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手語

第127章 手語

正說著雲深,虛掩的病房門忽然被推開了。

眾人轉頭,看到雲深失魂落魄地站在門口,這個點,她竟然趕來了。

「雲深。」阮妤輕輕地叫了聲。

雲深不知是沒有聽到,還是顧不得和旁人打招呼,她先筆直地衝到了滕顥的病床前。

滕顥默默地看著她,她也默默地看著他,一個深長的對視,包含了太多太多。

阮妤他們見狀,趕緊識相地退出病房。

病房裡瞬間只剩下了滕顥和雲深。

雲深看著滕顥臉上的傷和手上的石膏,再怎麼想剋制,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剛得到滕顥住院的消息時,她滿腦子都是當初他昏迷不醒的那段記憶,往日不堪回首,若讓她再承受一次那樣的痛苦,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否再撐住。

「你別擔心,我沒事。」滕顥說。

「我不需要你為我打架!」雲深情急之下,來不及掏手機打字,對著滕顥快速地比起了手語。

等她比劃完了,她才想起來,滕顥根本看不懂手語,更何況,她還比得那麼急。她正想拿手機打字重複一遍這句話,卻見眼前的滕顥也對她比劃起了手語。

「我不是在為你打架,我是為我自己打架。他欺負你,就等於欺負我。」滕顥的動作一頓一頓的,雖然緩慢,但表意清晰。

雲深愣住了。

「你怎麼會手語?」

「特地學的。」滕顥開口。

「你為什麼要學手語?」

手語並不易學,滕顥這種程度,必定下了大功夫。

「因為想多一個方式懂你。」他看著她回答。

「……」

這突如其來的深情讓雲深措手不及,她靜靜地看了滕顥幾秒,扭頭避開他的目光,不再比劃任何動作去接他的話。

忽然之間,整個病房像是靜止了一樣,他望著她,而她,望著窗外連成一片的燈影,心事重重。

兩人都一動不動的,氣氛卻莫名躁動。

「雲深,你為什麼要和周煦在一起?」滕顥忍不住問。

雲深不答。

「你坦白告訴我,你答應和周煦訂婚,真的是因為喜歡他嗎?」

她還是沒有反應。

「雲深!」滕顥的語氣陡然變急,卻不知道是在急什麼。

許是感受到他情緒的變化,雲深終於有了反應。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是的,雲深答應和周煦在一起,並不是她的本意,一切都是她父親任天海的撮合。

這些年,任天海一直在為雲深的終身大事著急,可憐天下父母心,尤其是這單親的父親,他知道女兒身有缺陷,要找到真正合適的人並不容易,所以他早早地四處托朋友求訪介紹,甚至放言會將海客集團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留給將來的女婿……任天海上天入地,只希望能替女兒覓得良人,然而,雲深一顆心全在滕顥身上。

滕顥出事之後,她千里遠赴,日夜痴守,這讓任天海心疼又不滿。儘管任天海對滕顥的印象一直不錯,也很惋惜他的際遇,可是一碼歸一碼,他絕對不允許寶貝女兒將自己的未來綁在這樣一個生死未卜的人身上。

為此,任天海還對雲深發過一次脾氣。

「我知道那小子救過你,你對他心存感激,可是深深,這份恩情,爸爸早已經替你還過了,當初我給他母親公司投資的那一筆錢,就是為了還恩,我們不欠他什麼,你不用這樣去照顧他,不用!」

「……」

「你若再和他有什麼牽扯,就別回家裡來了!也別認我這個爹!」

「……」

無論任天海怎麼勸說怎麼威脅,任雲深都不願意離開滕顥半步。直到,滕顥醒來,對她說出那一番殘忍的話,她才徹底死心。

周煦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他是任天海朋友的兒子,景泰的繼承人,論及家世,兩人算是門當戶對。

任天海特別喜歡周煦,他覺得周煦為人謙遜有禮,看著也是脾氣很好的樣子,雲深和他在一起,一定不會受委屈。

雲深起初沒有同意和周煦交往,周煦為了追求她,又是送花又是送禮的,也算煞費苦心,漸漸的,她也開始心軟。

之後,她在維也納演出,因身體不適暈倒在了後台,周煦聽聞,連夜趕到現場,在醫院照看她一整夜。

雲深特別感動。

她想著,如果今生註定不能嫁給愛情,那麼,與周煦這樣的人相敬如賓、相互關懷地共度餘生,也是一種圓滿。

可是,她到底是把將就這回事想得太過簡單了。

兩人正式交往後,周煦多次表態希望能和雲深有更親密的關係,可雲深完全說服不了自己。

他牽一牽她的手,她都覺得像是被侵犯了,內心糾結至極。

不喜歡和喜歡,真的不止差一個「不」字,那相差的,可是十萬八千里。

在周煦面前,她成了情緒陰晴不定的人,可周煦,依然對她表現出了理解和寬容。

這一點,又讓他在她心中加分不少。

所以,當兩方家長提出訂婚,雲深也沒有那麼排斥。她以為,只要自己努力,一定可以慢慢接納周煦的。

哪裡知道,這努力還未來得及正式開始,忽然出了這一檔子事。

原來,周煦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他並不是真的喜歡她,只是景泰出現了財務危機,他們一家覬覦海客那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所以他才在她身邊,忍氣吞聲,一副非她不娶的執著姿態。

「你不是真的喜歡他就好。」滕顥鬆了一口氣。

當他在飯局上聽到周煦口出惡言,他除了憤怒,更多的是擔心,他擔心雲深不但傷心還會傷情,現在知道雲深對周煦沒有情,那他就放心了。

「我不用你管我,也不用你為我打架。」雲深比劃著手語,又瞧了一眼滕顥臉上的傷,心有餘悸,「你若再出點什麼事情,該怎麼辦才好?」

「雲深,我是死過一回的人,我出什麼事情都無所謂,可你不能有事,我不讓你在我這裡受了委屈,又去別人那裡再受一次。」

「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那些話我也都忘了,你不用再提。」

「你說你忘了,或許是真忘了,或許只是為了寬慰我。但無論如何,我還是要和你道歉,我想讓你知道,那些曾經扎在你心上的刀子,也悉數扎在我心上。你痛,我比你更痛。雲深,這些年,我真的一刻都忘不了你……」

雲深比了個打住的手勢:「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有,當然有意義!」滕顥傾身上前,「本來看你與周煦和和美美,我已經說服自己去祝福你了,可如今,我知道他不值得你託付終身,我……我……」

話說著說著,氣勢就弱了下去。

雲深盯著滕顥,問他:「你什麼?」

滕顥低頭沉思了幾秒,忽然,他一把掀了蓋在身上的被子。

被子下,一身病號服,兩條腿橫在床上,看著與常人無異,但其實卻已經再不能行走。

「我想問一問,我這樣的人,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雲深被這話嚇了一跳。

「雲深,我知道你心裡有我。如果你心裡沒我,你不會這麼晚還要趕來看我,你不會不看阮姐姐他們一眼,一進門只顧看我……」

雲深被戳中心事,紅著臉瞪他一眼,彷彿是在說他不要臉。

滕顥被她這樣一瞪,反倒是笑了。

「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不要臉。是的,為了你,我可以不要臉。」滕顥深長地嘆了一口氣,「雲深,這些年,我努力讓所有人都覺得我已經擺脫了過去的陰影,覺得我過得越來越好了,可別人看到的,只是我想讓他們看到的部分,其實我很自卑……我不喜歡有人看到我艱難地上下車,不喜歡有人幫我穿衣戴帽,更不喜歡讓人覺得我生活無法自理……」

人前所有雲淡風輕,不過都是假裝而已。

所以,這些年,即使他對雲深有千思萬想,也一直不敢去找她。

這份不敢,差點導致他們又一次錯過。

幸而上天垂憐,母親保佑,他又得了一個機會,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輕易放棄。

「雲深,現在只要你點頭,只要你不嫌棄我,將來我就是以死相拼,也會用這副殘破的身體保護你,不讓你受一點點委屈!我發誓!」

滕顥說得情真意切,而雲深,早已淚流滿面。

她願意,她當然願意啊!

眼前的人,可是自己十五六歲時就愛上了的少年啊,雖然少年經歷世事,已不似當年那般意氣風發,但幸運的是,他眼底依然有清輝,心中依然有熱血,他變得成熟練達,溫文穩重,更值得託付終身。

滕顥見雲深點頭,眼眶瞬間紅了。

「過來。」他朝雲深招招手,「別站得那麼遠。」

雲深聞言,乖乖走到滕顥面前,卻見他忽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扯落懷中。

他身上還飄著一股子膏藥和消毒水的味道。

雲深怕壓到他打著石膏的胳膊,他卻不管不顧地將她擁緊了,低頭吻向她。

這個吻不似當初她踮腳那一下的蜻蜓點水,這個吻,深到了他們的骨子裡。

兩人小心翼翼又溫柔地勾嘗著彼此的美好,纏綿悱惻間,愈發確定彼此心意。

都說年少不能遇見太驚艷的人,不然這一生都會因為念念不忘而孤獨,他們好幸運,驚艷了彼此青春的人,還能驚艷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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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魚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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