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樊素

傍晚，易慶王府。

易慶王樊素正在練字，他鋪展開了雪浪紙，悠悠然提筆寫下幾個大字。

「你們瞧著，本王的字如何？」王爺摸著剛硬的鬍鬚，眉目凜然。

他身旁站着幾個青布褂子小廝，也不懂得什麼書法，湊上去看了看，均是搖頭：「王爺，饒了我們吧，實在是看不明白」

「哈哈哈哈哈」樊素把紙張拿在手中，近距離端詳了片刻。道：「夠剛硬，只是，鋒芒太露了」

「師父興緻不錯」一道清冽玉石般的聲音從門前響起。

九王爺蕭瑜慢慢踱步進來，那雙冷傲眉目看着易慶王手裏的字。

樊素微笑：「你來了，怎麼只穿了這麼點，不冷嗎？」

他看蕭瑜，還是像看一個孩子似的，永遠長不大，哪怕蕭瑜已經成了天神將軍，在世人眼中刀槍不入，在易慶王這裏，照樣是個不會照顧自己的挨餓受凍的孩子。

當初蕭瑜拜他為師的時候，可不就是個孩子嗎？倔強得很，什麼事都難不倒他似的，天下知道這個將軍脆弱的人只有君貴妃和易慶王，現在君貴妃已經走了，易慶王就成了唯一能理解他的人。

只是現在，連易慶王都覺得，也許自己並不能理解他了。

「師父，您準備好了嗎？」蕭瑜開門見山地問。

易慶王的眸色一深，無限慨嘆，想當初他為了躲避朝堂紛爭，半隱退在這王府，杜絕了一切閑言瑣事，但現在卻不得不重新穿上戰袍，遠離家鄉，踏足邊境，縱使他雄心壯志猶在，可身邊人已經不復當年，那股勁頭也沒了。

「沒心思準備，當初為我準備行囊的人，已經不在了」易慶王嘆道。

蕭瑜知道師父又在思念師娘，易慶王妃，當初被漠和人擄去做人質，卻不料王妃意志堅強，心如鋼鐵，趁著敵人不注意自盡了，不給漠和人任何機會利用易慶王。

這也成了易慶王心裏的隱痛，他這麼多年再也沒有收任何女子入府，便是因為當年王妃的陰影驅散不去，人家都說易慶王痴情忠誠，但無人知道他會在午夜夢回的時候被嚇得不敢入睡。

「師娘離開已有十多年了吧，師父難道還沒有放下嗎？」

樊素把手裏的筆擱下，搖頭：「放不下了，要帶到棺材裏去的。這世上肯為你死的人不多，能有這麼一個，此生無憾，這樣的人，我又為何要將她放下呢？」

這話說得懇切，樊素並不常和他這麼說話，蕭瑜一時沉默。

「瑜兒，你瞧我的字如何？」樊素忽然轉了話題。

「如師父所說，剛硬，鋒芒畢露」

「你覺得，這是好是壞？」

「徒弟覺得，好」

樊素望着蕭瑜自信的臉，微微失神，當年他也是這樣不可一世，相信自己穩贏，不會失敗，但後來他雖然贏了，失去的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如何好？」

蕭瑜手指敲了敲書桌表面，笑道：「你弱他就強，你強他就弱，這世上的事不就是這個道理嗎？這樣剛硬又有何不可？」

樊素輕笑：「瑜兒，你告訴我實話，你是不是在準備對付朝丞相？」

蕭瑜不置可否地撇嘴，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師父不會阻止你什麼，但是你要知道，師父走了之後，在這京城裏，你的依靠就更少了，朝廣倫其人陰險狡詐，且兩朝為臣，心思詭秘，黨羽眾多，手段毒辣，你跟他斗，可一定要想清楚，自己到底在幹什麼」

這話說得真誠，蕭瑜不是不明事理，他點頭：「我本就沒想過要依靠師父」

樊素點頭，把手裏的字送給了蕭瑜，道：「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用，要藏，不要露」

蕭瑜看了看手裏的字，「鐵刃軍」，三個字寫得猶如刀劍出鞘。

鐵刃軍是當年樊家軍的後備勢力，雖然比不上樊家軍那樣精英，但在京城裏干點什麼也夠用了。

他眼睛亮了。

「瑜兒，在這京城裏，你能依靠的只有皇上，只有他才是真正能幫你的，樊家軍再厲害，只要皇上一句話，就能立刻解散，唯有和皇上一心，才能立於不敗之地」樊素目光如炬，盯着蕭瑜。

當初他就是和洪武帝蕭淵站在了一起，才避免一場場血腥清除，而現在他又和洪建帝蕭謀站在一起。

蕭瑜點頭：「師父放心」

他握緊了手中的大字，眉頭漸漸舒緩，恢復了原先那不牽不掛的表情。

「師父，到時候，我送您走」

樊素眼中精光乍現，彷彿當年的驃騎將軍再現了，他知道蕭瑜是什麼意思，防止在半路有人偷襲。

他堂堂的大將軍，竟然也淪落到被人暗算的地步。

樊素冷聲：「若有人敢打我的主意，那是他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