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物是人非
顧海棠猶豫了片刻后開口，「支書，能不能告訴我……方才那位同志叫什麼名字？畢竟與我有恩，日後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的。」
她是個恩怨分明的人，雖說祖國何其遼闊，兩個陌生的人進了人海就宛如入水了的水滴一樣再難重逢，但顧海棠也得盡一盡自己的心意。
村支書推了推黑框眼鏡，搖頭晃腦：「那名字倒也十分不錯，叫做杜華年。」
杜華年。
顧海棠牢牢地把這個名字在心底記下。
她和張佳領了工錢就結伴回家，大大咧咧的張佳已經轉怒為喜。
她掂量著手裡頭的硬幣：「那老爺子瞧我們受了驚嚇，還多給了一分錢呢。」
「以後可不能去那種危險地方了，這次是碰見了警衛員大哥，下次可就說不準要去閻羅殿里喝盞茶了！」顧海棠警告道。
張佳吐了吐舌頭，依舊是笑呵呵的。
二人在顧海棠家門前分開，互相道別才進了各自的小院。
「囡囡，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一進門，顧海棠就瞧見爹和娘都站在屋子外頭，神色憂慮地看著她。
顧愛國還是溫和一些，只是問話，李蓮倒沒那許多計較，衝上來就把女兒前前後後打量了個遍。
見顧海棠是毫髮未傷的樣子，二人這才鬆了口氣。
「娘……」顧海棠揉了揉眼睛，她雖是有個四十多歲的芯子，但在爹娘面前好似永遠是那個長不大的孩子。直到到了爹娘前頭，她才覺得委屈。
顧愛國嘆了口氣，指了指桌上的一碗蛋羹說道：「剛才村子裡頭氣喘吁吁地來了人，說什麼都要給我這個。說是今兒個你吃了驚嚇，要補補。你不知道我和你娘嚇成什麼樣子！」
顧海棠遠遠地聞見了蒸蛋羹的香氣，她避重就輕地道：「哎喲，我在外頭不覺得，掰了一下午玉米才覺得又餓又累呢……」
「不把話說清楚，今兒個你就不用吃飯了。」一向溫柔的李蓮今天分外強硬。
顧海棠無奈，只得把白豆花推她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只是揀了不驚險的字眼來說，生怕把爹娘給嚇個好歹出來。
「混賬東西！我就瞧著那丫頭平日里不安分老實！」顧愛國震怒，一拳狠狠砸在了桌上，直叫桌上的水杯嗡嗡作響。
李蓮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哽咽地道：「以後要是見了那救了你的，可得好好謝謝……你說白豆花那孩子，小小年紀怎麼生了這樣毒的心眼！」
顧愛國越說越氣，霍地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哎，你幹什麼去？」李蓮叫道。
「我得去村子裡頭瞧瞧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這可不是小孩子間玩鬧這樣簡單的，要是處理得輕了，我就報警去！」顧愛國緊緊地攥了拳頭，冷笑道。
顧海棠一面吃著燉蛋，一面強忍著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慈父心腸莫過於此，平日不顯山露水，只有這樣的時候他永遠是最憤怒的。
顧愛國走了不多時，顧家院子的門就被敲響了。
「誰啊？」顧海棠走過去開門，細聲細氣地問道。
「是我。我聽說你今天差點出了意外，緊趕慢趕地從集市上買了燒雞來安慰你……」門外傳來一個她熟悉無比的聲音。
顧海棠開門的動作頓時凝滯住了。
她驀地瞪圓了眼睛，前塵舊事一起湧上心頭。
這聲音她就算是化成灰也會記得！
劉慶豐，劉慶豐竟是上她們家門口來了！
顧海棠血衝天靈蓋，整個人都像一隻要被點燃的炮仗。就是這個人上輩子殺了她的爹娘，做了歹徒還逍遙法外，就是他叫自己永遠地失去了幸福的權利。
「是誰呀？」李蓮見她遲遲不作聲，也從裡屋走了出來。
劉慶豐在門外恭謹地說：「是我啊，我是村東頭幫工的，小劉！」
李蓮仔細一想，便道：「是有些印象，海棠，快迎人家進來。你這孩子怎麼不懂事呢……」
「不。」顧海棠渾身都在輕顫，咬緊了牙關說道。
這輩子所有的事情都還沒有發生，她找不到仇視劉慶豐的理由，但這不代表她不記得劉慶豐到底是個怎樣狼心狗肺的人。
要她把殺夫殺母的仇人迎進來家門，絕不可能！
「啊？海棠，你是不是還在害怕？別怕別怕，我這給你帶了好吃的，你快開了門拿進去。」劉慶豐有些著急地提高了聲音說道。
「你走吧，無功不受祿。咱倆也不熟，以後別往我家門口來了！」顧海棠很想衝出去在他那張臉上划兩刀，可現在卻只能強制壓抑內心的憎惡好聲好氣說話。
見她執意不肯開門，劉慶豐在外頭熱乎的神色也冷漠了下來。
他低低地「哦」了一聲，轉身就走。
走出去幾步，他狠狠地在地上啐了一口，惡言道：「呸，什麼東西！有點姿色還真把自己當個小姐了！還不熟，老子以後有的是讓你熟悉熟悉的機會！」
院子裡面的顧海棠已經有些恍惚，只是短短的一瞬時間，她的衣服就被虛汗給沾濕了。
「你怎麼不叫人家小劉進來？這多沒禮貌……」李蓮薄責地埋怨道。
從重生回來開始顧海棠就一直迴避關於劉慶豐這個人的所有問題，直到剛剛劉慶豐主動出現在了她的人生軌跡中，她才醍醐灌頂地醒悟過來，迴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她只有昂揚地和他鬥上一場，才能保護家庭，保護自己所珍視的一切。
劉慶豐他不擇手段，顧海棠絕不允許上輩子的悲劇重演。
她要整個顧家都好好的。
「娘，你想啊，男女授受不親，要是叫人看見我隨便就放了個男人進來，多不好呢！」顧海棠撒著嬌，半真半假地說道。
李蓮仔細一想，道理也的確是這個道理。農村風氣未開，十分講究男女之間交往的分寸，於是她倒也不好指責女兒什麼了。
顧海棠輕輕地嘆了口氣，雞蛋羹再吃在嘴裡也變得寡淡無味了。窗外一輪明月高高升起，鱗次櫛比的炊煙裊裊漾開在小村莊的上空，也在她的心裡灑下了一片濃厚的霧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