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任逍遙（2）
人間四月天。
花紅柳綠，臨安城的桃花開得云云霞霞，放眼望去，還以為跌落了那一處仙境之中。
彼時，紫柒正聞著花香，端端正正地坐在臨安城的一座戲園子里聽戲，而與她相對而坐的翩翩公子，自然是敖順無疑。
自那日離開仙外島之後，他們在一處凡世又一處凡世，一座城池又一座城池之中流連，她不膩，他自然也不會煩。掐指算來，他們已經在這凡世只見徘徊了數十年。
數十年，於凡人來說已是匆匆半世，從呱呱墜地到垂垂老矣。可於仙者而言，不過是彈指一揮間。時間就是這樣的公平，又是這樣的不公。人或是仙，都沒有對時間說不的權利，無論時光的盡頭是什麼，都只能硬著頭皮向前。
紫柒最近迷上了折子戲。
折子戲，顧名思義，只去戲本中的一折或者一出進行演繹，沒有開始，甚至沒有結局，只去戲中最為轟轟烈烈的部分，殘缺，卻也壯烈。
大紅的幔布扯開，一出好戲開了鑼，今日唱的是《牡丹亭》中的上折《紫釵》。
紫柒坐在茶樓，看著戲檯子上身姿曼妙的少女，只聽她拿著花腔，尖著嗓子低低淺唱道：「夢回鶯轉，亂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盡沉煙，拋殘綉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紫柒聽著她的唱腔，抿了一口清茶，淡淡與身邊的人說道：「這女子的唱腔倒是別緻，好像在哪裡聽到過似的。」
敖順一邊將剝好的花生遞給紫柒，一邊低低地接話，「確實聽過，她原本也不屬於這凡塵俗世，她是冥界的孟婆，還記得嗎？」
聞言，紫柒抬眸，又將那女子細細打量了一番，終於想起來那日在冥界相見的情景。那一日她也是這樣地慢轉清唱，只是那一日她唱的，卻不是這一折戲。
「好像還真是那孟婆，只是她不是在冥界迎接那些魂魄，又跑來這裡做什麼？」
看到她面前的茶杯空了，敖順又體貼地替她填滿了，方慢條斯理地說道：「時移世易，或許她終於受不住了冥界的清冷，才會選擇來這三千凡世上走一遭吧！」
兩人正說著，紫柒感到一陣悠然的仙氣靠近，正瞧著是哪一個，一抬頭，卻瞧見了白辰。
「白辰給兩位殿下請安。」他說著，將一張精緻的帖子恭敬地遞給了紫柒。
大紅顏色，比翼鳥繞著連理枝，栩栩如生，他與她的名字躍然其上。
「這是什麼？」紫柒手持著帖子，疑惑地看向了敖順。
敖順卻是氣定神閑，只是深情地望著她，沉聲說道：「柒柒，我還欠你一個婚禮。說好的三年後成婚，你忘了，我可沒忘。」
「婚禮？」紫柒反問，她只覺得胸口一陣微微的發緊，說不出是緊張還是感動，「你知道，我不在乎這些的。」
敖順卻步步緊逼，他看著她的眼睛，不允許她有躲閃的機會，「柒柒，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俗禮，可是，我不想委屈了你。」
避無可避，紫柒只好抬起頭，回應他的深情，「我明白你是好意，可是我，我還不想回到仙界去。」她說著，因為緊張，雙手扭在衣服上扭成了兩個白玉結。
敖順抵著他的額頭淺笑道：「是不是怕失了在凡間的這份清靜自在？」他說著話，溫熱的呼吸噴洒在她細緻的皮膚上，像一個個溫柔的吻，「你放心，便是回仙界補辦了婚禮，我也不會拘著你。你想要去哪裡，都隨你高興。」
「真的？」紫柒突然捧著他的臉，驚喜地問道，看著他鄭重點頭，她又嬌聲地要求道：「辦完婚事之後，我還是想住在忘憂林。你知道的，你們東海規矩忒多，我住不慣的。」
敖順任憑她揉捏著自己的俊臉，只好脾氣地點著頭，「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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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辰眼看著被兩位主子徹底當成了空氣，他老臉一紅，掙扎著問道：「呃，九殿下，這婚禮，是要備在哪裡？」
敖順將紫柒作亂的小手兒緊緊握住，方道：「忘憂林。」
得到了主子明確的指示，白辰行了個禮，識趣地退了下去，不敢再打擾兩人。
等到白辰走遠，紫柒將一顆剝好的胖花生拋進嘴裡，打趣道：「小順，你如此慣著我，就不怕仙界的那些仙人，嚼舌根子，說你懼內？」
敖順卻只是溫婉一笑，道：「懼內又如何？日子一天天，終究是我們自己過的。我敖順可不會因為害怕別人議論，便委屈了自家寶貝娘子。」
「你會慣壞我的。」紫柒嘟囔著，心裡卻感動地要命。
台下兩個人親密地依偎著，台上的一折戲也進入了尾聲，方才在台上淺念清唱的女子緩緩退齣戲檯子。不遠處，一個眉目濃烈的男子正等在那裡，體貼地為她遞上了一壺熱茶。
紫柒瞧著那人，驚訝地捂住了嫩唇，那人，竟然像是，像是，昔日的冥界之主——幽夜？
默了兩默，紫柒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難道是他？」她有些難以置信地問著。
敖順默默點了點頭，道：「是他，想來是終於放開了不該有的執念，這一世，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
紫柒有些感慨道：「想不到會在這裡見到他，看來這一世他過得不錯，終於遇到了可以與他心意相許之人。」
敖順再點頭，又道：「我也是後來知道的，那孟婆欽慕他多年，只是從未有過接近他的機會。那年南海之戰後，冥族重新歸屬了天界。幽冥府中，那幽夜的夫人紛紛離去，只有孟婆一人，用自己的仙身換取了那幽夜殘留在世間的一縷幽魂，他才得以重生為人。」
紫柒看著親密的兩人，聽著敖順的話，她彷彿又聽了另外一處折子戲。只見她淺淺抿了一口茶，感嘆道：「想不到，這冥間少了個孟婆，凡間倒是又多了個痴情女子。但願這一世，他不會再負她。」
敖順輕搖了搖摺扇，打趣道：「娘子許是這戲文聽得台多了，竟也變得這般多愁善感起來。我說娘子，這戲也散了，茶也涼了，我們，該回去了。」
紫柒嗔怪地瞪了敖順一眼，目送著幽夜和那孟婆離場，方緩緩說道：「罷了，我們回去吧！」
敖順卻並未起身，只是笑問，「不知娘子，想要回哪裡去？」
紫柒伸手，放入他的手心，對著他報以粲然一笑，梨渦輕旋，一時之間春花盡數失了顏色。
「回去哪裡都好，只要有你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
敖順用力回握住她柔嫩的小手，笑得一臉得意：「該回忘憂林了，數十載過去了，無暇和敖登怕是想他們的娘親了。」
萬里長空，晴朗無雲，但見一龍一鳳飛於九天之上。龍飛鳳舞，實乃祥瑞之兆，其狀親昵，盡顯逍遙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