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進入沼澤(其六)
好不容易到了中轉點,眾人也稍微放鬆下來,在城裡多留了幾天。
「從這邊過去,路就不遠了。」
格倫在閑暇之餘忽然對眾人提起一個問題。
「不過,啞肯內部似乎前些年出了些問題,它的魔法高牆已經開始運作七八年了,幾乎沒有旅人進得去,也很少見到人從王都範圍內出來。那道魔法屏障可沒那麼好解除,你們要進入啞肯,不能正常通過了。」
「好消息是,我之前在啞肯有登記過,我可以通過魔法共鳴自由進出,我會幫你們進入啞肯。之後的路,就你們自己去了。啞肯現在內部的情況很少有人知道,之前我有個獵人朋友,進入啞肯后不久他的召喚光石就失效了,大概,死在裡面了吧。」
「這麼說,可能我們這次進入啞肯會很危險啊。」
「話說你知道重生教派么。」
小愛插話道。
「重生教派,嘛,是個啞肯的人基本都知道它,只是對它避之不言而已。」
「而且你們這次進去的話,可能最棘手的人就是重生教派的人。」
「重生教派,我記得不是在一兩百年前就被現任國王清理了嗎。」
夜千辰接話說。
「只是清理而已,沒說全都殺乾淨了。」
「據說,只是據說。」
「重生教派在潛入地下后仍然在秘密進行研究,他們最終的目的,就是復活他們的信仰之物,重生之神。當然,這種事在啞肯民間雖然有風傳,不過在這個混亂複雜的地方,不會有什麼人真的去在乎。」
「你們進去之後,最好小心一點,這是忠告。」
一行人離開這片城鎮兩天後,又進入了更深的沼澤地帶中。但這裡的沼澤深度在整片沼澤中,只能算淺的,真正深的地帶,在啞肯的王都另一邊,那裡也是啞肯真正混亂的地方。瘋子,天才,都在那裡誕生。
又是一個夜晚,所有人都已入睡,只有白衣還在守夜。
他像一尊不朽的石像,靜靜矗立在篝火旁,獨自守護眾人。那雙凝望銀月的眸中,倒映著許多,倒映著空洞。
「你好像一直都不怎麼需要休息。」
白謙之坐下添火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白衣,你在看什麼。」
「巨人的眼眸。」
「月亮?」
「從前……叫巨人的眼眸。」
白衣也收回目光,往火堆里添了點枝條。
「舊時代的人們,信仰著巨人,他們把日月分別叫做巨人的左眼與右眼,代表著冒險者與魔法師。人們相信,右眼帶來的光明意味著冒險者們的無畏犧牲與奉獻,左眼的潔白則意味強大又神秘的魔法師們會在長夜中庇佑大陸。只有被左眼選中的人們,才能擁有魔力潛質,成為魔法師。」
「原來是這樣,所以魔法師幾乎都只用左手施法。」
「嗯。」
白謙之稍作沉默,坐到白衣那邊
「他們把你叫做舊時代的遺孤,白衣。」
「嗯。」
「我不知道你具體經歷過什麼,活了多久,但三百年有吧?」
「我一直想問你,在經歷如此漫長的歲月之後,不會,抑鬱嗎?」
「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在我的故鄉,那裡的人們總是容易被生活的重壓所擊敗,變得消極,變得痛苦起來,那種人的感情很消沉,有一搭沒一搭的,也失去了勇氣。」
「自從我來到這裡之後,我發現這裡的人們心理承受能力比起我的故鄉都太強了,一邊要面對魔物的侵襲,一邊還要面對生活,一不合適整片大陸都需要別人來拯救,為什麼這裡的人們,不絕望呢?」
白衣聽完,一副陷入沉思的樣子。
隨後他說
「我不是很理解,但絕望的話,這片大陸上曾有許多勇者,他們都是熱愛著一切的人,有他們的存在,這片大陸上的民眾們都很幸福。」
「可是,勇者們會絕望嗎?」
白謙之追問
「勇者們,那些你口中,所有人口中都無比熱情的人們,他們會絕望嗎?」
「……」
白衣緘默不語。
「我時常在想。」白謙之也把視線投向銀月
「為什麼大陸上的所有人對於勇者的印象,都是他們在無私奉獻,在給別人帶來幸福,關於他們自己的狀態,卻很少有人得知。就連他們的死活,都無人得知是怎麼回事。人們只知道勇者們付出了些什麼,卻不知道他們身負了些什麼,承受了些什麼。」
「我來自地球,勇者們也都來自其他的世界。我承認我無法承擔很多勇者需要承擔的事,我不想成為勇者。因此我也想了解,從前那些一往無前,視死如歸的人們,他們的思想。」
很久很久之後,白衣才說
「有的。」
「有那種,情況的。」
「曾經的勇者們,在與黑暗的對抗中,有死亡過很多次仍然無法戰勝強敵,過於痛苦只能放棄希望的人們。」
「他們一定很絕望。」
白謙之說著,心中莫名的罪惡感消除了一些。
為什麼會有罪惡感?
或者說,為什麼會這麼問?
白謙之也不明白,他只是,只是想知道,那些無私奉獻的人們,到底會不會……和他一樣,陷入某些痛苦中無法自拔,他們有沒有,關於自己故鄉的一些遺憾,和故事。
他現在明白了,原來,勇者們,也會絕望。
原來那群人們,真的用盡了一切,去戰鬥。
「白衣,你過去,有這樣絕望過嗎?」
「大概?」
白衣的答案不是很確定
「關於從前,我已經……記不起太多了。」
「那你在面對鋪天蓋地的魔物時,心裡會想些什麼嗎?」
白謙之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描述著
「比如,想著夏日和同伴們出遊的場景;家裡有人正煮著濃湯,做好了你最愛的飯菜,等著你回家;愛著你的人等你平安歸去;最要好的兄弟失去你之後,會無比痛苦。」
「你會想這些嗎?」
白衣低下頭來,看白謙之手上的木棍輕輕攪動火堆,冒出一些漂亮的火花
「那個時候,心裡大概只會想著戰鬥,戰鬥,戰鬥。」
「你沒有為之而戰的東西,為什麼還會去那樣不要命地戰鬥?」
「冒險,以及愛,這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白衣忽然冒出一句。
這似乎是他條件反射的回答。
因為他自己也有些迷惑。
「可是你愛的是誰呢?你,想得起來你的家人嗎?」
搖頭。
「關於少年時期的事?」
仍然搖頭。
「什麼也不記得了嗎?包括你自己是誰?」
白衣露出罕有的迷失的表情,他盯著火堆沒說話,他在苦思。
關於自己,很多關於自己的記憶,白衣都已經不再記得。
他只記得,自己在一片濃濃的霧中,被誰所追趕,再往前的記憶,就不再記得了。
我是誰?
白衣這樣問自己。
我,來自哪裡?
面前的火堆讓他隱約想起一些記憶的碎片,但是太黑了,四周都一片漆黑,只有那團微弱的火光在支撐……
到後來,那團火光,和火光旁的少年騎士,也被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