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言漪番外（十）

言漪對易桉說分手的時候，也是在一個驕陽似火，熱得人想要暈倒在超市冷氣里的夏天。

那時候正是高考完的第二天。

別墅里的東西已經打包好寄走了，言漪凌晨的時候去西江一中籃球場旁邊那個小門那兒站了會兒，回去別墅后就一直坐在裏面，大開着門，開着冷氣，吃着碎冰冰。

她想，夏天的冷氣可真沒勁兒，為什麼冷氣加上碎冰冰吞進了肚子裏，她手心和後背還是在出汗，身上濡濕陰冷的感覺如蛆附骨。

然後她抬頭就看見了易桉。

十八歲的少年，又長高了一截，大概是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還沒來得及休息，他眉眼間都是疲憊。

但是走過來的時候，對着她還是揚起笑。走到別墅門口，蹲在她面前，問她。

「怎麼坐在地上？」

言漪把最後一點碎冰冰吞下去，刺骨的冰涼順着喉嚨蔓延到胸腹腸胃。

她淡淡的笑，「覺得這樣舒服一點。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易桉笑落下來，沒兩秒又重新揚起笑，「你高考完我怎麼可能不回來？不是說好的，我一定會回來的？」

「好像是，」言漪並沒有花力氣去想從前，她站起來，把碎冰冰的垃圾扔進垃圾桶，進去客廳里倒了杯水出來，「不過那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都忘了。」

易桉出神的看着她，聲音輕了些：「別墅里，怎麼空了？」

「這不是應該的？我要回家了啊。」

「…回家？」

言漪沒回答，手下意識把玩著玻璃杯，突然問了句，「你回來，阿姨知道嗎？」

易桉緊抿著唇。

言漪也不需要他的回答，隔着大半個客廳，遙遙望着他，自言自語一般：「她應該知道，蕭蕊也知道，我前幾天聽見阿姨打電話了，她讓蕭蕊照顧你，還說如果不放假就勸着你別回來。叔叔大概也知道。其實我也知道，否則為什麼別墅都空了我還在這兒呢……」

「漪漪。」易桉心神不寧出聲打斷她的自言自語，情緒緊張，好像知道她下一秒要說什麼。

言漪對着他彎唇笑了下。

「這是第三次這樣叫我。我總覺得高中早戀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我們不能正大光明的牽手，你不會正大光明的這樣叫我，我們只為自己的一點隱秘幸福而覺得高興。我就盼望着，我們能一起上大學，這樣天天牽手擁抱接吻，我還能逗你。」

她保持着那個笑容，「我本來是準備好高考完就找我爸哭一哭，讓他送我出國留學。」

易桉渾身都緊繃發顫，喉嚨發酸，根本不敢開口，他怕，一開口就忍不住情緒。

言漪收回了目光，她看不得她喜歡的少年這個樣子。

「其實阿姨很好，只是不喜歡我而已。雖然手段是讓我噁心了點，考慮到她的一廂情願，卻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可沒有臨到頭還能給別人留好印象的脾氣，說完，她垂下頭，「就是覺得有點累了。」

「為什麼累呢？坐在你家沙發上，聽着你媽媽給蕭蕊打電話，我覺得我就是去自取其辱的。好多人都知道我自取其辱，終於我也覺得了。但是我又想，你在留學，學習緊，很累的啊，我怎麼能怪你呢？我努力的再想，你學習緊，和我需要你有什麼衝突呢？我不想要一通三天才能擠出來時間打來的電……」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易桉突然怒吼，脖子上的青筋都浮現出來了。

「我憑什麼不能說？！」言漪轉頭冷眼看着他，眼淚順着她的動作往下掉，她瘋狂的指責，好像在把她所受的委屈全都還回去，「我談戀愛不是為了讓你給我委屈受！我在學校里撞到手了，在教室里肚子疼到被人扶去醫務室，考試考砸了被老師罵，我迫不及待我需要你！一次兩次三次，打出去的電話沒人接發出去的消息你一兩天才能回！我體諒你留學有時差不方便！可是你媽媽說你出去和蕭蕊吃飯逛街一起學習讓我不要打擾你們！你的關心總是遲來一步！你說不用管你媽媽，可是你真的不管了嗎？！我受的委屈照樣受！蕭蕊接着你接着你媽媽的名義給我難堪，她算什麼東西？！你又算什麼東西？！憑什麼我要一直受着！？」

易桉止不住顫抖，喉嚨里發出令人心碎的哽咽聲，他重複著，「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眼眶裏爬上紅血絲，他死死的盯着言漪。

「我求你了，你不要說，我回來，我回來帶你過去，我們在一起……」

「在一起相看兩相厭嗎？你媽媽不喜歡我，當着我的面撮合你和蕭蕊，我也討厭你家人。我們真的還能好好在一起嗎？」

言漪冷靜下來，她比易桉更了解隔閡在兩個人關係之間發揮的作用。豪門裏那些被利益和愛情綁在一起的人，因為無視那些很小的隔閡，滿以為還能重新來過。可是真的又能重新來過嗎？

不能。隔閡存在就是存在，它只會在心裏成為一灘膿血，一根生鏽的刺，要還是強行在一起，不過是把最後一點朦朧的喜歡也踩在地上碾而已，鬧成兩相生厭的局面。

雖然繼續在一起不可能了，但是她不想把唯一的喜歡變成這種局面。

就當是自己的私心，讓那個夏天的薄荷糖少年，在她心裏繼續保持着加冰檸檬水的清俊樣子。

「我們分手吧，易桉。」

言漪努力揚起一個燦爛明媚的笑容，易桉喜歡她這樣笑。

只是臉笑着，眼睛裏卻流出眼淚來，水光朦朧，她沒敢眨眼，都快看不清易桉的反應。

易桉像是被凌遲著，終於迎來了死刑。

絕望重重下墜。

「當初是你想說的在一起，你說喜歡我，想要和我在一起，想要和我談戀愛……言漪，當初是你先招惹我的。」他哽咽著。

言漪點頭，眼眶裏積蓄的眼淚終於還是忍不住流出來了。

「是，我說我喜歡你，我確實喜歡你。可是你好好對待這份喜歡了嗎？或許有，但是遠遠不夠。我給了你你想要的，你卻不能給我想要的，我們這筆交易不公平，你又憑什麼覺得我還會繼續下去呢？」

她爸言學安說，萬事都有及時止損這個道理。

易桉說不出話了，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他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難受得整個人都好像被撕裂了。

最後他輕聲擠出來兩個字，「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