五十多年前的同學丙力。心裏這一想,卻又惶惑,沒有道理,這一方池水,丙力來到這裏作甚?關鍵的是,丙力如何變作了小魚,既是神化為小魚,那也會在大江大河裏啊!

還有林林、其其、源源、偉偉他們,如若都是我小時候的玩伴,如何也會在這裏?敏敏和英英,漂亮到極致的女孩子,她們的眼界,如何會盯上這一池靜水?

我再一次否定了我心中的判斷,力力他們只是我記憶中灰不溜湫的小魚。力力的知識,或許是拾惠於某次機緣、又或是某次偶遇。

曾經讀過一些科幻小說,說人大腦中的知識,可以象電腦中的數字圖象,進行考貝與複製。又說,有人在臨終前的一瞬間,腦中存儲的知識化為一道記憶波,離開人體后,波動到什麼地方,波心落在何物上,那物體便有了這人的知識。

力力是那記憶波的受益者嗎?還有源源、林林、其其、偉偉?敏敏和英英,若是對應的兒時玩伴,已是美如天人了,又聰明到無敵,此時,還有什麼可以比擬?

我仍是搖頭,這樣想法也不對。

知識點被說過,那人的笑靨,如何可以保存至今?

力力的笑、源源的笑、英英的笑,都如兒時的人,記憶深處,仍沒失真。

什麼是失真啊?在無線電上,失真指信號在傳輸過程中與原有信號或標準相比所發生的偏差。在理想的放大器中,輸出波形除放大外,應與輸入波形完全相同,但實際上不能做到輸出的與輸入的完全一樣。

想到這裏,忽地又想起一件心事:五十餘年前,一天放學后,我到丙力家去玩。在丙力家的花園房中,丙力用銅絲搭在膠皮電線上,銅絲一端接了礦石,礦石的另一端接耳機。我大為驚訝,這是作什麼。丙力把耳機放近我的耳邊,耳機中竟然有電台播音員的聲音!

從此,丙力和我便愛上了無線電。

也是從那時開始,直到我神化為魚的今天,說到電學方面的知識,包括流行的電腦,我總是強過我身邊的人,無論在單位、還是朋友中間。

但是記憶波那只是科學幻想,力力受益於記憶波,那也只是我的一種美好的願望了。

力力和源源的辯論沒有持續下去,林林的說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林林說:「我感到一些焦慮,是不是有啥事要發生?」

我卻是好笑,不說林林杞人憂天,說他憂思成疾,大約還算貼切。

源源非常認真,他問林林道:「是怎樣的焦慮,你說出來,我們大家為你分析分析。」

林林道:「這卻不好說,只是一種感覺,心情總是沉甸甸的。」

其其笑道:「這必是染上了什麼病,小小少年,會染上什麼病啊?」言畢,拍手而笑。旁邊的敏敏和英英卻是不好意思--其其這話,怕不是要引到自己身上……

源源想了想,忽道:「這好象是人體的第六種意識---預感,目前還不為科學所證實。人的意識包括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預感也叫先知先覺,是人體的特異功能。」

「人體的特異功能?」力力笑着問。

源源舉例道:「傳說,曾有人類朋友的耳朵可以聽字的情形,還有用意念移動物體的記錄。據說,人類朋友的特異功能,包括了許多方面,如透視、遙視、意念致動、思維感測、搬運、龜息等。」

力力搖頭道:「許多傳聞都是假的,如『水上飄』這個輕功,原是先前在水底打了暗樁。遙視,則是有人作托,矇混大家的眼睛。」

源源感到無語,他反問力力道:「那你說,林林這般焦慮,卻是為何?」

我急忙插話,為力力解圍,誰叫力力和我走得更近!

我說:「我們古人留下一句箴言,叫做眼見為實,相對應的,則是耳聽為虛。還有道聽途說的成語和一個叫做『咕咚來了』的寓言故事,都能說明問題。」

源源無語了,因為,我搬出了老祖宗說的話,還有經典的寓言故事。

這時,我看到英英那清純無比的眸子看過來,那柔柔的目光掃過源源,在力力的臉上駐留了一秒鐘。

我心裏醋意大發,這柔柔的目光為何不掃過我的臉龐?為何那幸福的一秒鐘,不停留在我的臉上?

我想要時光倒流回去,在源源為人體的特異功能舉例后,我來說力力那些話,那些話我也會說啊,力力說過後,可以得到那樣的青睞,而我說的話,經典無比,卻沒人為我垂青!

時光能倒流回去嗎?

時光真能倒流,愛因斯坦在其相對論中說,如果你待在一位美女身邊,哪怕過了幾小時,你覺得好象只有一分鐘;但如果你待在火爐旁,就算只有一分鐘,你也覺得好象過了幾小時。這就是相對論的精髓。

由此我們可以理解,眼前的時間只是相對地流逝了,如果有一種物質,他的速度超過了光速,以這種物質的眼光來看,則可追尋到時間發生的前一刻。實際上,追回的時間不要那麼多,只要一秒鐘就成,那幸福的一秒鐘落在誰的臉上,誰就將是幸運的天使。

這真是奇妙的理論,因為相對論,那些科學幻想者,產生無窮無盡的科學幻想,也呈現出了妙趣橫生的科幻小說。

而此際,我卻把頭深深地埋在池底的淤泥里。

我感到臉紅,心裏面怪不好意思。要知道,那幸福的一秒鐘是駐留在好友力力臉上,好朋友啦,你嫉妒上了,那算什麼呢?

力力急忙把我拉了出來。

說拉,這不對吧,此時,力力與我一樣,都只是小魚,何來手呢?準確地說,是力力用小嘴咬住我的尾巴,把我從淤泥中拖了出來。

怎麼會是你啊,力力?

若是源源或林林弄出我來,我心裏還好受一些。偏偏是力力,此前我還那樣妒嫉他,心中還在為那幸福的一秒鐘惋惜萬分。

我紅了臉,對力力道:「哎,我有些自私。」

力力一臉茫然,他不知道,我說的自私是什麼。源源在一旁似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他旁敲側擊地道:「也許不光是自私呢!」

林林與其其在一旁傻眼了,我們所說的話中,似是隱含了某層意思,若不是聰明絕頂,哪裏能夠揣摸出說話人的心理。

後來一想,自責是沒有用的,好朋友之間,有時也會有這樣那樣的不順。俗話說,牙齒和舌頭那樣好,有時牙齒還會咬了舌頭呢。

力力仍是微笑着,如彌勒佛一般,笑得自然。我眼前忽又晃齣兒時的玩伴丙力來,那樣甜甜地笑,那時日子雖說清貧,但那樣的笑,卻常常給人一種溫馨。

丙力的頭上現出一些光暈,我看清了,是幾許白髮,在氤氳中慢慢升華、慢慢地籠罩了丙力的全身,光暈沒有了,眼前仍是我的好朋友:力力、源源、林林、其其、偉偉,當然,還有漂亮到無敵的敏敏和英英。

什麼是漂亮到無敵啊?

現在人們都很少用「最」字來形式一件事,最是唯一無二,太絕對了,反而顯得不那麼真實。記得北京奧運會,那個完美,可說是奧運史上極好的,奧運官員沒用「最」字來形容,但卻說是「無與倫比」的一屆奧運會。

同樣,敏敏和英英也不用「最」字來形容其漂亮,而她們又確是漂亮到無可比擬。無可比擬是什麼,那便是無敵。

力力關心地問我,剛才那是怎麼了?

我笑着回道,沒什麼,走了神,便栽進了淤泥。

說走神二字時,相信我的臉又紅了。從來沒有說過慌話,好朋友之間,從來都是掏心掏肺,有一說一,而我此時,卻沒有對好朋友坦露心跡。

林林的憂慮更深重了,他的眉毛皺到了一起。

他是心中固有的憂愁,還是見了現在這樣的情形,而又多了一層心思?

原來,我揣測的這兩方面原因都不是。

此時,這一方水池的天空,已是陰雲密佈,火閃照亮了天空,雷聲震得大地顫抖不已。力力忽地明白了什麼,原來,林林心靈間確有那樣一種感應。

這是林林與生俱來的能力,還是他後來練就的本領?

天空下起了瓢潑大雨,雨點如銅錢般大小,雨水如注,瞬間灌滿了水池。

敏敏嚇得花容失色,英英也感到驚悚莫名。

力力帶了大家潛往池底,而我還在揣度林林的心思,一股大水湧來,把我推向水池頂面的溢水管。我拚命地想要掙脫這股涌流的衝擊,逃出漩渦的引力,而我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費---在神奇的自然力下,我們小魚兒顯得那樣弱小與微不足道。

我被扯進溢水管中,順了水流流向雨水管網,又從雨水管網中逃出,匯到了府南河的濁流之中。

其實,在被捲入漩渦中的那一瞬間,我心中閃念般地跳出了兩個夥伴,那便是力力與英英。力力那便好說,因為我倆當得上那個「最」字。英英呢,那般聰明到無語的英英,你心中怎會把她也裝了去?

我忽地明白了,是先前那個幸福的一秒鐘,在我的心中,挽了一個深深的結。

如今我即將離開大家,也許從此大家天各一方,也許今生今世,大家再無相見之日,而這個心結,何時才能解開啊?

俗話說,解鈴還是系鈴人。

我已無語,要想回到我可愛的家,可愛的小花園,幾無可能。

我那妻子,會否想到,我已化身為一條灰不溜湫的小魚?曾經多少次,妻子看到我舀回小魚,她也回到了童年,因為有這童趣童心,人便永遠年輕。

我那女兒,可曾醒悟,那天老爸等着你施捨一顆飯粒,而你卻沒有一點反應。

水池旁的優曇仙花,已長了一人多高,我離開了,有誰再來給你澆水?

「自留地」中,芋頭已長及人肩,雪壁菜又發出了新枝,可你們的主人,此時卻身陷囹圄,被府南河的流水帶向天際。

我忽地頓悟,鈴已系就,何需解鈴人?

那幸福的一秒,再也不用喚回,心結繫上了,便當永遠記住,曾經的某個時候,在自家的一方水池中,有一雙那樣明亮的眼睛。

而在進入溢水管的那個瞬間,似有某個聲音傳到了我的耳際:是力力在呼喚我嗎?象又不象,似也不是。雷聲夾雜着雨聲、水流聲,已經完全淹沒了小夥伴的呼喊,我已無法區分出是誰在關切地叫着:全全你在哪裏?

我曾幻想着,那是敏敏的呼喚,瞬間我便搖頭。

我又想到了源源,這個聰明而又英俊的男孩子,因為你,我們這個小群落中,便存在着競爭。

我笑了,源源哪有這般心思!

我想到了力力,只有力力,才會把我掛懷於心間,就如我時刻把他銘記。會是力力嗎?我又搖頭,因為幾十年後的某一天,我與力力在府南河邊邂逅,回想到當初的那個時刻,力力當時想到了我全全,但那一瞬間,他想着的卻是更多人的安危。

我為力力點贊,這樣的坦率和真誠!

由此可看到,力力心目中,並不只是個人的情懷,他想到的是整個群落,想到的是每一個夥伴的安危。對比地,源源的心胸卻不似這般開闊,讓人感到,源源更偏於心計。

我忽地感到手心出汗,後背也是汗濕津津---難道當時喊出「全全你在哪裏」那話的,會是一秒鐘溫情也不肯施捨的英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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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烽火謔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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