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幾人生還？（1）
紀元歷2130年，仲夏，海沛城。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崔城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科研所的大門，有些不耐煩地扯了扯領帶，提著半新不舊的公文包好不容易挪到公交車站車時，正好一輛356路公交車進站。
一路的走走停停，一路的顛顛簸簸，窗外都是最近一個多月來一樣沒有任何新意的街景，崔城坐著，半眯著眼，本能地留意著前後座位上的人。
看著比平時多出七、八個人和自己一起離開終點站，崔城有些詫異，不過也好，多幾個人陪著自己穿過黑漆漆的工地總是好事。
「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好了。」
「該搬進去的人都到位了嗎？」
「嗯！」
說話間，一個戴著口罩的平頭男人回頭看了崔城一眼，隨即將聲音壓得極低，近乎耳語。
前面幾人無意義的對話，引不起崔城一絲探究的興趣，據他的觀察和判斷，這些人和他的目標無關。
穿過一片工地后，幾人和崔城分開了。
小區門前亮著的昏黃大燈將牆上面一個大大的「拆」字照得十分顯眼，終於快到住的地方了。
是的，崔城把這個只有三棟9層呈U字型排列的待拆老小區稱之為暫住地，而不是家，雖然他上小學前曾經在這裡住過一年，但自從離開后便再也沒有回來過。
經過銹跡斑斑的大鐵門時，崔城用餘光掃了一眼不足10平方的老舊值班室，見值班的王老頭正埋頭，就著不知多少年前的鐵皮飯盒吃著晚飯，頭都沒抬一下。
穿過三棟樓圍成的小花園，崔城走到電梯旁等待著。
一個多月的時間足夠他將這個只有三棟樓的小區摸得十分熟悉，三個單元樓，一層四戶，屋內格局大至相同，二室一廳分列電梯兩側，然後是三室一廳，老式的水泥陽台，老式且狹窄的樓道，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電梯了。
一次遞煙給王老頭套信息后得知，二十幾年前，這個小區也曾經風光一時，能住進來的不是有錢人就是有路子的人。
那時，周圍有學校，百貨商店和菜場，可惜後來城市中心向東擴展，這裡成為城郊，配套設施就都跟著搬走了，如今落得個待拆的結果。
崔城轉動了一下發僵的脖子，無意間發現，在離電梯不遠的步行梯口多了一個攝像頭，心裡咯噔一下，然後便裝作沒看見，伸手在後頸處捏了捏，眼神中閃過一道利芒。
見電梯久等不來，估計又是出了什麼故障，崔城轉身走向步行梯。
爬到七樓，崔城進了樓道一看，原來是在搬家，自己有新鄰居了。
一位抱著奶娃的老大娘看到崔城走出步行梯，一臉的疲憊，急忙不好意思地連聲道：「小兄弟，對不住，今天剛搬來，電梯里還有些東西沒搬完，累你爬樓了。」
正從電梯里抬東西的一對青年男女也連連道歉，崔城笑著道：「沒事，爬樓當運動了。」
進門之後，崔城將門關上后並沒有急著放下公文包，而是調整了一下眼鏡的左側架子，仔細地查看了一翻后才鬆了一口氣。
靜靜地坐在木沙發上，閉上雙眼，聆聽著室外的聲音。
眾所周知，這種老房子的隔音效果處理得不太好，說話大點兒聲，只要不是太吵的情況下都能聽得清一二。
夜，更深了。
一陣幼兒的啼哭聲將崔城驚醒，他甩了甩頭，極不情願的從沙發上起身，上床睡覺。
清晨的陽光照進屋內，多年的生物鐘讓崔城准六點起了床，一番收拾打理后，六點半準時出門。
電梯口遇到昨天新搬來的老大娘和他打著招呼，崔城也道了聲早安，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電梯，下到一樓。
老大娘絮絮叨叨地嘮叨著：「這房子倒是便宜，聽說快拆了，我兒子說到時房價肯定有得漲，也不知道真不真，可就是太不方便了，買個菜還要坐公交，小夥子，你一個人住吶？」
「嗯！」
「有沒有聽說如果拆遷賠償大約會到多少錢一個平方？」
「我是租的，現在房價多貴，買不起。」
老大姐聽罷，感覺剛才自己好像有些顯擺，立馬轉移話題：「還沒成家吧？要不，大娘給你尋摸一個？有啥要求不？」
「有女朋友了，在外地工作。」
「我就琢磨著你這小夥子長得賊精神，怎麼可能沒對象呢，今晚包餃子，你一定來嘗嘗大娘的手藝。」
「嗯，好！謝謝啦！」崔城應付著。
兩人走到小區大門口，卻見常年24小時不關的大鐵門上了鎖，崔城急忙走上前拉了拉大鎖，扭頭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值班室，湊到玻璃窗前瞧了瞧，王老頭居然不在。
小聲罵道：「這王老頭也太不象話了，今天怎麼還把門鎖了，又不是沒交管理費。」
大娘一聽，急忙問：「小夥子，這小區平時幾點才開門呀，要是晚上有個急事，那可咋辦？「
崔城有些煩躁地拉扯著粗鐵鏈道：「都不鎖的，今天不知道物業發什麼瘋。「
就在這時，一個全身防護服的人端著桿槍出現在門口，黑洞洞的槍口對著崔城和老大娘，大聲道：「回去！這裡現在戒嚴了，小區內所有人不得外出，如果不聽勸告強行離開，將採取強制措施！「
崔城心裡一驚，盯著來人的眼睛問道：「為什麼戒嚴？你誰呀？「
拿槍的人並不回答，從護目鏡里透出的冷冷目光，讓崔城有些拿不準，不知道是真的突發事件，還是與自己的事情有關，他需要試探一下。
崔城大力地搖晃著鐵門，吼道：「憑什麼戒嚴？我們這裡有殺人犯嗎？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報警！「
「呯！「槍聲響起，打在離崔城腳前不足10厘米的地方。
崔城急向後退了幾步，旁邊的大娘直接被嚇坐在地上，手裡的菜籃子掉在地上滾了兩圈。
崔城雙眼眯了眯，是真槍！
急忙掏出手機，撥打報警電話，一個女聲傳來：「您好！這裡是111，有什麼可以幫到您？」
「這裡是市郊青雲小區，現在有人拿槍對著我，剛才還開了一槍，說我們小區戒嚴了，不準外出，你快查查是怎麼回事？還有，快派人來處理！」
「您稍等，您剛才說的是位於市郊356路公交車終點站附近的青雲小區嗎？」
「是的，你快點呀！他正拿槍對著我和一位老大娘呢！」崔城大吼道。
「很抱歉！我們接到最新的通知，青雲小區確實戒嚴了，如果您正身處該小區內，請聽從現場人員的指揮和要求。」
「為什麼戒嚴？為什麼？」崔城表現得有些驚慌失措。
「原因不方便透露，青雲小區已被列為二級紅色危險區，請您回到家中，耐心等待，相關部門很快會有進一步的安排。」
崔城大聲咆哮：「我回什麼家？我還要上班呢！什麼叫二級紅色危險區？你說呀！「
「喂！喂！你說話呀！回答我！「
電話被對方掛斷了，崔城根本不相信什麼危險區的說法，一個多月的接觸和調查，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整個小區的狀況。
目前小區才十二戶人家，大多是上班族租戶，平時也就幾位老人在家，這樣的小區怎麼可能有危險，如果真有，也就剩下偶爾光顧的小偷了。
難道，和自己有關？
可能性不大，自己從那裡離開后，便一直格外小心謹慎，城中父母和姐姐的住處都沒有回，也沒有聯絡任何一位熟人，去母親生前工作的研究所應聘也是走的正規程序，並且，自己連名字都改叫張小兵了。
腦中快速地分析著各種可能性，面部表現得十分慌亂，急沖沖拉起癱坐在地上的老大娘，快速朝電梯口退去。
繼續撥打報警電話，一直佔線中，無法接通，他煩躁地摸了根煙點上，用力吸了幾口，看著電梯到了，將煙頭丟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兩腳。
老大娘哆哆嗦嗦地扶著牆進了電梯，一直到了七樓，小跑著到門前，大力地捶著門喊道：「順子，快開門，打槍啦！快開門！「
順子蓬頭垢面地開了門，老大娘緊抓著他的手大聲地喊：「打槍啦！打槍啦！「
「媽，你喊啥呢，大清早的！不怕把星星吵醒嗎？「
老大娘見崔城準備進屋，急拉著順子過來，指著崔城說：「不信你問他！「
順子面帶疑惑地看向崔城，崔城不耐煩地道：「說是小區戒嚴了，不讓出門，都不知道搞什麼鬼！」
「真的？怎麼回事？」
「我還想知道呢，剛打了報警電話說的，要不，你打去再問問？」崔城扭頭直直地看向母子倆，觀察著他們的表情，如果說真有問題，這家人出現的時機也太巧了吧。
「你等等，我回屋拿手機。」順子急跑進屋內，拿著電話出來就撥111。
看著一臉驚異表情的順子，崔城問：「怎麼啦？佔線？「
「不是佔線，是沒信號，這不可能呀，就算沒信號也能打緊急電話的，這怎麼回事？等我洗把臉再打試試。「順子拉著老大娘回屋，邊走邊安慰道：「媽，沒事的，可能是佔線，要不就是我手機的問題，你別著急，先回屋歇著。」
崔城進了屋，再次如日常回家一般將屋內查看了一番，才將公文包放在茶几上，快速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撩起窗帘的一角，朝四下望去。
小區大門外已經開始有人設立隔離帶了，看情況是準備將整個小區都圍起來，來來往往的穿著防護服的人正在噴洒著不明液體。
崔城眉峰微皺，迴轉身坐在沙發上，慢慢閉上雙眼，事發突然且超出他的預料，他需要靜下心來，好好捋一捋。
聽到隔壁傳來嘈雜的驚呼聲，不一會兒，急促地敲門聲響起。
門開后，順子急急地問：「大哥，你的手機還能打電話嗎？我媽，我媽她突然暈倒了，我打120，結果真沒信號！「
崔城掏出褲兜里的手機一看，沒信號！
「也沒信號？這可怎麼辦呀！你有裝座機嗎？」順子急得在門外來回走，雙手互搓著，一臉的汗。
「我沒座機，樓下603是老住戶了，他們家也許有，要不，我陪你去樓下那家問問吧！」
「好的，太感謝了，我們昨天才搬來，屋裡還亂糟糟的。」兩人下樓時，還聽到了704屋內奶娃的哭聲。
敲開603的門，一位二十來歲的青年將擦乾淨的眼鏡戴上，問：「大清早的，什麼事呀？」
「你家有座機嗎？」順子急忙問。
「這年代了，誰還用座機呀，有手機不就行了，你到底有啥事？」
崔城開口解釋：「我住703，他是昨天剛搬來的704，他媽突發急病，手機沒信號，叫不了救護車，想問問你有沒有座機。」
「沒信號？不可能，你等等。」男人也不好意思關門，走回屋拿著手機出來，「咦？真沒信號！可能是附近的基站壞了，這一片都快拆了，又都是工地，估計是施工的又搞壞了，我也幫不了你，不好意思。」
崔城見順子急得不行，只能再出主意道：「要不這樣，你看看能不能上網，如果可以，就幫他在網上叫救護車，我陪他去356路公交車站，看看能不能叫到出租。」
「行，沒問題，我現在就去開電腦。」
青年邊關門邊小聲罵道：「Cao，不會沒網吧。「
崔城陪著順子到了小區的鐵門前，他很想知道，人命關天的情況下，那些莫名其妙出現的持槍人還會不會堅持，或者，大門口有信號也說不一定。
崔城，27歲，原某軍區中將司令部警衛連一班班長，一個半月前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