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鬱結於心

第一百九十九章 鬱結於心

「等等,你不會是說——」

洛郗政微微側頭,只笑了笑,接着她的話便說了下去:「在這申楚之中,早就已經沒有什麼『楚令源』了」

申楚之中,早就已經沒有什麼「楚令源」了——

直到洛漓瑤登上回程的馬車之時,腦海中還依舊不斷地回放着洛郗政所說的這段話。

洛漓瑤並還想追問幾句他是什麼意思,卻在抬頭對上了他的眼神之時、便突然頓悟了過來——申楚中並沒有「楚令源」的存在了。

意思就是說之前曹菡向楚昭熙所陳述的那一樁「楚令源很可能不是皇族血脈」是真的!

而且以永夜與永悅的姐妹關係,再看當時永夜的那個反應,她肯定對此也算是個知情人。

這麼說的話,真正的申楚大皇子楚令源,早就已經不存在了或者說,早就去世了。

那麼這就又有了一個新的問題——現在存在於眾人眼前的那個「楚令源」,他的身份究竟為何?

洛漓瑤想問,但是看洛郗政那個模樣,便生生止住了話頭,只自己在心裏猜測著。

洛郗政並非不知她心中所想,卻還是依舊沒有主動提起要為她解惑,更未再就此事提起隻言片語——如此諱莫如深卻又不知一副從何說起的模樣,一看便知是他也還未真正搞清楚這其中的來龍去脈.

既然是連洛郗政自己都未能知道的事情,那她再問也是沒有用的,還不如自己去尋找答案。

洛漓瑤微微挑起身邊的車簾一角,卻立刻被洛郗政拉住了手、止住了動作:「捨不得?」

「什麼?」

「這裏是昭后的故鄉.」洛郗政輕輕笑了一下,似乎並不意外於她的反應,「不會捨不得嗎?」

洛漓瑤抿了抿唇,不語:「.」

「若是你喜歡,下次咱們就尋個機會——」洛郗政將她的手輕輕攏在自己掌心裏,「我再陪你來就是。」

「陪我?」洛漓瑤並未如他所想的一般因此而感傷,反而露出了些疑惑的表情,「你還是別說笑了你離開秋水城這麼久,肯定積壓了許多事情等着你去解決。」

「那也只是一時的罷了——」洛郗政被她這話說得一噎,苦笑一聲道,「若是你想,還是」

洛漓瑤似乎是笑了一下,目光往一邊的車簾上飄去,似乎是在透過車簾看向馬車外的風景,明明臉上沒什麼表情,卻莫名給了洛郗政一種惆悵的感覺。

「不,我不想。」洛漓瑤一邊說着,一邊用另一隻手,又一次輕輕挑開了車簾一角,望向馬車外的景色,「這裏.早就已經不是母后心中的那個故鄉了。」

馬車外還是並不熟悉的申楚街道,哪怕是這樣日上三竿正值客商往來送迎之時,街上也荒涼得如同孤城一般,只偶爾搖搖晃晃地走過幾個有些衣衫襤褸的饑民。

「你」

「我沒有傷心,只是.心裏多少還是有點不忍罷了。」洛漓瑤看在眼裏,卻並未說些什麼,自言自語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①這就是現在的申楚。」

洛郗政無言,只緩緩道:「這還只是天下和平的時候,若來日起了戰事——」

「我知道我知道。」洛漓瑤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不忍再看那些饑民的樣子,只顫抖着手將車簾放了開來,打斷了他的話不讓他繼續說下去,「若是起了戰事,這些百姓的生活只會更加悲慘——你說,為何那些皇族世家為官掌權者所犯下的錯誤,卻要千萬黎民的生計來償還呢?」

「為官者不仁、掌權者不智,便民不聊生——」洛郗政輕輕握住她的雙肩,似乎是要儘力地將她有些顫抖的身子平復下來,「但是你要相信,總會有天下一統、海晏河清的那一天。」

唐昊琦默默聽着馬車內的動靜小了下去,良久,才發出了一聲:「嗐。」

「你又有什麼感觸了?」天機沒好氣地看他一眼,隨手往背後一指,「勸你還是在後面去,盯緊點那位使臣大人——我總覺得,這人是個潛在的威脅。」

唐昊琦哼哼兩聲,翻了個白眼道:「不就是個寧仲即的門生嘛,若是他有什麼壞心思,我直接一個袖裏箭要了他的命不就完了?」

「哎喲喂——」天機微微扯了扯韁繩,將馬車的速度穩定下來,「想不到啊,你還有這樣心狠手辣的一面。」

「心狠手辣?你想多了吧。」唐昊琦輕輕摩挲著自己袖中的利箭,「還不是因為他與那個寧仲即有關係一想起這人,我就覺得自己的大刀蠢蠢欲動。」

「你有大刀?有多大?」

「這是個梗,別這麼認真——重點應該是那個該死的寧仲即」

「有所耳聞,就之前和師家覆滅有關的那個吧?」

「什麼叫有關,他肯定就是罪魁禍首——」一提起寧仲即,唐昊琦便很是生氣,「肯定能找到機會的,我早晚要把他給.唔唔唔!」

天機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扯著韁繩,用眼神示意着他小聲些——畢竟,人家正主的親兒子還在裏面呢。

洛漓瑤裝作沒有聽到外面兩人剛剛的對話一般,甚至十分護短地伸手,將洛郗政的臉緩緩移向了一邊:「你什麼都沒聽到。」

洛郗政:「.」

「在你們還未到達申楚的時候,師小姐曾一個人偷偷闖進了城北行宮,她——」

「她沒事吧?」

「.幸好墨帷及時發現告訴了我,我們到達的時候,她倒是沒什麼大事,只是——」洛郗政垂下眼眸,不知是何心情,「她找到了之前跟在母親身邊貼身侍女。」

洛漓瑤下意識地想要驚呼,卻生生忍住了,頓了一會後,方才緩過了神,輕聲道:「貼身侍女?她——」

「她沒死,在成鄄大開殺戒的時候,她碰巧在外採買,正巧躲過了一劫——但是她也不敢聲張,便只得偷偷地躲在那裏。師小姐肯定是因為找到了什麼線索之後才尋到了那裏去的,但是我問的時候,她卻什麼都不願意說,只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一般。」

「成鄄。」

「我們趕到的時候,他的心脈便已經斷了.師小姐儘力了。」

「嗯。」洛漓瑤閉了閉眼,也不再糾結於此,繼續問道,「當年將師家全族送進大牢的、示意獄卒在牢中對師家人散播鼠疫的.就是寧仲即,對嗎?」

洛郗政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是的,這並不難猜——而且自詢問師小姐無果之後,我也親自去問過他.他倒是很痛快地承認了。」

「師家本就是個醫術世家,在朝堂上在權利爭奪之上根本礙不着他,他又為何要對師家下手?」洛漓瑤皺了皺眉,有些想說的話卻在目光觸及他眼神的瞬間便給吞了回去,「他為何要對師家趕盡殺絕?」

「為了我母親。」

洛漓瑤:「.」

不知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洛郗政將她不在天祁這一段時間中在師越真身上發生的事情、他與寧仲即的數次談話都一一娓娓道來——

當年師家一案來得極快且極為蹊蹺,洛庄奚的突然發病也是,而當時的師誠梁診出結果是因為洛庄奚服用了相剋藥物的緣故,但是當他想要說的時候,卻已經人在獄中了。

洛庄奚是從趙傾媛的杏菲殿走出時發病的,很難得不讓人聯想起是因為她的關係,更有甚者可能牽扯上寧仲即與洛郗政。而且洛庄奚的病來勢洶洶,很難不讓人擔憂起帝位的歸屬,在那等非常時期,自然是人人自危,寧仲即想要達成目的,自然得採取非常手段。

無論出於那種原因的考慮,寧仲即都會出手,用特殊手段來將此事給掩蓋下來——犧牲一個師家,將他們都保全下來,在寧仲即的角度看來,自然是無比值得的。

其實這從一開始便是非常顯而易見的事情,但是洛漓瑤等人苦於沒有證據來證明罷了。此時,洛漓瑤已經從洛郗政的口中得知了這些前因後果,心裏雖然依舊有着為師家一族慘死的憤懣,但比起之前單純的憤懣,她也在反思著——若是自己也處在與當時寧仲即想同的位置之上,面對一個近乎是死局的情況,自己是否也會作出這樣的選擇,用別人的鮮血來為自己、為自己身邊的人鋪出一條路來?

從前的洛漓瑤,肯定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會。

但是現在的洛漓瑤,心裏卻是滿滿的不確定與懷疑——她聽聞過上位者之冷漠,如巍衍皇族不問民生、對邊境泗水堤壩的塌方無動於衷;她見識過爭權者之陰暗,如永夜與曹菡費盡自己的渾身解數、都想要將對方打入永無超生之死地;她更是親眼看到了為官者之不為,在眾多黎民百姓水深火熱之時甚至還能談笑風生地說起自己府上的舞姬

若是犧牲的是這些對她並無意義、且對百姓又無作為的人,她才根本不會在乎。

洛漓瑤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境變得十分可怕,連帶着面上的表情也有些難看了起來。

這一瞬間,她只覺得胸中悶悶地疼,不只是因為糾結於寧仲即孰是孰非,也不只是為洛成鄄而傷心——只一瞬間百感交集,所有鬱結於心的痛苦一瞬間全部往那裏涌去,叫囂著要將她整個給拆散。

洛郗政最先察覺到她的變化,瞬間握緊了她的手,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卻最終還是沉默了下來。

「我」

她想對洛郗政說些什麼,但是話還未完全出口,便突然覺得眼前一黑,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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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皇兄獨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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