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從來是她的依靠

先生從來是她的依靠

清氣化天,萬丈化長,山水之地,為多年余久,

才呆了一個月不到,原本清修古淡的山中小院就變了大半模樣,隨處都是凌亂的小玩意兒她在鞦韆上搖晃,後仰了雙臂倒著往上仰望,

湛藍的天空偶爾有幾片雲輕悠悠飄過,兩種乾淨的顏色相交,幾乎自己就要掉進去一般

一張倒著的臉湊近,他低頭,她仰望,一時錯落

看著那張似乎從來都不會變老的臉,五年前長那樣,一點變化都沒有,

初見在那個清晨,他站在父親身邊,她以為父親真的找了個神仙回來教她念書,之後的日子裡還總是拿他的容貌打趣,他也不生氣只理所當然的摸她的頭輕笑

他不只滿腹經綸、醫術更加高明,聽說是雲宮裡神醫的親傳弟子,那時跟在他身邊總是偷偷拿他奇形怪狀的藥罐,他每次都無奈對自己說

「辛虧沒有為師解不開的毒,不然,我每日都要提心弔膽而死」

這段時間每天這個時辰他都會拿來甜絲絲的黑色汁子給自己,他說是給自己調養身體的葯,喝了將來不會受更多苦

她笑著接過來一飲而盡,還問他「現在不也是沒受苦嗎?」將來又哪裡來的苦。

「是啊,現在不苦,將來也不會受苦」他喃喃的說完給她擦了嘴角

坐在鞦韆上,她眨了眨鹿般的眼眸拉他的衣袖,靠在他的大手上

他清清揚的聲音傳來

「惟願青女得銜嬋,與卿共做樑上燕,閑坐庭院不夜侯,化做往時如雲煙,」

手背上傳來點點濕潤感,他動彈了身子

她窘迫的坐好在鞦韆上,隨意往臉上抹了兩把笑著說

「這會兒子風怎麼這麼大,吹得我的眼淚都出來了,先生,這首詩我都快不記得了,好像,還是三年前第一次拿了詩找你品鑒的那首,記得那時你還好不容易的誇了我寫的好」

他點頭,想起自己笑話她那時候估計把畢生的腦汁都用完了

……竹林的風徐徐吹來,看著依舊如故的人他迷了雙眸

夜裡阿沁才回來,給自己賣回來了好幾件衣裳,比平時的都大了許多,她還生了好大一場氣,怪自己怎得管不住嘴越吃越多,估計過不了多久就會成一個又丑又胖的圓球

群山貢著月亮,月光攏著紗透至屋裡點點光影,外面的樹影高低的錯落,風吹得陣陣婆娑

後半夜裡大雨突然傾盆打了葉滿地

……聽著外面的雨聲,林海頂著身上半濕的衣衫跪在冰冷的殿上,冰冷的盔甲上水珠不停滴落在地面

「陛下,派出去的所有暗影今日終於回了消息,在雲安城的一個鎮上遇到了阿沁,暗影悄悄跟去探了路,沒有驚動任何人」

說完他便緊緊的低下頭挨著冰涼的地面

床邊的人披著的衣裳悄悄往下滑,他像是沒有感覺一樣久久才沉聲

「去安排吧,我不希望這段時間乾承宮內進來一隻螞蟻」

「是!」林海領命退下后,屋裡更加清冷,殿內的燈光早已熄滅,只有手中緊緊捏著的暖玉發出點點光亮

「噯,劉暮,聽說你喜歡我?噯,劉暮你什麼時候娶我,噯,暮朗,你陪著我好不好、我害怕」

那個他愛得沉重的人好像就在眼前,整個昏暗的殿里到處都是她的嬌嗔,到處布滿了他難以啟齒的柔弱,他終是傷她最重的人,心裡的百轉千回不停地糾纏著他的心,纏的陣陣發疼……

遙聞水聲,恍然如故,

風雲涌動,難傾衷腸,

袖斷紅塵滾滾夢,願著素衣伴青竹。

看著窗外遲遲不肯罷休的雨,純熙拿了桌子上的不夜侯,仰頭飲下,嘴裡傳來半分苦澀半分清明

轉眼看了桌子上的半生瓜一眼,頓時覺得這茶好了千倍萬倍

她本以為雨停了就好帶著小魚和阿沁去山頭上摘紅豆子的,卻沒想到還沒走出院門,便不能再往前多邁一步了

阿沁率先扔了手上的竹筐,伸手護在自己面前,小魚見了也擺了架勢不讓那些人靠近半步

她看著穿著靛青色華服的人緩緩的下了馬抬了手,動作如行雲流水又滿是高貴

他一個人緩步上前

看著穿著粗布青衣卻一絲都沒有掩飾住的美貌,掃過微微攏起的肚子,眼裡是怎麼都解不開的繁亂

她歪著頭不解的問他

「你是誰?怎得擋著我的路!」

他皺著眉頭,腦海里出現三年前那個驕傲的少女立在圍場的馬旁眨著眼睛問他

「你是誰?怎得擋著我的路!」

「我是當朝的四皇子,擋著你了抱歉」

謙謙君子糯糯少女、當初的聲音在耳邊迴響

看著被圍在身後的人他勾了唇角「我是你的夫君,我來接你回家!」

她看瘋子一般瞪他「什麼夫君?我要回家也是我爹爹派人來接我」

說完氣得嘴唇發抖,轉身往回跑

先生出來時正好被自己撞了個滿懷,她拉著先生的大袖指著門外的人告訴他,有瘋子上門,快去趕走,說完躲進屋裡

最後,先生沒有趕走他,她趴在窗戶上看到先生跟他寥寥無幾,便把人帶了進來

她趕忙蹲下身子,躲過來人,等抬頭時,人影以經消失在了去先生書房的路上晌午里地上徹底被太陽又一次曬翻了個,到了時間先生沒有送來好喝的葯汁,是小魚端進來的

難得大半天都待在屋子裡一步都沒有跨出去過

心裡牽挂著前幾日剛剛釀的般若花湯,不知現下酵了沒有

用了午飯,就耐不住拉了阿沁去廚房的院子里翻罐子

青瓷雕花罈子里陣陣的般若湯香傳到鼻子里,心曠神怡間似是醉了人間至味清歡。

阿沁笑的開心拿了長勺給她,她伸手準備去淘,一隻有力的手蒙的打在她白皙的手腕上頓時幾道紅印子

她氣急敗壞,看著掉進去的長勺,好在還能撈得起來

一手拿著長勺,一手插著腰像極了悍婦「你這個瘋子!到底想幹嘛!」

他輕笑的伸手來拉自己的手,一點都不害怕,他的大拇指在紅狠上輕輕的捻磨她盡有那麼一刻失了神,猛的抽回來,拉著阿沁出去

他緊跟了過來,一步也不落下

彭的一聲關上房門,只剩門縫間的光伸進來

背後傳來頓了的腳步和他懇求的聲音

「熙兒,你生了病忘記了些事情,你肚子里的是我們的孩子,都是我的錯,我們回家好不好,你打我罵我,哪怕、殺了我也行只要你原諒我跟我回去好嗎?」

他修長的手指按在門上,心裡卻疼的抽搐

最後撐不住順著門倒了下去

門外傳來小魚的驚呼聲,她什麼也顧不得打開了門看著倒在那裡臉色慘白的人

只讓小魚去叫先生,自己和阿沁拖著人放在榻上

……竹林深處夜闌珊,一長發一銀冠被吹散,先生給他施了脈吐了一口黑血便又昏了過去

先生走時她問了他,這人真的是自己的丈夫嗎?自己肚子里懷了孩子?

先生嗯了一聲看了自己一眼后便進了那竹林,月光打在點點滴滴碎在湖面,不經意蔓延發間,光與影像是很遠,隔著窗隔著簾更加不真幻

她回頭看了榻上依舊沒醒的人嘆了口氣,起身去拿榻里放著的中衣,今夜也算有了借口光明正大讓阿沁陪著睡了

昏睡過去的人,似是中了夢魘一般猛的抓住自己的手腕,力道大的嚇人,嘴裡不停地呢喃「熙兒,熙兒,別走,你別走」

她睫毛輕顫,低頭看著他緊緊皺著的眉頭,和額間細密的汗,過了片刻、甩手掙開,逃離一般轉身出去

明明自己很喜歡有人在身旁入睡,可是阿沁就在外側躺著她卻怎麼都睡不著,摸了摸肚子,先生不會騙自己,那裡真的是跟他的孩子,輾轉反側窗外投進來的月光越發使她清明

無奈披了衣裳踏著鞋子出門來到屋外的干檐,世人皆知十五的月亮圓,卻不知月滿則虧,就像人一樣,十六的月亮才剛剛好,充盈又不失點點遺落

竹林里有人說話,她隱了呼吸睜大眼睛看去

先生依舊站在那裡只是身旁多了一個與夜色相融的靛藍色身影

先生的話隱約傳來

「你身上的毒我已幫你解了,說來也好笑,這還是我第一次給別人解我自己治的毒,除了熙兒」

他沉聲道謝

「你,當真非要帶她回去,你知道那裡不會給她快樂,當初你說能護她一生一世,即許一人以偏愛,盡餘生之慷慨的旦旦誓言,你可還記得?」

他似乎有些驚訝沙啞了嗓音「她,告訴了你這些?」

握在竹欄上的手收緊,她沒了心思聽下去,暗暗告訴自己困了該去睡覺,也聽不懂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便掃了一眼竹林里的兩個背影回身進了屋……

窗外的太陽照的樹上的蟬吱吱叫個不停,怎麼也吵不醒床上的人

她蜷著身子,不想聽窗外的吵鬧,阿沁進來拿了早飯放到桌上見人還是不起無奈搖頭出門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心裡煩亂,氣得爬了起來懶得吃飯就喚小魚去找網兜,揚言要把院子里的蟬都給捉住,炸了吃。

忙了整整一個上午,直到受不了太陽曬得頭暈眼花才作罷

自己蹦蹦跳跳的去網蟬時,那人便就一直在旁邊看著自己,她察覺到了也裝作看不見,路過他身邊時,頓了腳步,憤憤的抬腳在他乾淨的蜀錦靴子上狠狠地踩了一腳

他倒是感覺不到疼一樣,登徒子模樣「娘子出了氣便好」

她氣的更甚,端著竹婁進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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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憶熙亭日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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