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第2節

歐陽默黔剛出機場,就被老丈人秦西嶽堵住了。

秦西嶽這次是徹底地怒了,非但要阻止即將在河陽舉行的簽約儀式,更要將歐陽這吃裡爬外的東西親手送進法網!那晚,強逸凡走後,父女倆重新坐回了客廳,望著突然消瘦下去的女兒,秦西嶽心事凝重地說:「思思,跟爸說實話,你跟歐陽這小子,是不是有了問題?」

「爸——」

思思一開始還不說,怕父親承受不住,更怕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會讓自己在父親面前徹底垮掉。她想繼續留給父親一個樂觀向上、無憂無慮的印象,這印象她保持了多年,不想毀掉。無奈,父親問得很堅決,也問得很徹底,她只能咬著牙,將實話說了。

思思跟歐陽的婚姻,算是走到了頭!

思思是在上次回港后不久,察覺到歐陽跟麥瑞的關係的。之前心裡雖說也嘀咕過,但從沒認真去想,更沒想到事情會那麼嚴重。在**生活了幾年,思思對感情、對婚姻,似乎有著比內地更為開放的觀點,這開放就是她從不過問歐陽的私生活,在婚姻這片天空下,給他的自由空間很大。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可以接受或原諒歐陽對她的不忠,婚姻這條船上,是容不得擠進外人的,更容不得一心一意去愛的人同時跟幾個女人擁有私情。當年她跟強逸凡之所以沒能走到一起,最關鍵的原因,就是她在打算要嫁給他的時候,意外地發現,強逸凡同時還將自己的感情分出一瓢給另外一個女人。那女人是強逸凡的頂頭上司,也是強逸凡的東家,比強逸凡大得多,一個在**投資界頗有身份和地位的老女人。

強逸凡剛到**時,並不在現在這家大旗國際投資公司,他的東家是**花生銀行的股東,人稱「百面女人」的東港華都實業的掌門人米琪,此人背景複雜,經歷更是非同尋常。她父親曾是**金融巨頭,後來被黑社會所殺,她從十九歲接管東港華都,歷經風雨,飄飄搖搖,終於沒讓父親創下的這片基業垮掉,並在自己手上有了更新的發展。孰能想到,強逸凡到東港門下沒三年,竟神神秘秘跟米琪有了關係。一開始思思也不相信,還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跟強逸凡說:「你那個女東家可是傳奇人物啊,聽說她對內地來的俊男情有獨鍾,你可要小心啊。」強逸凡也故意道:「此生能被富姐包養,也算是一大快事,何樂而不為?」哪知此話說完沒兩個月,東港內部便曝出米琪跟強逸凡在新加坡考察期間因忍受不了**暗中開房的新聞,此事還被狗崽隊盯梢,讓**的報紙當桃色新聞炒了將近半年。迫於種種壓力,還有對強逸凡的不信任感,思思終是沒把腳步踩到強逸凡那條船上。正巧當時她邂逅了來港考察市場的歐陽,兩人一見如故,很快便墜入愛河。此事對父親震動很大。思思知道,父親心底里,是期望她能嫁給強逸凡的,出此變故,父親當然不能接受,他將不滿全部記到了強逸凡頭上,認定是強家這小子坑了自己的女兒。儘管思思啥也沒跟父親講,但父親固執地認為,是強逸凡背叛了誓言,被**的花花世界迷了眼。說來也真是可笑,她跟強逸凡之間,真就沒什麼誓言。倒是歐陽這邊,一上來便信誓旦旦,大有不追到她就不再活下去的英雄氣概。

世事誰能說得清呢?婚姻這條船,註定了要在浩瀚無垠的深海里經受風浪,能否走到頭,遠不是誰的意志能控制得了的。思思跟歐陽,說不上多麼幸福,但至少,這份婚姻讓她有了歸宿感。思思說穿了還是一個很傳統的女人,外向的潑辣並不表明她內心可以不受任何約束,更不表明她不約束別人,其實她特別看重兩個人的相互廝守,白頭到老,認為地老天荒才是最最完美的。哪知,歐陽跟麥瑞姦情的暴露摧毀了她對婚姻的全部信任感,還有對「家」這個字眼的依賴。

思思是含著淚把實情說給父親的,她在歐陽去**看她時無意中得知他的郵箱密碼,歐陽走後,思思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懷著很難說清的心理打開了信箱,結果,她被信箱里的內容驚呆了。

信箱里不但有歐陽跟麥瑞互訴衷腸的軟綿綿而又肉麻的信件,更有他們一起偷情時拍的照片。

思思傻傻地在電腦前坐了一夜,腦子裡一片空白,第二天忍不住將電話打給麥瑞,她想聽聽,對此事麥瑞怎麼解釋,沒想麥瑞的回答遠比看到照片時還要讓她震驚。麥瑞說:「思思你才知道啊,我跟歐陽都好幾年了,你這麼粗心,怪不得歐陽要在外面找女人。」思思剛要開口還擊,就聽麥瑞說:「思思你還是離了吧,反正我不會放棄歐陽,他也不會放棄我,如果不想離,你就得有忍耐心,這事你可要想好了,免得哪一天你撞見,把自己給氣瘋了。」

麥瑞還在恬不知恥地說著,思思腦子裡,卻早已惡雲翻滾。

世間最不可靠的是什麼?怕就是愛情,怕就是那些山盟海誓!

這個冬日寒冷的夜晚,秦西嶽蒙受了他人生最大的羞辱。心愛的女兒被歐陽這白眼狼玩弄,那個名叫麥瑞的放**子竟厚顏到如此程度,一切,都超乎了秦西嶽的想象,也遠遠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這一夜,他真不知道是怎麼度過的。思思低低的啜泣聲中,他數次憤怒地站起,又頹喪地坐下。天亮時分他平靜下來,帶著濃濃的愛意跟思思說:「甭哭了,孩子,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要緊的,是你要堅強。婚姻錯了可以從頭再來,堅強要是丟了,你一輩子都爬不起來。」

思思這才止住啜泣,抬起一張淚臉道:「爸,你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秦西嶽這麼嘆著。

第二天,秦西嶽帶著強逸凡給他的那份調查資料,來到省委,要求當面呈給齊默然,可惜他的要求被拒絕,省委接待室的工作人員說,齊書記不在,他可以把材料留下,由接待室轉交。秦西嶽當然不能把材料留下,他又來到省人大,要求面見李副主任,同樣遭到拒絕。秦西嶽這才醒過神,他早成了一個不受歡迎的人,虧自己還能在這個時候想到找他們彙報工作!他無聲地離開省人大,他沒想到,自己也會有今天,會找不到說話的地方,會敲不開一扇門。

思來想去,他決定給汪民生打電話,現在也只有依靠汪老,才能抵制住瑞特。這一次,他是說啥也不能讓歐陽這白眼狼的陰謀得逞,更不能讓瑞特給西北這塊土壤帶來罪惡。

電話很快打到民盟中央,半小時后,汪老的專線接通,秦西嶽幾乎沒有客套,一氣就說了兩個小時,將強逸凡調查到的情況還有河陽發生的事一併向汪老作了彙報。汪老在那頭靜靜地聽著,等秦西嶽說完,汪老感嘆了一聲,說:「西嶽啊,你的性子還是那樣,一點也沒變。」秦西嶽說我變不了。汪老說,不能變,變了就不是你秦西嶽了。兩人簡單聊了幾句,汪老的語氣這才沉重起來:「你反映的情況很重要,我也從其他方面聽到了一些意見,默然同志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就是一個對中央對地方都極不負責的人。中央反腐的決心很大,推進民主建設的決心也很大,我們民盟也正在加大這方面的建議,還是那句老話,莫伸手,伸手必被捉。這樣吧,我儘快將你反映的情況彙報上去。西嶽啊,我代表民盟中央感謝你,這些年,你為地方事業的發展,為維護百姓的利益,為推動民主化建設作了不少努力。你辛苦了。」

秦西嶽有點過意不去地說:「汪老你別這樣說,我受不得表揚,我這人脾氣不好,工作方法也有欠缺,很多事情我也是嘗試著去做,做得還很不夠。」

汪老笑著說:「人無完人嘛,一方面要工作,另一方面,也要注意身體。把身體搞垮了,我可不答應。」

通完電話,秦西嶽還是不放心,他怕汪老一忙,把事情給忘了,更怕齊默然等人在上面有保護傘,就算汪老出面,也不能把他怎樣。他將電話打給車樹聲,要他無論如何打聽清楚簽約的時間,還有歐陽默黔回國的日子。車樹聲一聽他的口氣,哪敢說不,接完電話,就將電話打到了河陽。車樹聲現在也變得聰明了,怕周一粲瞞他,沒跟她打聽,他將電話打給了周一粲的秘書。秘書一聽他是周書記的丈夫,當下一五一十就將簽約時間還有歐陽和鮑爾一行乘坐的航班說給了車樹聲。

看見秦西嶽,歐陽默黔一怔,步子也隨之僵住。「爸——」他叫了一聲。

「誰是你爸,你還有臉叫我爸?」秦西嶽怒視著歐陽默黔,如果不是在機場,他真想衝上去,先摑他兩個耳光。

「爸……」一看秦西嶽的臉色,歐陽默黔就意識到,可能出了問題,但他只想到一層,就是跟思思的婚姻,還沒意識到自己更大的陰謀被秦西嶽掌握。

「你跟我來。」秦西嶽忍住心頭的怒火,也不管歐陽身後還跟著那個叫鮑爾的高鼻樑男人,命令道。

歐陽默黔回頭看了鮑爾一眼,沒顧上解釋,乖乖地跟著秦西嶽往機場停車場那邊走。

來到一輛車前,秦西嶽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上車!」

歐陽默黔這才犯了疑,如果單是他跟思思之間那點事,老爺子完全沒必要將他一出機場就帶走,老爺子不是不明白他這次回來的目的。

「爸,你這是要我去哪兒?」他警惕地問。

「去哪?公安局!」

「什麼?」

「你還想跟我演戲,這些年你在我面前演了多少戲?你害了思思還不夠,還要害更多的人。你個不走正道的孽障,還有臉到自己的國土上丟人?上車!」

歐陽默黔臉色嘩地一變,秦西嶽這番話,立時將他驚呆:「你……你……」他的嘴唇抖著,卻說不出話。目光驚駭地盯在秦西嶽臉上,他懷疑自己剛才聽錯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自己精心布的一盤棋,怎麼會被他率先戳穿?

「你現在有兩條路可以選擇。第一,帶上你那位高鼻子的主子,立即滾回美國去。第二,乖乖跟我到公安局,把你做的醜事說清楚。」

「休想!」歐陽默黔叫了一聲,掉頭就往回走。這邊,鮑爾一行已等得不耐煩。歐陽默黔看見,河陽方面接他的人正在麥瑞的引領下,微笑著朝他走來。機場的天空蔚藍,空氣十分的清新,甚至還彌散著一股淡香,這一切,是多麼美好啊,可這個敗興的老頭子,卻要攪他的局!他的步子慌張而沉重,就這幾十米的距離,他居然艱難得走不過去,好幾次,感覺雙腿發軟,踉踉蹌蹌地,要癱倒在地上。麥瑞看著不對勁,率先跑過來,挽住了他。

秦西嶽冷冷地看著他的背影,心裡嘆,這人,已是無可救藥了。

就在河陽方面一干人熱情地邀請歐陽和鮑爾一行上車時,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停車場另一側,突然走過來幾位身份神秘的人,跟河陽方面的代表低聲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出其不意地奔向那輛麵包車,幾秒鐘后,歐陽默黔跟麥瑞被帶到另一輛車上,鮑爾幾個被請上一輛掛著安全部門車牌的麵包車。

秦西嶽驚訝了一聲,隨後他便明白,一定是汪老的話起了作用。

河陽陷入混亂!

聞知消息,周一粲大驚失色。她正在跟宣傳部門的同志布置任務,宣傳部門的通稿寫得太過簡單,她看了很不滿意,要求他們將這次簽約當成是河陽政治經濟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來對待,宣傳的調子不能只停留在招商引資這個層面上,一定要拔高,要把它跟河陽的改革開放掛起來,跟構建和諧河陽掛起來。《河陽日報》的老總剛要問,單純在簽約上做文章,怕是有小題大做之嫌,能不能把河陽工業企業的整體情況跟這次簽約結合起來,從尋求突破口的角度去宣傳?周一粲桌上的電話響了,負責迎接歐陽一行的副市長說:「周書記,出事了,省公安廳經偵處來了幾位同志,將歐陽跟麥瑞帶走了。」

「什麼?」周一粲臉色突變,聲音幾乎失了真。

「鮑爾副總裁也被他們帶走了,我跟他們交涉過,他們態度很強硬。」

「怎麼會這樣?」周一粲的聲音近乎顫抖,身子緩緩倒在了椅子上。宣傳部部長見狀,趕忙走近她問:「周書記,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周一粲擺擺手:「你把人帶走吧,宣傳的事,先停下。」

人走盡后,周一粲慌忙抓起電話,就給齊默然打,手機關著,打了幾遍都是忙音,往辦公室打,也沒人接。

出事了,真的出事了。

周一粲頹然倒在沙發椅上,心裡滾起一團接一團黑雲。她害怕的這一天終於到來,齊默然啊齊默然,你不是說一切太平嗎,你不是說高層已表態了嗎,怎麼還會這樣,怎麼還會這樣啊——

不知覺間,一層冷汗浸透她的身子,她感覺有些涼,有些冷,不,很冷。房間里明明有暖氣,怎麼會這麼冷啊。她抓起水杯,拚命喝了幾口,感覺身子暖和了一些,又拿起電話,往省委打。她想,這個時候省委應該有消息給她,應該有人指示她,該怎麼做。連打幾個,都無人接聽。她的心暗得不能再暗了,她像一個忽然沉入深海中的人,窒息,難受,呼吸也變得艱難,恐怖一次次襲來,要將她徹底吞沒。

吞沒……

消息很快傳開,那些剛剛高興了沒幾天的人,突然間全都傻眼了。幾乎同一時間,宋銅跟左旂威都跑到了宋老爺子這裡,宋銅進門就說:「爸,出事了,銀州剛剛打來電話,說……」話還沒說完,宋老爺子就吼:「慌什麼慌,瞧你們這點兒出息,不就帶走了歐陽跟麥瑞嗎,跟你們有啥關係?」

左旂威心存僥倖,問:「會不會是周鐵山使了手段,想把河化弄他手裡?」

「你是豬啊?」宋老爺子歇斯底里吼了一聲。

左旂威等人驚慌失措的時候,許艷容還在暗中履行著她的職責。強偉被帶走,自己被革職,這些,都沒阻斷許艷容調查的腳步,相反,她的腳步更加執著。她已是第五次來沙縣找章含秋了,賈一非車禍案不能徹底揭開,就無法掌握周鐵山等人的犯罪證據,更不能將周鐵山跟齊默然的權錢交易揭露出來。身為警察,許艷容深知,周鐵山跟齊默然,一定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賈一非曾經掌握的那些資料,就是這案子的突破口,只有拿到它,才能順藤摸瓜,查出更多線索來。可是章含秋像是心事很重,對此事遮遮掩掩,不肯深談。許艷容來了四次,章含秋哭了四次,除了一句「我對不住他」,就再也不肯多說什麼。

憑女人的直覺,許艷容斷定,章含秋跟丈夫賈一非,感情並不是怎麼好,賈一非死後,章含秋的表現,也有諸多令人生疑的地方。通常來說,丈夫突遭車禍,最最悲痛的,應該是妻子,可據她調查,那些日子,章含秋並沒表現出多大的悲痛,雖是哭過鬧過,但都帶有表演的痕迹,這一點章含秋的幾位同事還有跟她最好的一位女友都有過疑惑。許艷容在調查中,親耳聽她們說,賈一非一死,章含秋倒像是解脫了出來。事實也是如此,賈一非車禍案被交警部門以私了的性質了結掉后,章含秋很快離開原來的學校,到沙縣縣城附近一所中學任教,她將原來的住房賣了,在沙縣新修的一住宅小區內重新購了房,目前雖說身邊沒出現別的男人,但給人的樣子像是她早已從喪夫的悲痛中解脫了出來。

尋著這些線索,許艷容對章含秋的私生活展開了調查,通過沙縣方面的關係,終於查到,章含秋跟沙縣教委一位姓方的副主任有染。偵查人員發現,有兩次,都是天快擦黑時,方副主任悄悄溜進小區,鑽進了章含秋那個單元的門洞。

再查,就發現,姓方的副主任曾是章含秋大學同學,兩人同一年分配到沙縣,又是錯前錯后結的婚,兩人在公開場合表現得很陌生,但從電信部門提供的電話記錄上,卻發現兩人經常在深夜煲電話粥。

就在許艷容第四次找完章含秋時,沙縣方面查到一個重要情況,賈一非車禍案發生前一個月,沙縣綠州賓館發生過一件事,有人冒充公安,曾在一個雨夜查過該家賓館,當時查到了兩對到賓館開房的男女,一對當場放了,一對,被帶到了派出所。但沙縣公安方面沒這項記錄,去年那個時間,公安部門也沒派人到賓館掃過黃。

拿出章含秋和方副主任的照片,賓館當天值班的保安一眼就認出,那晚被帶走的,就是他們。

這是一個重要線索,許艷容斷定,章含秋的隱情,就在這起事件上,她一定是被人抓到了把柄,迫不得已,才在賈一非車禍案中扮演了一個自己並不想扮演的角色。

許艷容很快將這事聯想到周鐵山身上,敢冒充公安在沙縣查賓館的,只有周鐵山。這也是他一貫的做法,周鐵山手下有許多保安,他的保安有時候穿的,居然是真警服。據說當年他收購沙縣糖廠,一開始遭到縣上某領導的反對,後來就是通過盯梢,在賓館拍到了領導跟一位播音員上床的證據,才迫使領導在會上表了態。

帶著種種猜想,許艷容再次敲開章含秋的門。章含秋顯得意外,沒想到許艷容會這麼頑固,上次她已把話說得很堅決,請許艷容不要再打擾她。

坐下,章含秋並不說話,目光怔怔地擱在許艷容臉上,許艷容的頑固破壞了她的生活,但也在她心裡激起一層層細浪。生活的荒誕怕就在此,有些事你刻意要忘掉,但總有一雙手在為你掀起那厚厚的幕,讓你時刻都能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去年強偉也是如此,幾次約見她,要她把賈一非留下的東西拿出來。強偉跟許艷容一樣,一口認定,那麼重要的材料,賈一非不會只留一份,一定還留有複印件。章含秋真是叫苦不迭,她手裡哪有什麼證據材料啊,賈一非如果肯把這些交給她,他們的婚姻也走不到今天。但這些話,誰能相信?

「真是不好意思,說好了不再打擾你,你看,我又來了。」許艷容訕訕道。

章含秋苦苦一笑,東西找不到,不打擾她就是一句假話。她上次那樣說,也是情非得已,她有自己的苦衷啊。

「章老師,我這次來還是那個目的,眼下強書記身遭不測,河陽的形勢你也能看到,我真擔心,再這樣下去,那些證據就會被他們徹底銷毀,如果從你這兒拿不到更有利的證據,不僅你丈夫的死因不能查清,河陽的所有迷案,怕都會……」許艷容說到這,拿眼看著章含秋,其實這番話她已說了多遍,每說一次,她心裡的陰影就要加深一次,想想這段日子周一粲等人的所作所為,她真怕隨著河化的簽約,河陽這口蓋子就會鐵實地捂起來。

「沒用的,你跟我說這些,一點也沒用。我手裡真沒什麼材料,我還是請求你,別再打擾我了。同為女人,你應該能理解我的心情,我的日子,也不好過啊!」章含秋長長嘆了一聲,許艷容發現,她眼眶有點濕,這是前幾次沒有過的。

她感到有希望,看來章含秋並不像她想象的那樣鐵石心腸,賈一非的死,對她還是有沉重的打擊。她趁勢說:「含秋,正因為你我都是女人,我才能理解你的苦衷。我知道,你一定有什麼難言之苦,如果相信我,不妨說出來,或許,我能幫你做點什麼。」

「我什麼苦都沒有,我只求你們能放過我,不要老是在我面前提起他,難道你不覺得,這樣做對我很殘酷嗎?」章含秋哽咽著嗓子,忽然問過來這麼一句。許艷容結舌了。本來她還想試著說出方副主任的名字,看看章含秋有什麼反應,章含秋這番話,讓她忽然就沒了勇氣。真的,人是不能亂揭別人的傷痛的,特別是女人。

這天的許艷容最終還是一無所獲,章含秋儘管悲悲切切,但一涉及到她跟賈一非的感情,還有那些材料,便果決地搖頭,堅決不許許艷容碰她這一塊。無奈之下,許艷容只好告辭,看來,想從章含秋身上拿到打開車禍案的金鑰匙,真是很難。

許艷容正猶豫著要不要到章含秋母親那兒問問,手機叫響了。

章含秋的母親至今還住在鄉下,沙漠深處一個叫棗兒台的地方,那兒的紅棗很有名,是沙縣一大特產。章含秋也是最近才知道,棗兒台曾是秦西嶽當知青時插隊落戶的地方,當年的秦西嶽風華正茂,一腔熱血,在棗兒台一待就是六年,秦西嶽對沙漠的感情,大約就是在那時有的。章含秋的母親曾是秦西嶽的房東,確切說應該是章含秋的奶奶,當年章含秋的母親剛剛出嫁,她從沙縣的另一頭五道壩子嫁到了棗兒台,秦西嶽跟幾個知青住在她家,一家人對知青照顧得很好,也因此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這些年,秦西嶽有空就去棗兒台,去了還是住在老房東家。賈一非死後,章含秋的母親曾經找過秦西嶽,當時的目的是想讓秦西嶽幫著多跟肇事方要點錢,後來又聽肇事方是個跟她家一樣的老農民,遂說:「算了吧,人都死了,要錢能頂啥用呢,別再把那家人也給逼死了。」許艷容一開始懷疑,賈一非去省城那天,提前跟秦西嶽通過電話,會不會是想通過秦西嶽,把檢舉材料交到省人大?後來她問過秦西嶽,秦西嶽說,賈一非是跟他通過電話,但絕口沒提舉報材料的事,他反映的是另一件事,沙縣人大要蓋新的辦公大樓,預算方案已經出來了。賈一非說,這項斥資近兩千萬元的工程又是一項腐敗工程,是人大主任要藉機撈錢,他請求秦西嶽出面制止。秦西嶽後來了解過這事,修建人大辦公樓只是李源權等幾個人的想法,資金、建設用地等一系列問題都還沒落實,秦西嶽怪賈一非捕風捉影,聯想到他跟人大主任李源權之間的矛盾,就想賈一非有點走火入魔,做夢都想扳倒人大主任李源權。

手機還在持續響著,許艷容一看,是個陌生號,以前從沒見過這號碼,心裡有絲疑惑,接通后,對方問了句是許局長嗎?許艷容嗯了一聲,對方才說他是強逸凡。

「逸凡?」許艷容驚喜地叫了一聲,叫完,又覺自己這種驚喜不應該,他畢竟是強偉的兒子,而不是強偉。這份掩飾不住的激動,不正暴露出對強偉思念之切嗎?

強逸凡說:「我在河陽,是專程來見你的,你有時間嗎?」

許艷容怔了一下,強逸凡找她,會不會……

轉而一想,不會的,逸凡這孩子她還算了解,不會受他母親的慫恿和蠱惑,來找她算賬。便說自己在沙縣,正準備趕回去。強逸凡說了一家賓館的名字,告訴許艷容,他在賓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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