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長進

一年的長進

一年的長進

在最近的五個禮拜里,一連過了兩個年,這才算真正過了年,是民國十三年歲次甲子年了。回想過去「豬兒年」,國內雖然起了不少的重要變化,在我個人除了痴長一歲之外,實在乏善可陳,但仔細想來也不能說毫無長進,這是我所覺得尚堪告慰的。

這一年裏我的唯一的長進,是知道自己之無所知。以前我也自以為是有所知的,在古今的賢哲里找到一位師傅,便可以據為典要,造成一種主見,評量一切,這倒是很簡易的辦法。但是這樣的一位師傅後來覺得逐漸有點難找,於是不禁狼狽起來,如瞎子之失了棒了,既不肯聽別人現成的話,自己又想不出意見,歸結只好老實招認,述蒙丹尼(Montaigne)的話道:「我知道什麼?」我每日看報,實在總是心裏胡裏胡塗的,對於政治外交上種種的爭執往往不能了解誰是誰非,因為覺得兩邊的話都是難怪,卻又都有點靠不住。我常懷疑,難道我是沒有良知的么?我覺得不能不答應說「好像是的」,雖然我知道這句話一定要使提唱王學的朋友大不高興。真的,我的心裏確是空澌澌的,好像是舊殿裏的那把椅子,——不過這也是很清爽的事。我若能找到一個「單純的信仰」,或者一個固執的偏見,我就有了主意,自然可以滿足而且快活了,但是有偏見的想除掉固不容易,沒有時要去找來卻也有點為難。大約我之無所知也不是今日始的,不過以前自以為知罷了,現在忽然覺悟過來,正是好事,殊可無須尋求補救的方法,因為露出的馬腳才是真腳,自知無所知卻是我的第一個的真知也。

我很喜歡,可以趁這個機會對於以前曾把書報稿件寄給我看的諸位聲明一下。我接到印有「乞批評」字樣的各種文字,總想竭力奉陪的,無如照上邊所說,我實在是不能批評,也不敢批評,倘若硬要我說好壞,我只好仿主考的用腳一踢,——但這當然是毫不足憑的。我也曾聽說世上有安諾德等大批評家,但安諾德可,我則不可。我只想多看一點大批評家的言論,廣廣自己的見識,沒有用硃筆批點別人文章的意思,所以對於「乞批評」的要求,常是「有方尊命」,諸祈鑒原是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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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有限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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