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第2章 重生

莫語再一次睜開眼睛時,看到的依然是頭頂上的承塵,只是不再是刺眼奪目的大紅,而是淡雅的水青色。

她還活着?

莫不是鶴頂紅失去毒性了?

頭頂處忽然傳來一道生硬熟悉的男聲,「你醒了。」

莫青松坐在主椅上,板著個臉,一雙銳利無比的眼睛緊盯着莫語,動也不動。

莫青松是錦州富甲一方的綢緞商,待人接物嚴苛,平日裏不苟言笑,再加上他長相本就兇惡,兩根比毛筆還要粗的眉毛橫亘在眼睛之上,如今他這般瞪着莫語,像是要活生生把她吞掉。

「爹?」莫語傻了。

她幾乎是猛地從床上坐起,綳直了身子,就差沒彈跳起來了。

她爹不是死了么,在五年前在赴宴時遇刺身亡……

莫語眼圈發熱,她抬手抹臉,抹到一手的淚水。

「爹!」莫語聲線顫抖。

等等。

她居然能坐了,她的腿能動了!

莫語訝異之餘,是一片欣喜。

她伸了伸腿,動了動手,然後又扭了扭腰。

莫語低下腦袋,仔細端詳著自己的手,手指白皙,根根纖細如蔥,遠不是印象中的粗糙乾裂……

莫青松望着床榻之上左搖右擺,旁若無人的女兒,怒火更加旺盛了。

這丫頭竟然恬不知恥到如此!

他加大了音量,嚴厲問道:「你腹中的孩子是誰的?」

「孩子?」莫語怔腫著,神情茫然。

她像是沒聽到一般,又問了一遍,「孩子?爹,您說我腹中的孩子?」

死而復生,看到死去已久的父親,由死變為生已經很不容易了……

現在……還有孩子,腹中的孩子。

莫語往四周望了望。

這……貌似是她的閨房,未出嫁時閨房的樣式。

重生!

這兩個字陡然出現在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這種只有在古怪奇談中才會有的,如此荒誕不經的事情,在她身上發生了……

她是死了,又活了,回到了以前。

莫語抑制不住心頭的喜悅,掐了掐胳膊大腿,疼,看來不是做夢。

莫語掀開身上的被子,下了榻。

她要走幾步,下床走幾步,好久沒走路了……

自從她癱在那個昏暗潮濕的廂房后,就再也沒走過路,再也沒看過外面湛藍天空下的世界。

誰知腿剛一使力,身子便軟了下來,重又跌坐回榻上。

莫青松冷冷看她,大拇指摩挲著無名指上的那個翡翠扳指,又問了一遍,「你腹中的孽種是誰的?」

孽種?

莫語眉頭輕輕蹙起。

的確,她腹中的孩子是孽種。

至少在別人眼裏看來是這樣的。

未婚先孕,是極其丟臉極其羞恥的事情,在尋常百姓家是如此,在莫府更甚。

可是……孩子的父親是誰。

她也不曉得……

莫語微垂着眼帘,輕輕說道:「女兒不知道。」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落在莫青松的耳中,倒有種做賊心虛的成分。

莫青鬆緊緊攥住拳頭,手上的翡翠扳指由於握得太緊,有些硌得慌。

他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些,但臉色依舊鐵青,「語兒,你告訴爹那個男人是誰,爹好給你們辦婚禮,讓你們儘早成婚吶。」

莫語忽然抬起頭,仰視着莫青松,說道:「爹,我真的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您還記得兩個月前,我無故失蹤了幾天嗎?」

莫青松微微一怔,似乎是在回想。

「兩個月前,吳府的老夫人做壽,邀我前去赴宴,在回府的途中遭到了匪徒……」

莫語聲音悶悶的,聽起來鼻音很重,像是要哭了似的,「爹,接下來的事就不用女兒跟您細說了吧。」

她鼻子有些痒痒的,便抬起手蹭了蹭鼻子。

莫青松以為她是委屈得要哭了,既是心疼又是心塞。

他摸了摸莫語的發頂,道:「都是大姑娘了,別動不動就哭鼻子,仔細哭成大花貓。」

莫語解釋道:「爹,我沒有哭,我只是鼻子有點癢。」

莫青松嘆了口氣,「語兒,是爹對不住你,當初爹若是多關心關心你,護送你前去,你也就不會遭受這等事情……」

他倏地想起了什麼,問道:「你可曾看清那些匪徒的容貌?」

莫語搖頭,「夜裏太黑了,而且我被蒙住了眼睛。」

「……語兒,是幾個匪徒?一個,兩個,還是三個?」

莫青松問得很含蓄,他其實是想問與莫語發生關係的是幾個匪徒,一個還是多個……

莫語是他的長女,也是嫡女,是他的正妻蔣氏所出,蔣氏在幾年前因病歿了,他平日裏綢緞莊的事務繁忙,對莫語的事情也不甚關注……

直至今日莫語在後廊忽然昏倒,他這才發覺到,原來自己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看見莫語了……

然後大夫便診斷出了莫語有身孕的事。

傷風敗俗,未婚先孕,恥辱到極點。

現在語兒告訴他,她是被人糟蹋了,被一幫土匪糟蹋的!

更是恥辱!

他本是想,若是莫語同她肚子裏孽種的父親情投意合,嫁了也就嫁了,語兒只要在肚子沒有顯懷之前成親,這件事就可以平息,不會影響到莫府的聲譽,如今……

若是語兒被一幫土匪糟蹋的,那……孽種的父親都找不到……

莫青松的臉色愈發黑壓壓了,黑雲壓城城欲摧。

匪徒是一個還是多個……莫語神情一滯,恍惚了一瞬。

那晚撕裂,羞恥,疼痛的感覺,她記憶猶新……

那個夜裏,她被蒙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卻能聽到身上布帛被扯碎的破裂聲,以及那個男人在她耳邊的低喘聲。

她手腳並用,拚命在他身上捶打,在他肩膀上啃咬,哭着求他放過她,可他卻對她愈發狠了,直到她失去意識……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躺在一個山洞裏,衣服被人換了一套新的,完完整整地穿在身上。

山洞裏傳來水滴清澗的迴音,杜鵑的啼叫,讓莫語心生一種凄涼。

莫語想,世人總說天要塌下來了,天塌下來到底是個什麼樣子?

那時的她,已經沒有天了,她的世界是漆黑的,黑洞洞的,毫無光明可言。

一個女人,尚未出嫁的姑娘家,在失去了貞操后,在受到凌辱后,預想到未來無限黑暗被人嘲笑的日子,唯一想到的便是死。

莫語一瘸一拐地走至山洞外的懸崖邊,欲要輕生,死了一了百了。

可當她探頭往懸崖下看時,懸崖幽深不見底,深壑恐怖,稍微往下望一眼便會頭暈目眩。

莫語卻突然恐慌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她甚至有些瞧不起自己了。

死是逃避一切現實的最好方式,但也是最懦弱的方式。

她若是從此處跳下去,恐怕連屍首也找不到了,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想到這裏,莫語往後退了幾步,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離開了懸崖。

自己到底還是怕了,莫語不覺失笑,尋死真是個駭人的過程,自己還是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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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言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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