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公主

71、公主

「出什麼事了？」蘭清若和梅香從后廚走出來，一人提了一個食盒；梅香還拿着手巾追着蘭清若為她拍打衣裙上的白面。

「姑娘，」蘭香快速地掃了兩人一眼，「陳媽媽滑到了，恐怕傷著骨頭了。」

「行不行呀，」管事的聽到信也匆匆繞過來，「要不要找大夫。」

「沒事沒事。」陳媽媽神色慌張，咬牙撐著蘭香勉強爬起來，「是我不小心。」

眾人散去。

蘭清若把食盒交給蘭香，「扶著些媽媽。」

陳媽媽從蘭香的手裏扭出來，小聲說，「姑娘，我和蘭香就在樓下坐兒子吧，別告訴我們夫人我摔了，這點子事我都辦不好，夫人、、、、、、」

蘭清若上了一半的樓梯，只到這話頓住，甩甩手帕，「就讓蘭香陪着你吧。」

幾人收拾停當，管事的親自提着幾個錦盒，「一點小禮物，不成敬意，這是芙蓉花露，姑娘們試試，或者是喜歡，替我們喊兩聲。這東西雖沒什麼名聲，但進過宮，太后也用過一次，當時還給了六個字獎賞『芙蓉面秋波轉』，若不是敬獻花露的劉太監當天恰好犯了事被生生打死，我們這花露也不是今天這個不疼不癢的局面。」

雷劉氏打開一盒放到鼻子下聞了聞，「味道倒真是不錯。」

蘭清若和雷曼兒也將面前的錦盒打開。

蘭清若皺皺眉頭，「這瓶還不錯，就是這盒有些拿不出手，自己留着用也不在乎這個，若送個人就差了點意思。」

雷曼兒點點頭。

「這個好辦，」管事兩隻手擰在一起，「隔壁就是首飾店，裏面的盒子別提多漂亮了，不如、、、、、、」他瞟瞟雷劉氏。

「去拿些來看看吧。」雷劉氏轉向妙問，溫言說，「師太，我們再耽擱會兒，去拜見公主諸位夫人總得帶點什麼禮物，可她們什麼好東西沒見過，倒是這種奇巧的小東西不落俗套，師太看呢。」

「夫人心思細膩。」妙閑端端地坐着。

雷曼兒倒了些在手上細細地聞，一股生機盎然的馨香立刻彌散開來，令人猶如轉身花海之中，朝露未退，靈動張揚。

「別說，這花露果真不俗。」雷劉氏也倒了些在手上。

「那給我也帶些吧，」蘭清若左右看看，也來了興緻，「說不定這個花露會跟着公主殿下一夜成名。」

到了芙蓉鎮，馬車直接停在申家大宅，申家原是京城的名門望族，因為跟錯了主子致使一門迅速敗落，最後全部退出京城回到芙蓉鎮，後來京里又莫名其妙地為申家正了名，還御賜一座宅邸，就是現在的申家大宅。

昨晚縣太爺親自上門徵用，申家一門全部退到後門的一個小院子暫住，其它院子全部由公主一行人使用。

妙閑遞上自己的名貼，沒一會兒，一個喜氣洋洋的姑娘帶着一群丫頭婆子迎出來。

姑娘先向妙閑行了個佛禮，又與其它人挨個見禮，十分和善。

「玉琪姑娘怎麼出來了，」妙閑熟絡地上前拉起玉琪，「西南道的氣候可不比京城，這個時候還是有些悶熱，姑娘別仗着身子今年好轉就大意，果子漿還喝着了么？」

玉琪眼神活絡，一邊回答妙閑的問話，一邊向其它人笑笑，所有的人都感覺未受冷落，有一種如沐春風的親切感。

真正是八面玲瓏。

「喝着呢，公主前些日子咳嗽，也照着師太給的方子煉了果子漿來喝，她還直誇師太呢。不過膳房的太監不懂藥理，練出的果子漿不如師太給我的口感細滑，還有一股子澀味，公主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呢。」

蘭清若發現玉琪的餘光總是時不時瞥向她，她倏地明白面前這個玉琪或許就是那個想着給大哥做妾的姑娘？！

玉琪的確長相一般，面色微深，髮際線退後顯得額頭過大，可她給人的感覺大方可親，讓人不自覺地就忘記了注意她的長相。這樣的女子又有那樣的家世正符合正統人家選擇兒媳婦的標準，長相一般卻又長袖擅舞。

她不該給人做妾的呀。

蘭清若不動聲色地聽着玉琪爽朗的說話聲。

據玉琪說申家大宅除了公主及隨扈，只住了四家女眷，其它人都借住在其它大戶人家。

王夫人就是四家女眷之一。

她住在靠近外院的錫蘭院。

王夫人嫁給南邊袁家的次子袁可為，袁可為中了進士后官運恆通，從翰林院出來就一路高歌直到理藩院侍郎，兼理總理衙門，是蘭清潭實實在在的長官。

王夫人的母親出身大家卻命運坎坷，生下王夫人後就開始守寡，生活艱辛，王夫人嫁給袁可為的條件之一就是帶着母親一塊嫁，在京城曾傳為佳話，榮壽公主就是因為這個對王夫人格外看重。

王夫人對雷劉氏雷曼兒都是淡淡的，唯獨拉着蘭清若的手看了片刻，倒也沒說什麼，只著人去公主處傳話。

雷劉氏臉色有些僵，笑容極不自然。

「我們對公主多有敬仰，妙閑師太心善就帶着我們來見見世面，這樣唐突，請夫人不要見怪才好。」

「怎麼會見怪？！」王夫人沖雷劉氏笑笑，「今天來見公主的沒有一百也有五十，我看夫人的面相說不定真能如願。」

雷劉氏臉色有些扭曲。

「我是守寡之人，不敢求得公主的召見，能這麼近感受一下公主的威儀已是三生有幸。」

「雷夫人也是向佛之人，對法華經也有自己的心得。」妙閑岔開話題。

王夫人盯了雷劉氏一眼，「夫人穿得太素凈了。」

雷劉氏忙掃了一眼自己的裝束，靛藍色的外褂，只在衣襟處綉了些蘭草，頭上只插了根玉釵。

「公主雖然崇尚簡樸，卻不喜歡簡單。」王夫人端著茶水抿了一口。

「是是是，是我考慮不周。」

曼兒垂下頭，袖筒里的兩隻手微微地抖個不停。

片刻，傳話的回來了，請王夫人妙閑去說說話。

玉琪讓丫頭們重新布了茶和點心。

蘭清若對雷劉氏說，「夫人不是準備了小禮物給姑娘，怎麼都忘了。」

「對對對，」雷劉氏感激地拍拍蘭清若的手，招呼下人把芙蓉香露呈上來，「玉姑娘，這是咱們這裏產的香露，你留着賞人吧。」

「姑娘打開聞聞，」雷曼兒緊張得聲音夾成了一條線，「可好聞了，是不是蘭姑娘。」她求救似地看向蘭清若。

「是，我和曼兒都用這個呢。」蘭清若不見外地伸出胳膊，「姑娘聞聞是不是喜歡。」

玉琪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又閉上眼睛，半晌，「果真不凡。」

雷劉氏鬆了口氣。

玉琪打開一瓶，「真是芙蓉花做的么，比零陵香還好些。」

雷曼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姑娘吃了芙蓉宴沒有？」

「在京城吃過。」玉琪說。

「那不行，我們今天，」雷曼兒的聲音像鈴鐺一樣脆響起來。

雷劉氏咳了一聲。

雷曼兒身子一縮。

蘭清若笑呵呵地把話接過來，把芙蓉宴上的珍品挨個點評了一遍。

「不如這樣吧，」雷劉氏靈機一動，「這裏離縣城也不遠，今天我們就住下，晚上和玉姑娘一起去吃芙蓉宴，看看王夫人賞不賞臉。」

「對呀，今天我還真沒吃夠。」蘭清若說。

玉琪眼睛倏地亮起來，「真想去，不過，」她抿抿嘴，「公主身體微恙，我也不好太放縱自己。」

雷劉氏尷尬地低下頭，「是我考慮不周。」

「不如這樣，我們可以讓他們送來，正好給公主換換口味，我家廚子肖大總說人是鐵飯是鋼，能吃身子就好的快。只是，」蘭清若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們沒見識，公主最是尊貴，不知這外面的菜能不能吃。」

「這些都是外面傳的，」玉琪壓低聲音，「太后特別喜歡吃外面的小食，嫌棄御廚做得不地道，還時不時悄悄去外面買呢。」

雷劉氏倏地興奮起來，「這就好這就好，不過還是問問王夫人吧。」

蘭清若說，「我讓蘭香他們去把客棧定下吧，現在涌到芙蓉鎮的人那麼多，別連客棧最後都沒有了。」

「是是是，我去安排，你們坐着，」雷劉氏匆匆站起來，「我去安排。」

「我也去看看。」蘭清若也站起來，「玉姑娘不知道，我那兩個丫頭性子都倔得狠，只有我治得了她們。」

雷曼兒也自在了不少，笑道，「姑娘讓她去吧，她是個閑不住的人。」

蘭香和梅香迎著蘭清若跑過來。蘭清若淡然的笑里透著只有她們知道的肅穆。

「姑娘！」

蘭清若看着在一邊對下人們安排的雷劉氏，小聲說，「玉帶光應該也在芙蓉鎮，蘭香想法去找到他，」她把聲音壓到只有她們能聽到的高低，「把櫻草白用在他身上，你明白么？！」

蘭香眼珠轉了幾下倏地亮起來，用力地點點頭，「我知道，我明白。」

「梅香，你和他們一起去找客棧，最好和玉帶光在同一間。」

「放心，姑娘，我定會不動聲色地把這事辦好的。」梅香也忙保證，「我肯定能做好。」

「夫人，姑娘，」一個小丫頭追出來，身後跟着一個太監，「公主召見，快些回去。「

雷劉氏倏地攥緊拳頭，又慢慢鬆開，淡然地虛攬了一下蘭清若，和婉地說，「走吧，別讓公主等咱們。」

榮壽公主住在申家大宅的正院恩澤院，這原本是申家老太太住的，富貴華麗又透著端莊。

三人規規矩矩地走進去，照着小太監的提醒低頭順目，不敢隨意亂瞄，只看見正座上一襲華麗的裙擺堆砌成一個扇型。

三人跪地行了大禮。

「起來吧，」一口正宗的京腔，聲音舒緩懶散，帶着天生的威嚴，「原本就是叫着來說說話，這麼着也不好。」

「公主最是和善，」王夫人笑道，「快起來吧。」

「抬起頭讓我瞧瞧。」榮壽又說。

三人慢慢抬起頭，坐在正座上的榮壽一身素雅精緻的旗裝，梳着把子頭，只插著一根扁方。

「哪位姑娘是蘭狀元的姑娘？」她問。

「民女蘭清若，父親正是蘭撫言。」蘭清若上前半步，曲膝行禮。

「上前來。」榮壽招手。

蘭清若上前兩步。

榮壽打量了兩圈，只點點頭，卻沒說話。

蘭清若心裏咯噔一聲。大哥是總理衙門章京，又是王夫人相中的侄女婿，榮壽怎麼也該對她高看一眼才對，可看她的臉上竟然是斟酌和鄭重。

「兩年前我見過公主。」蘭清若眼睛微垂，拘謹地笑道。

「噢，什麼時候？」榮壽從迎枕上坐起來。

「那天父親致仕我們全家回故鄉，出城門時公主正好回城，父親帶着我們一起去拜別公主。」蘭清若一臉儒慕之情，「當時我哭得兩眼紅腫，公主還送了我一副漂亮的面具。」

「噢，我想起來了。」榮壽臉上的表情還是淡淡的。

「那個面具我還留着呢，所以聽說師太要來見公主我就求着她帶着我，公主別怪我失禮。」

「你也在慶豐？」榮壽突然說，「我聽你哥子說你也離家在外上洋學堂。」

「都是父親痛愛我。」蘭清若說，「雖說離開了家，爹娘在學堂附近也安排了家人照顧。」

「你父親這不是疼愛而是溺愛。」榮壽頓了片刻，說。

蘭清若心口一收。榮壽的話無波無痕，聽不出任何情緒，她有些不知如何接話。

「你的事我也聽了兩耳朵。」榮壽突然說。

蘭清若一窒，她的事就是她與梅效白之間的事，沒想到他們將將下船就聽到了風聲。

她不知如何表達，正常情況下她應該順着公主的話求她成全，可是他們還沒有完全脫離那片沼澤地，難道還要才深陷進去？！她可以不在乎，梅效白呢，他是無辜的。

「你別怪我在眾人面前不給你留情面，實則無人不知，不信你問問你身邊的姑娘，她叫什麼？」榮壽指指雷曼兒。

「民女雷曼兒，」雷曼兒上前回話，「回公主的話，」她頓了一下，「蘭姑娘的事我也是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