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巴車

施了肥的韭菜在地里瘋狂的長著，被資本家們割了一把又一把，直到韭菜再也長不出新鮮的葉子，便會被他們當做垃圾扔在惡臭的水溝里。

「滴滴！」

大巴車來了，我腕上的手錶顯示的是20：05分，外面天色已經黑了，司機師傅下了車催促着我們把行李搬上車去。

前面等待的人很多，我排在了最後一位。

何為韭菜？我便是一顆韭菜，一顆被割了又割的韭菜。

我叫劉歡，是一名工程部的程序人員，從我出生開始，我的生活便已經被父母安排下了。

從小學到高中的十二年的學習生活，各種各樣的補課，他們總說到大學就好了。

高三報考，我被他們安排選擇了熱門的微軟計算機行業，他們說這個好找工作。

到了大學，我的忙碌一直停止不下來，大一大二的計算機，英語四六級考，各種證件報考，大三大四的自創業，我就像一台永動機，永遠沒有停下來的時間。

大四的自創業失敗后，我找了一家中外合資企業，開始了我的碼農生活，每日的生活都在無數多的代碼中度過，早上九點到凌晨一二點，直到我的右眼開始逐漸失明。

「小王，你也知道我們公司要轉型，所以……，不過你放心，公司會補償你的。」

「領導，我明白。」

我抱着行李走的那天，公司內多了幾個新面孔，聽說那幾個是股東的親戚。

「上車了，愣著幹什麼！」

司機師傅的大嗓門，一下子就把我驚醒。

「不好意思。」

我連忙上了大巴車，車上還有一個位置，在靠窗的角落地方。

「打工回家的？」

「嗯。」

我往旁邊縮了縮，身邊的人卻得寸進尺，把他那隻腳拇指從黑襪子裏露出來的腳，擱在了我的座椅旁邊。

「被辭退的？」

「嗯。」

我皺了皺眉頭，往角落裏縮了縮。

他的腳雖然不臭，但我還是有些厭惡他把腳搭在我的座椅上。

至於我不敢出聲，純粹是因為他看起來比較魁梧，我怕我打不過他。

他看着我的動作，抱起那隻腳往鼻子處聞了聞：「也不臭啊，你躲什麼？」

「我沒躲。」

我移開視線看着窗外。

「我也是被辭退的，不過我打算回家繼續創業，要不要跟着我干？」

「你做什麼的？」

我扭過頭問道。

「廚子。」

他咧開大板牙笑了笑。

「你老闆幹嘛辭退你？」我有些好奇，按理來說一個飯店不可能無緣無故辭退一個廚師。

「他讓我帶帶他侄子，等我把他侄子都教會了，就把我開了。也是我心大，想着我跟了他幾年了，應該不會這麼做。」

「你打算回家做什麼？」

我坐直了身子看着他。

「開個飯店，還能做什麼，總不可能打家劫舍吧，這可是文明社會。」

「哦。」我別過頭，看了眼窗外。

「你小子是做什麼的，瘦的跟只白斬雞似的，不過看你的樣子，倒是有點像個程序員。襯衫，牛仔褲，髮際線上移的頭髮……」

他停住了我的嘴，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會真是個程序員吧？」

「嗯。」

我再次點了點頭，「大哥，你猜的很准。」

「哈哈。」他大聲笑了起來，放下腳，低頭彎腰穿上了地上那雙老舊皮鞋。

「小子，你以後想做什麼？」穿完鞋后，他靠在背椅上，撥了撥自己的頭髮。

我側過身去，實在不想看到他穿了鞋子的手又去撥弄自己的頭髮，心中總覺得有些彆扭。

「還沒想好。」

「該想想了，老家可沒有大城市這麼好，職位少，工資也低。」他的嗓門很大，我感覺整個車廂的人都能聽到我們的談話。

我並不想把自己所有的私隱暴露在其他人的視野下：「大哥，不好意思，我先休息一會，換了多趟車有點累。」

「行，我也正好睡會。」

大巴車從城區逐漸駛入鄉間小道，道路四周開的都是各種工廠，巨大的排污管道直裸裸地敞在牆壁外頭，向外排放着氣體。

石子道路上佈滿了灰塵，大巴車一開過，四周的灰塵立即揚起，站在了窗戶上，霧蒙蒙一片，看不到外頭景色。

我拉開窗帘，擋住了外頭，車內嘰嘰喳喳的小碎聲已經安靜了下來，兩旁的路燈也齊刷刷打着亮光。

我此刻心情很安靜，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早在被辭退的前幾日，我心中便有些不安，或許是因為這時候已經被辭退了，心中才有難得的安穩。

要做什麼，我確實沒想過。

不過我並不打算回家，回家除了面臨無窮無盡的嘮叨外，父母並不能給我什麼良好的建議，他們只會抱怨我，並且催促我趕緊出去找工作。

他們並不知道一個小城市要尋找到合適的工作和薪資有多難，他們只知道你每天呆在家裏，無所事事。

工作了多年，我手中也有一些餘款，我打算用這些餘款在家附近城區內購入一套小型住宅。

手中的錢，在老家購買一套房，是有富餘的。

至於結婚和找女朋友的事情，我並不着急，儘管他們年年催促哦，但我明白，若是找到一個三觀不合的人群，最後的結局面臨的也是離婚。

我可能比較現實吧。

「呼嚕～呼嚕～」

我對面大哥打起的呼嚕聲很響，吵的我幾乎思考不下去了。

不過他確實比我樂觀很多，他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並且能夠為此去努力，而我卻一直在迷茫。

我的人生……彷彿都是被人推著走的。

刺耳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就像那種指甲滑過黑板的聲音，很刺耳。

等那個聲音停下來后，大巴車也停了下來。

車廂內所有人都被這聲音驚醒了過來，誰都不知道車子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

「撞到塊破石頭，沒事，沒事，大家都繼續睡啊！」

司機師傅的話語，使得我不安的心平穩了下來，若是這車子一旦發生什麼故障，我們一個人都逃不走。

幸好，沒有發生。

我這人也很奇怪，總是在開始的時候，便總能想到結局是什麼樣，並且總喜歡把結局往不好的地方猜想。

大巴車緩緩發動，噪音有些刺耳。

我捂住耳朵，轉了個身子，朝另一旁看去。

那位廚子睡得很熟，靠在背椅上打着鼾，就連緊急剎車的聲音也沒聽到。

我打開手機，看了下群中消息，退出了幾個以前因為工作建立的小群，又刪除了許多長期不聯繫的人。

被辭退……狼狽不堪的樣子不想讓任何人瞧見。

外面很暗，窗帘隨着車子的行駛，一搭一檔地胡亂晃動着。

這裏的路段已經沒有路燈了，除了大巴車原本打着的兩個遠光燈燈外，靜悄悄一片。

我微閉了會眼睛，醒來時外面天色已經大亮，大巴車停在了靠馬路邊上，這裏有一個公共廁所，廁所盤擺着各種早餐的小推車。

我從背包中取出洗漱用品，進了衛生間洗漱一番，那廚子大哥也正好拎着洗漱用品從衛生間出來。

他對我笑了下，我也回了個笑容給他。

路邊上的早餐很豐富，我要了兩個肉包，兩個雞蛋和一杯豆奶，吃完后回了車上。

等太陽光透過玻璃照射到座椅上時，車上的人也陸續到期了，司機師傅也繼續開車行駛。

已經進入鬧市區了，我找了個地點讓師傅停車。

城區這邊比早幾年熱鬧很多，人也多了不少。

我從街邊挑擔的老人手中買了些柿子，順便詢問了下附近的網吧。

網吧現在是最適合我這種居無定所的人居住。

我開始了在網吧的包月生活，白天外出找工作，晚上在網吧內休息。

我雖然學歷比其他人高，但右眼的逐漸失明，也快變成了一個殘疾人。

不是薪資不滿意，表示滿意薪資的公司又瞧不上我有一隻快要失明的眼睛。

我沒想到在我逐漸失去信心時，在一家餐館碰到了那個廚子，不對，他已經不算是廚子，而是這家店的老闆。

這家店雖然是新開的，但生意比其他的餐館火爆很多。

廚子說他拿出身上所有的錢，並且還去銀行貸了筆款，才把這個餐館盤下。

「人到中年，總要做些大膽的事情嘛！」

他輕鬆的表情，連帶我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沒找到工作？也是，這座小城市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你應該有更廣闊的天地。」

我以為廚子這話是在嘲諷我，卻沒想到他下一句就是，「能不能幫我做個收銀系統，我請了許多人，都沒有能夠完全達到我想法的人。」

「收銀系統？」

也是他這句話，改變了我的一生。

他跟我交談了他的想法，以及需要設置的功能，我對他的想法很有興趣，不過僅靠我一個人這個系統很難做成。

我用的積蓄租一個寫字樓，並且去老校內招了幾個學弟，開始帶着他們一起研究這收銀系統。

收銀系統市面上五花八門的很多，但我們要做的是一個全新的系統，把各種收支付付款條碼界面做到極簡至極。

並且把這系統壓縮化能連接到手機上，雖然最後一點在現在看起來是不可能，但我已經有了我的目標。

我們研究經費不高，廚子也投資了一筆錢進來，其他幾個學弟也說不要工資算是入個股。

我們開始了忙碌的生活，我們幾人住在了寫字樓內，廚子包了我們的食物，所以除了一些生活開支和房屋水電開支外，我們的經費還算夠用。

我直到現在都很難想像，我們當時是怎麼熬過來的，後來，我們開始把系統運用到廚子的飯店進行測試，開始修補一些在實踐過程中發現的漏洞。

等到已經測試過無數機型后，我們才開始在市面上進行推廣。沒有廣告以及推廣人員，有的只是我們幾個人帶着電腦上門店進行推廣。

從苦中過來了，才能珍惜自己每掙來的一筆錢。

我們的收銀系統開始在小城市逐漸鋪展開來，由小城市向大城市逐漸包圍。

我也掙到了創業以來的第一桶金，其中有過數不勝數的爭吵，也有過為經費發愁，還有人中途退出過。

現在，這收銀系統已經改善的越來越完整，也開始遍佈全國，輻射國外。廚子的餐館也在每座城市都經營了許多家連鎖分店。

我們的生活也越來越好，廚子常常笑我，你以前穿的可好，現在反到經常穿些地攤貨。

我跟他說：「以前是為了談生意必須穿些好的，別人才能信你，現在是我不用再顧及別人的看法。」

雖然我現在比以前忙很多，但我還是會找出時間，經常去廚子家裏跟他聊聊。

如果不是他當年那句話，或許我不會做出這麼大的改變。

我的右眼已經完全失明了，但我完全沒有當年的慌張。

我不打算娶妻，等我死後，我的一部分基金會捐給福利院以及養老機構，另一部分基金則給繼續給公司研究手機收銀系統。

可能，以後我們的收銀系統只需要靠一部手機便能視線，不過，估計我是看不到了。

我直到現在還能想起我被那家公司開除的片段，我該感謝他的。

聽廚子說，那個公司因為接不到訂單已經倒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