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七十八

()儘管頭上隱隱作痛,但郝靚卻恨不得剛才季月的手再重一些,把她打昏過去算了。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啊,她實在不想去面對!

樹欲靜而風不止,她想做鴕鳥,有人卻不允許,季月高八度的聲音在公寓房裏迴響:「單爾信,我是你姐,你居然不幫我?我叫你過來幹什麼呢?你居然只顧護著那小賤人!」

單爾信略略鬆開郝靚,卻仍將她攬在懷裏,嘴唇緊抿,冷冷地看着季月:「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過這不能作為你胡亂罵人的理由,第一次我原諒你,下次別再讓我聽到你說類似的話。」

季月張口結舌,卻狠狠地瞪了郝靚一眼,接着顧不上理會他們又看向於靜涵,見她已經被於家父子拉到身後護起來,一張臉雖然慘白凄惶,卻也是掩飾不住的年輕嬌艷,想到自己和郭海亮青梅竹馬,戀愛都談了十好幾年,青春早已在不知不覺流逝,忍不住悲從中來。

「季月姐,其實……」其實於靜涵也不是刻意要做小三的啊,她連那男人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哪裏知道他有了未婚妻呢?不過季月到底也是受傷害的一方,郝靚被她臉上的悲傷和憤怒所感,剛要開口安慰,卻又被季月惡狠狠地瞪了一下:「你閉嘴!」聲音冰冷憤怒,又夾雜着一股說不出的鄙視和厭惡。

郝靚何等敏感剔透,她隱隱覺得季月對她的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原因絕對不止是她剛剛護了於靜涵一下那麼簡單,於是立刻停止說話,靜靜地觀察著場中的各人。

季月終於開始面對一切的始作俑者,恨聲道:「郭海亮,我們婚期都訂好了,這就是你所謂的了斷?」

面對這雜亂的場景,郭海亮卻沒有絲毫的難堪,他只是唇邊的笑意減退,依舊瀟灑閑適:「我正在解決,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現搗亂的話,沒準已經了斷了。」

季月被他無所謂的態度刺激的跳腳:「了斷?她肚子裏有孩子了?孩子還在?我記得上次那個可沒這麼麻煩,直接打了麻藥推手術室了!」

此言一出,於家三人,還有郝靚,都忍不住打了個冷戰,他們沒想到類似的情形居然不是第一次出現,更沒想到季月的態度居然是這樣的。尤其是於靜涵,一張臉白到泛青,手下意識地就撫上了小腹。

一直在暗暗觀察她的季月自然是注意到了這個動作,當下冷哼一聲:「又一個做着鳳凰夢的烏鴉!」

郭海亮終於皺眉:「季月,你過分了!」

季月又開始激動地吼叫:「我過分?你要能管住自己的下半身我至於這麼過分嗎?郭海亮你給我說清楚,這個婚你到底還要不要結!要是結,你就給我把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都弄乾凈了!」

郭海亮仍是皺眉,淡淡地看了季月一眼,只這一眼,季月立刻停止了吼叫,片刻后,她便有要窒息的感覺了,等她回想起來自己剛才說話的內容,她立刻變得有些結巴地道:「海,海亮,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郭海亮卻沒容她說完,淡淡地開口道:「既然你不願意,那婚禮就先緩一緩。」

一瞬間,季月像是被扎破了的氣球似的,剛才的勇猛全都消失不見,她帶些緊張,語氣卻十分柔順地道:「海亮,別開玩笑了!郭伯伯上次來看我家老爺子時,說請柬都印好了,再說伯母不是說急着抱孫子嗎?」說到孫子,季月的眼皮抖了抖,不著痕迹地看了於靜涵一眼,後者渾身發冷,下意識地又往哥哥的背後躲了一躲。

「這場婚禮是我們季家和郭家的盛事,兩家的交情超過半個世紀了,雖說現在郭家很多人遷往海外,但根本還在大陸。再說我們從幼兒園就開始的交情,豈是幾個阿貓阿狗說破壞就破壞的?」季月對着郭海亮說話,語調溫柔,但話里話外的威脅和不屑,還是讓於家人險些怒髮衝冠。

姜還是老的辣,於自強結合這段時間得到的信息,在聽了兩人的對話,很快想到了所謂的「郭家」和「季家」都是什麼身份,如果還在海外甚至是家鄉的C城他都不怕,可被不孝女兒引至B城,踏在人家的地盤上,他是黑白兩道都混過的人,自然明白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更何況這「郭」、「季」兩家,遠非一般的地頭蛇可比。

結果於自強一張老臉憋得茄子一般,紫了又青青了又紫,卻始終沒有任何言語動作,連於浩洋也被他拽得緊緊的,於浩洋此刻只想揍人,早已失去語言功能,奈何這麼多年他只顧讀書經商,力氣硬是比不過曾經赤手空拳闖天下的於自強。

至於於靜涵,則更是被季月的話氣得搖搖欲墜幾欲昏倒。

唯一有能力有動機反對的似乎只有郝靚了,她沒有忘記剛才季月的警告,卻也忍不住唇角輕扯,帶着諷刺地道:「既然你們『夫妻』二人要商量『婚事』,那麼我們這些外人就先告辭了!」身處季月的位置,怎麼着都應該是個讓別人心懷歉意以及給予同情的角色,可她這幾句話一出口,卻讓郝靚對她的印象急轉直下。

季月或許本來無錯,可她在感情的蒙蔽下,在權利和金錢的嬌慣下,已經扭曲了最基本的道德觀和是非觀,做出自以為高貴的姿態,其實在真正的智者眼裏,卻不過是個跳樑小丑。

郝靚沒有刻意隱藏臉上的不屑,事情發展到這個階段,她不覺得於靜涵這事還有什麼和平解決的辦法,繼續糾纏毫無益處。但不管怎樣,於靜涵總算是插足者,及早抽身才是正途,免得越陷越深。

聽了郝靚的話季月一愣之下沒能反應過來,郭海亮卻凝視了郝靚片刻,又看了一眼單爾信,然後微微一笑開口:「也不能說是外人。」

他這句話讓季月的臉色瞬間一變,接着她便看到郝靚臉上的不屑,再者她是和郭海亮熟到不能再熟的人,又是心之所系,自然能察覺到郭海亮對郝靚的微妙態度,雖不能作準,女性的直覺已經讓她本能地開始攻擊。

作為自小被嬌寵到大的嬌嬌女,季月的攻擊是不顧後果毫不留情的。

「季月,不要胡說八道!」其實在她眼睛通紅張口欲喊的時候,單爾信便發現不對想要阻止,可是來不及了,季月狀若瘋狂,他又不能真用抹布塞住她的嘴。單爾信急切之下便要拉郝靚出門:「走,咱們別理他們這群瘋子!」

郝靚卻並不隨着他的力道離開,今晚的事情雖然混亂,她卻從中捕捉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她努力掙脫單爾信的手,等著聽季月要說的話,雖然從她的眼神和表情來看,那絕對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好話。

而且單爾信的表現也太奇怪了,他似乎很着急,近乎抓耳撓腮地着急,郝靚很輕易地便看出他有事瞞着自己,那件事他非常非常不想讓自己知道。

郝靚從來不是自欺欺人的性格,無論悲喜,不管好惡,她總要求個弄個清楚明白,乾脆利落。自父親去世以後,她不覺得這世上還有她無法承受的事。

然而她錯了,下一秒鐘她便發現她錯的離譜!

這件事她真的無法承受。

「你說這個小賤人不是外人?她算什麼東西!連自己親爹是誰都不知道的野種,也配進我們季家的門?我呸!當年她媽……」別的對手抗擊打能力都不夠強,季月調轉炮口,對準更強大的對手開火。

「季月!你他媽再胡說八道信不信我揍你!」沒想到季月爆發的火力如此之猛,單爾信臉色黑如鍋底,幾步衝上前將季月制住,一手將她雙手反剪,另一隻手去捂她的嘴,因此她後面的話並沒能說出口,但饒是如此,也已經夠了。

季月兀自胡亂掙扎,卻怎麼也掙不開,見她無法再開口,單爾信才抬頭對郝靚道:「這女人瘋了,你先帶着他們回去,我稍後再聯繫你!」

郝靚的臉色有些發木,腰背挺得筆直,一雙純黑的大眼此刻更是黑的深不見底,襯得她皮膚雪白如紙,許久之後她才愣過神來,看了眼那仍糾纏在一處的姐弟倆,還有抱胸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郭浩亮,郝靚再開口的時候已經神色如常:「既然這樣,那我們幾個就先告辭。」

這次再無阻攔,幾人終於出了大門。

一行人都沉默無語,當郝靚終於脫離了沉思的狀態之後,才發現已經來到下,而於家父子三人都在沉默地看着她。

那一瞬間郝靚有些恍惚,本來今天是要幫於靜涵處理事情,她理應是大家關心和擔憂的對象,怎麼最後形勢急轉直下,自己變成被人用憂心忡忡的目光注視着的人了呢。

郝靚盡量笑得和暖:「你們住哪裏,酒店嗎?要不要我送你們過去。」

仍是一陣沉默,於浩洋先打破了這種沉默:「靚靚姐,我和小妹回酒店,你跟我們一起。」拉着於靜涵上前一步,自動忽視於自強的存在,於靜涵也趕緊道:「是啊是啊,我們在一起彼此也有個照應。」

郝靚看着他們兄妹,心頭一暖,鼻頭卻開始泛酸,剛要說話,一直被忽視的於自強卻突然開了口,他眉頭緊鎖,讓一張稜角分明的臉愈發顯得冷硬,他開口后,更冷的卻是他的聲音:「我從來沒想過要害死郝敬,不管他是不是你爹,你都沒必要以報復為目的鼓動我的兒女疏遠我。」

被那句「不管他是不是你爹」刺激的渾身一顫,郝靚感覺到心頭一陣尖銳的疼痛,想也不想,話便從口中逸了出來:「他當然是我父親!這點無需任何人的質疑。至於你的兒女疏遠你,是我這個八年沒見的人所能挑唆的嗎?人在做天在看,於自強,做了虧心事便不要害怕遭報應!」

見於自強臉上怒意頓現,郝靚愈發冷笑:「他們的死是和你沒關係,我也相信你絕對不想害死李阿姨,可是你敢說我爸爸和江秀的事跟你沒關係?你使的好手段!先害得我爸身敗名裂,再用李阿姨最受不了的外遇事件刺激她,還讓江秀死纏爛打,連李阿姨原諒我爸的機會都打算給不給,想逼着他們離婚,然後你再趁虛而入,我說的對不對?」

郝靚一發而不可收,上前一步逼問於自強:「耍這麼多手段你如意了嗎?不管你成不承認,他們都因你而死,我恨你一輩子不打緊,你的兒女也不會原諒你間接害死他們的母親!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李冰阿姨和我爸真心相愛,她到死都沒懷疑過我爸,他們生同寢死同穴,她還懷了我爸的孩子,可惜那個男嬰都成型了,卻因你而死,你害死了他們,也害死了我們的弟弟,那是我們三個人共同的弟弟,你覺得我們誰會原諒你?你雖然活着,我卻覺得你很可憐,比他們可憐多了,你這輩子就抱着你的錢和你的極品爹娘過一輩子!」

隨着聲聲控訴,郝靚早已淚流滿面,她的聲音原本清脆動聽,此刻聽起來卻說不出的陰森凄涼,帶着一股極強的怨氣,讓站在一旁的於家兄妹都一臉震驚,轉而不知所措。

當年在郝靚和單家的強勢干預下,郝敬和李冰的後事於家人不曾涉足,因此李冰被害時懷有懷孕的事,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說,包括於自強在內。

被郝靚近乎詛咒地怒罵,於自強卻眼神獃滯,木頭一般站在那裏,絲毫沒有反應,只有控制不住而顫抖的嘴唇,顯示這還是個能活動的人。

「不會的,不會的,冰冰這輩子只愛我一個,她不可能給那個書獃子生孩子!」許久之後,於自強終於有了反應,他搖著頭喃喃自語,銳利的眼睛瞪着郝靚:「你個小野種不要胡說八道!」

郝靚眼睛通紅,那句「小野種」一出,她幾乎失去了理智地沖於自強吼道:「做你的春秋大夢!你和那個郭海亮都是人渣!你們以為自己在外面尋歡作樂,家裏的女人都還會不離不棄地在那裏等着你們嗎?李阿姨溫柔善良,聰明睿智,你以為她會和季月那個蠢女人一樣犯|賤嗎?其實這麼多年你心裏也不好受?眾叛親離的感覺不怎麼樣?我告訴你!這都是你活該,活該一輩子不得安生,你最好天天做噩夢,你活着都是多餘,還不如早死早超生!」

郝靚一步步逼近於自強,於自強眼睛紅的幾乎要噴火,想也不想便舉起飯缽般大小的拳頭向郝靚的頭揮過去,卻奇迹般地看到她在微笑,並且輕輕地閉上眼睛。

於自強的怒火忽然一下子就消散了,他慢慢放下拳頭,神色頹廢凄涼,眼神卻憐憫,慢慢開口道:「算了,我和你計較什麼呢,這個世界上比我慘的人不多,你就是其中一個。」說完便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雖然感情不和,但到底是自己的生身父親,被郝靚步步緊逼地辱罵詛咒,於家兄妹倆也頗有些難堪,奈何郝靚說的都是事實,他們不能也不想去幫着於自強說話,只能裝作沒有聽到,唯獨在察覺於自強有動手意向的時候打算撲過去阻止,卻沒想到在一瞬間事情急轉直下,父親揚長而去,毫髮未傷且口頭佔盡上風的郝靚卻突然委頓在地,面如死灰,似乎一下子被抽盡了所有力氣。

「靚靚姐,你沒事?」此刻於靜涵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的事情,她腦子裏被今天獲知的信息充斥着,幾乎不能自行思考。

「我沒事,你們先走,我想一個人靜一靜。」郝靚坐在馬路邊,頭也不回,聲音冷漠且平淡,卻流露出無限的疲憊。

於家兄妹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都沒動腳,郝靚給他們的感覺向來冷靜且強大的,是他們中間的主心骨,幾乎讓人感受不到她的真實情緒,此刻看着她單薄的背影,兄妹倆才意識到她也不過是個二十齣頭的少女,比於靜涵大了三歲都不到。

「你們回去,我陪着她就可以了。」於家兄妹扭頭,正看到單爾信從公寓裏面匆匆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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