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謙之與敬之 （其二）

白謙之住進了奧爾家，和阿德睡一個房間，時刻保護著他。

這頭魔物確實很聰明，在村民們恢復正常活動之後的第九天，才有了動作。

「呼呼……」

這一天夜裡，阿德早已睡去，白謙之拿著費洛彼斯送給他的直劍守在門后的陰影處。聽見窗戶被風吹開，半眯著眼的白謙之頓時睜開眼，手已經放到直劍上。

「喀嚓。」

伴隨一道極小的聲音，一隻渾身呈暗綠色，只有兩隻三趾長足支撐身軀，除此之外大半個橢圓的軀體都被一張布滿利齒的猙獰巨口佔據的魔物從窗口進了屋。

「就是它了嗎。」

白謙之臉色一沉。

小愛給了他護身的魔法，可他，並不打算用。

他沒動，它在靜待時機。

這頭魔物進了屋，躡手躡腳來到阿德的床前，它走動幾乎沒有聲音，想來也是村民們難以發現其行蹤的原因。

「ruaaaaaaaa……」

魔物發出一聲怪叫，一隻極長的帶刺舌頭蛇一般從巨口中伸出，輕輕將阿德的被子掀開，就欲捲走阿德。

「這次，一定不會再失去，一定……要守護你！」

白謙之胸中迸發出無窮戰意，拔劍衝出陰影，一劍斬斷魔物長舌。

「ruaaaaaaaaaa？！！！」

魔物因疼痛發出咆哮，轉身就咬向白謙之，小小的屋裡不好閃躲，白謙之只能以左臂擋住身體，魔物一口咬下，他忍著劇痛，對其怒吼

「畜生，給我去死！」

「噗！」

直劍深深貫穿它的身體，魔物鬆了口，白謙之趁勢追擊，劍刃在它的身體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傷痕，一道又一道，皆是白謙之的怒火。

魔物轟然倒地，它死了。

「大哥哥……」

已經被吵醒的阿德看見白謙之左手血流不止，魔物已經死去，驚慌過度

「大哥哥，你會死嗎？我不想你死！」

阿德頓時從床上跳起來，抱住白謙之的大腿。

「這點小傷怎麼會死呢，不會死的。」

白謙之有些恍惚，彷彿看見了「他」。

「敬之，哥哥永遠不會讓你受傷的……」

他下意識地說出了那個名字。

他本不願再想起的，卻銘刻在靈魂中的那個名字。

「敬之……哥哥會保護你的……」

有一股強烈得不可阻擋的悲痛正在從心底覺醒。

「轟！」

「白謙之，你沒事吧！」

夜千辰一腳踹開門，所有人看見他受了傷，都帶著慌張的神色。

白謙之此刻卻已經控制不住胸中那股不斷爆發的，那股他一直壓抑的情感

來自靈魂的悲痛與懊悔

以及思念。

白謙之猛地衝出了屋子，因為他止不住淚水了。

往日的記憶正在不斷浮現，他已經，無法再欺瞞自己了。

「哥哥，再陪我玩一小會兒嘛……」

「哥哥，今天也要坐你的自行車出門！」

「哥哥，我喜歡吃果醬麵包，我們倆換吧！」

「哥哥……」

「哥哥，敬之以後坐著哥哥的火箭飛向太空，一定會在另一個星球先寫上哥哥的名字，因為，是哥哥把我送上去了啊！」

「在敬之的心裡，哥哥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以及，那一天，晦暗的陽光下，那一灘濃稠的血，那個蒼白而安詳的男孩。

「敬之！！！！！！！！」

…………

白謙之衝出去很遠，他不想在艾琳希絲等人面前痛哭，也，需要發泄這份一直無處安放的情緒。

「碰！」

白謙之在草地上滑倒。

「敬之，哥哥沒能保護你，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那個男孩悲傷地跪在璀璨的星夜下，在為他失去的親人慟哭。

「白謙之，你，還好嗎？」

直到他哭啞嗓子，整個人跪倒在地面上變為抽泣時，他的身後才傳來一道心疼的聲音。

因為擔心，艾琳希絲早就已經跟上來了，只是看著他放聲哭號，不斷念著那個名字，沒有忍心打斷他，只是心中想

「小愛說的，失去了最愛的人，原來，他一直以來都承受著這樣的痛苦嗎？」

白謙之聽到她的聲音，身體猛地顫抖了下，才緩緩坐起來。

「吶。」

艾琳希絲也在他身旁坐下，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

「可以和我說嗎？」

她偏頭看著他。

「可以的話，願意也讓我幫你承擔一些嗎？」

感受著從手背上傳來的溫暖，白謙之險些再次落淚，沉默許久，他才勉強笑了，說

「我啊，曾經有一個弟弟，他叫白敬之。」

「我出生在地球一個上流家庭里，我的父親，他是一個新型機器人生產公司的高層研發人員，我的母親是一個只管家務，整天都出門和朋友玩樂的全職太太。」

「敬之小我五歲，我們兄弟倆從小一起吃，一起住，一起上學。在敬之眼裡，我比母親還溫柔，比父親還高大，敬之把我當做最值得依靠的人。他啊，也很懂事的，他知道我喜歡吃什麼，就說不喜歡那樣的東西，總把自己的那一份讓給我。我小時候有一個夢想是做大科學家，而他的夢想，就是坐上我造的航天火箭飛上太空，讓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名字。」

「小時候，我把敬之當做寶貝一樣保護，敬之的性格太善良，總是容易被欺負。但他很勇敢很勇敢，有什麼小傷從來不哭不鬧，我去接他放學時，也總是說，自己被欺負的話沒什麼，但是如果哥哥會為了我而打架受傷，敬之就一定會狠狠地還手。」

「真是一個可愛的孩子。」

艾琳希絲看白謙之提起白敬之的時候，眼中閃著光芒。

他在為自己的弟弟而自豪。

「那，後來發生了什麼呢？」

「後來，我爸有一天，帶回了一個公司里最新款的家務機器人，因為還有不穩定性，就先帶回我家作為實驗。一開始，那機器人並沒有什麼問題，我不喜歡這些機器，敬之卻喜歡，那時候我上初二，時間緊迫起來，也比敬之先一步上學，晚一步放學。所以我總是在離開時把它關掉，不讓敬之和它單獨接觸，我回家時再開啟。」

「可是有一天，我走得急，忘了關它。」

白謙之想起那一日……

「今天有考試，我快遲到了，敬之記得起床后牛奶熱一下再喝！」

白謙之咕嚕咕嚕將桌上的牛奶喝光，拿起桌上的麵包朝房間吩咐了一聲，就急匆匆出了門，遺忘了在角落裡打掃家務的家務機器人。

那一天，是白敬之的家長會。

母親一早就和朋友外出旅遊了，父親常年在公司里，忙起來都不怎麼回家住，於是敬之只好讓親戚代家長參加。

也是那一天，白謙之因為莫名的精神不集中，做什麼都沒什麼心思，放學后被老師叫去辦公室關心近況。

「白謙之，期末考試老師希望你能守緊年級第一的位置，老師相信你有這個能力，等到了初三，老師為你去聯繫老師這邊的人脈，把你推薦進最好的理科高中，一定讓你這個理科天才騰飛。所以最近一定要多注意休息，好好上課。」

白敬之的家長會結束后，人都已經回到了家很久，他才從辦公室走出來。

等到他回家時，迎接他的是弟弟冰冷的屍體。

「滴，滴滴，滴滴……」

白敬之的房間里，染血的家務機器人發出枯燥刺耳的警報聲，黯淡的陽光透過窗帘照射進來，快要凝固的鮮血從書桌上一直流到門口，失去呼吸的白敬之，正躺在血泊中，蒼白的小臉無比安詳。

無比凄涼。

「敬之！！！！！！！！！！！」

那一幕，成為了白謙之永遠的夢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