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攤牌

79.攤牌

()自從行烈以我為對象,表演了單手拎人的絕技之後,我們已經相敬如冰三十天了。

這三十天里,行烈說什麼我做什麼,別人同我說什麼我都如實轉告,連語氣動作都恨不得徹底複製。屈辱外交政策下,洒家簡直比匹諾曹還傀儡,人家撒謊只是長鼻子,我撒謊長膽子。

嚇得。

但我心裡清楚得很,我再怎麼小心翼翼,行烈這個混蛋也不會因為我的楚楚可憐而滋生半點惻隱之心。不誇張地揣測,如果他的女人想吃女人心尖上的那一點嫩肉,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把我開膛剖心,片好了刺身之後再原樣縫回去,然後對葉蘇謊稱一切都好。

所以我每晚都祈禱我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明天就能見到葉蘇。

我越來越想他,也越來越擔心他。

今天,行烈終於帶來了葉蘇的消息。他笑眯眯地通知我說,葉蘇已經將豐巢、黃烈二人的船隊逼至行烈所指的地點,漩渦一起,船隊幾乎全軍覆沒。葉蘇不戰而屈人之兵,在南洋各路船隊面前賺足了面子。葉蘇本要即刻返航,無奈那家拖著葉蘇,非要趁熱打鐵,立即和他將南洋航線的歸屬權談個清楚,因此怕是還要在南洋消磨個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

行烈雖然笑著,但眼底幸災樂禍的情緒盡顯:「你猜,那朵會不會趁此機會引誘葉蘇,生米煮成熟飯?」

我不假思索:「一定會。」生米煮成熟飯不一定,但是那朵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嘗試。

行烈挑挑眉毛,又問:「你不擔心葉蘇?」

我笑笑:「我擔心他的安全,但我不擔心他的心。」

行烈驚訝地看著我:「如果葉蘇中了什麼春藥一類的旁門左道,不得已和那朵發生了關係,令那朵珠胎暗結了呢?」

我想了想:「若他愛我,就算全世界都阻撓我們倆在一起,他也會選擇我。若他不愛我,即使沒有這樣那樣的困難,他也會自己找借口離開。但我很肯定,葉蘇愛我。所以,您不必白費口舌了。」

行烈眯著眼睛尖銳地盯著我,似乎認為我在諷刺他沒有和他女人在一起。

事實上我確實如此。

他半晌別開目光,敲敲桌子,彷彿自言自語似的輕聲道:「你那些小玩意兒,大概很快就有用武之地了。」然後就走了。

我因他這一句話緊張得夠嗆,於是趁著沒人,又把身上的武器庫檢查了一遍。由於他之前要把我扔到海里的威脅,我特地又將沾水即重、不易擺脫的衣物全部換掉,再把綁扣之類的機關扣到最緊。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自帶一個救生浮板。

但他撂下這句威脅的話之後就不見了,我傻等了一天,到傍晚時,才等到燕南敲門進來,恭恭敬敬地請我「前廳敘話」。

這詞兒一出來我就知道不對,但沒奈何,船上的人我能打過一個打不過一群,而且現在後悔為啥帶的是三支裝的袖箭而不是大規模殺傷性的暴雨梨花針估計也來不及了,我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前廳里,行烈和五大金剛都在,薄遜含笑沖我點點頭,那清輝低著頭不看我,其餘三人都沒給我什麼好臉色看,一個個活像我玷污了他們先人似的。

行烈見我來,沖我伸出一隻手,跟叫狗似的招呼我:「過來。」

我老老實實過去,按著他的眼色把手放在他攤開的手掌上。

這待遇真跟寵物狗差不離。

行烈拉著我手一扯,把我按到他膝蓋上坐好,親手把他的茶盅遞到我嘴邊:「嚇著了?來喝口茶壓壓驚。」又沖黑著臉的三人淡淡道,「她只要還是我的女人,你們就得恭恭敬敬地待她。休擺臉色嚇人,我都不捨得呢。」

我被他肉麻做作的語氣嚇得直打冷顫,鬧不清楚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行烈警告似的一捏我腰,再次柔聲道:「喝茶。」

我只得喝了一口。

赫來猛地一拍桌子,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老大!你要是不捨得下手,就把這個婊.子交給我處置!管保料理得她媽都不認識!」

我噗地一口茶全噴出去。

只聽巴掌沾肉的一聲脆響,赫來的腦袋已經狼狽地歪向一邊,沖著我的那半大臉上赫然突起五道毛毛蟲一樣的指印。行烈收回手,若無其事地解釋:「嚇著緋兒喝茶了。」再次把茶盅遞到我嘴邊,「再喝一口順順氣。」

這麼急著要我喝茶,這茶水裡……是不是有什麼?我皺著眉推開茶盅,低聲道:「不喝了,我怕沒被海水淹著,先被茶水嗆死了。」

行烈低低一笑,沒再勸我,放下茶盅彈彈手指:「清輝?」

那清輝彷彿被嚇了一跳,身子一抖才欠身看著行烈,收到個眼風之後清清嗓子,低聲道:「劉靄,乳名緋兒,為那家二房那行轅之外甥女,與那家……素有來往。」他從懷裡掏出幾張紙攤在桌上,紙上的蠅頭小楷看不真切,倒是那個火紅的印章有點眼熟,頗像我環佩的一部分。

我抻脖子看看,媽的,就是我環佩的一部分。

原來這齣戲里,我還是主角?

不用說,一切都是行烈安排的。只有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我身上拿走環佩蓋下這幾個滑稽的「憑證」,也只有他可以讓那清輝這棵牆頭草放下顧忌,出頭攻擊我這個「行烈的女人」。

我盯著那幾張紙不說話。

赫來再次拍桌子:「娘的,說話啊!說,你為什麼背叛老大!」

呸,這問題的白痴程度趕上天朝記者了。您怎麼不問我從礦坑裡出來感覺好不?我要真是誰他外甥女,向著自家人是應當的,我要是被冤枉的,您問我有毛用!

我掀掀眼皮,仍舊盯著那幾張紙出神。

字寫得比我好看多了。

薄遜含笑攔他:「赫兄先別急著發火,我看緋兒姑娘未必如那兄所說,是那家的姦細。也許是那家知道緋兒姑娘在咱們這兒,怕姑娘泄露了那家的秘密,搶先使一招反間計也說不定呢?那兄不妨念念紙上的內容,再說說是怎麼得到這幾張紙的,咱們也好分析分析,省得著了人家的道,白白冤枉了好人。」

這樣一說,三位黑面神都連聲稱是,齊齊望著那清輝,等他開口。那清輝被眾人瞧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期期艾艾地盯著紙,就是不說話。

行烈懶洋洋地指點薄遜:「你來讀。」

薄遜拿起紙:「青青子衿,在河之洲,所謂伊人,宜室宜家……」

如果我嘴裡有茶的話,我一定再噴一次。

那清輝急急道:「這是和那家約好的暗號,我……」然後就沒聲了。

行烈撐著頭笑眯眯地看向他:「你什麼?」

那清輝看行烈一眼,支支吾吾地:「我……不知道暗號怎麼解,不過我猜,大概便是約好了一本詩經上,第幾首的第幾句代表什麼意思,那邊收到之後就去找對應的詩句,便知道我們這邊是如何動作了。」說完又畫蛇添足地補充一句,「我也是在離家之前偶爾聽說過一點皮毛,這回見到了,便理所當然地如此猜測。」

行烈慢慢點頭:「哦……我還以為,是你也用過這樣的暗號,只不過你同那家約定的不是《詩經》,而是《離騷》。」

那清輝臉色大變。

燕南適時上前,將一隻木盒放在那清輝眼前,打開,是幾張燒殘了的邊角,隱約可以看出上頭寫著兮來兮去的字句。

行烈笑望著他:「我早就奇怪,你為什麼那麼喜歡摹寫離騷,而且燒掉的每張紙里,總會有兩到三個墨點。我猜,墨點在哪句上,就代表需要哪句的意思,待幫你處理紙張的小廝看見了,便再一層一層地傳出去?」

他撣了撣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慢條斯理地:「既然豐、黃二人已經死了,我也便不需要你這個內奸了。殺了他。」

薄遜毫不猶豫地拔刀,白光過處,一行熱血潑在我臉上,再慢慢地順著臉頰滴下前襟。

行烈拉著我倒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袖子替我抹臉,淡淡地埋怨薄遜:「長點眼色,我的小緋兒可還沒見過血呢,你這是要嚇死她?」

我抖著身子不能言語,娘的,老娘的確是要嚇死了。

這麼多血噴在我臉上,我不由又想起塌了一邊眼眶的沈鴻。

我深深呼吸,竭力忍住胃裡反上的酸水。別,別在這時候想起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考慮。

行烈再次把茶盅遞到我跟前,哄小孩似的勸我:「喝點茶壓壓驚。」

我捧著茶杯抿了一口,嘴巴閉得死死的,只沾濕了嘴唇。

行烈放下茶杯,一手婆娑著我的后腰,低聲解釋:「那清輝一直在和那家聯絡,秘密把我的行蹤告知南洋諸船隊。也多虧了他,讓他們相信我不會顧及大義,去幫豐黃兩個叛徒,使他們放心圍剿,替我清了兩個眼中釘。」

他的手緊了緊:「眼中釘既然已經拔去,再要這個叛徒便沒什麼用了。我怕他得了消息有所準備,於是特地偽造了證據,讓他當面指認你,教他放心。——現在,他的確是放心了。」

行烈掐住我脖子,臉上的溫柔濃得化不開:「你一定是這麼想的,我的好緋兒。」

我屏住呼吸,直愣愣地看著他,用眼神詢問為什麼。

行烈笑出一排白牙:「下去見到豐、黃二人時,記得替我謝謝他們送你過來。你真是個尤物,給了我許多快樂。」他的手指慢慢收緊,我的血液被他箍在頸部,上不去下不來,脖子一脹一縮好像馬上要爆開。

我雙手巴著他手指死死地盯著他,提醒他和葉蘇的約定,不要玩過火。

許久,行烈終於稍稍鬆手放我喘息,輕輕嘆了口氣:「我這一生,還從未親手要過女人性命,更何況緋兒與我幾夜夫妻,也不是全無情分。」

習亞爾沉沉介面:「老大,我願意代勞。」

行烈笑看他一眼:「你那點出息,就只會對女人動手嗎?」又拍拍我臉蛋,笑道,「罷罷,我的女人,還是結果在我自己手上最好。」

他一把拎起我頭髮直接將我拖出去,不知道是因為缺氧還是我不覺著了他的道,我竟不怎麼覺得疼。

時隔一月,行烈再次把我拖到舷牆邊上,剩下的四人也跟了出來,遠遠地綴在後頭看著。

行烈拉起我,把我的髖部磕在舷牆邊緣,強逼我望著海面。我扶住舷牆大口呼吸,扭頭挑著眉毛看他:「堂堂烈海王,就只剩這一種方法折磨人了嗎?」

行烈咧嘴一笑,扳回我腦袋逼我向下看,海面上依稀可見幾個龐大的黑影,繞著船尾不停游弋徘徊。

我慌了:「行烈!難道要我時刻提醒你守約不成!」

行烈慘然一笑:「別慌,冤家。你只是先一步去死,我會跟在你的後面。」他抽出匕首,在我肩上劃了個口子,我先是又冰又癢,過了片刻才感到火辣辣的疼。

鮮血從我肩頭直接流水價地滴入海中,黑影立即躍出海面搶食。是鯊魚!

行烈桀桀地笑:「茶水裡面有吸引鯊魚的東西,料到你不肯喝,所以我加了足夠的料。——其實,這個歸宿倒也乾淨,是不是?生為烈海王,那麼死,也大抵該死在海里,葬身魚腹的。」

我拚命掙扎:「行烈!你要瘋自己去瘋,何必扯上我!」

行烈按住我,聲音雖輕,卻不帶任何感情:「因為你知道得太多了。葉蘇會通過你猜出來她在哪,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大家都死個乾淨。我死了,她就安全了。我死了,葉蘇便也不會怪我,沒有保護你周全。」

他捏住我肩膀猛地把我轉向他,輕聲問:「想要個痛快嗎?」

我終於崩潰了,一邊哭一邊罵:「你這個混蛋!畜生!魔鬼!」

行烈笑得肆意:「說過多少次了,不過,還是多謝你的評價。」他突然低頭吻上我,趁我不備頂開我牙齒,舌頭在我嘴裡翻江倒海。

他的手指彷彿鐵鉗一般掐住我下巴不讓我做出咬合的動作,嘴巴頂住我的嘴,鼻子封住我的鼻子。

我再次覺得窒息,下意識地做了個吞咽動作,咕隆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我和著口水吞了下去。

行烈邪惡地笑:「我算是待你不薄了,不忍你死前受折磨,賜你毒藥一顆。」

我哭到抽搐:「要死你去死!我要活著!」

行烈呵呵低笑,在我耳邊輕聲道:「我給過你活著的機會,只要你答應跟葉蘇生個孩子。但是你拒絕了,所以,計劃有變。」

他抬起我雙腳,把我推入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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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娼為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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