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爾虞我詐

第18章 爾虞我詐

楚羽回頭又看了自家破房子一眼,他知道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也許是再也回不來了。

對於最近發生的事情,楚羽想忘也忘不掉。那畢竟是鮮血和人命填埋起來的溝壑。母親死的不明不白,弟弟又離開了自己身邊,小小年紀又見識了這世間血淋淋的屠殺,他一直都是在裝無所謂,可真的無所謂嗎?他靜靜的坐在火堆旁,一語不發。知春輕嘆了一口氣,向火堆里扔了一塊野梨樹的枯枝。空氣里瀰漫出一股苦澀的煙甜味。

楚羽緩步離開火堆悄悄摸進村外,他來到那一株歪脖子樹前,臨走了,不知道為何,他心底對於母親的死愈發耿耿於懷,雖然這一次他依舊不會有答案,他還是來了。看看又不會死人,都已經家破人亡了,還有什麼可怕的。知春無聲地跟在身邊,夜雨犀利,雨水淋濕了他的頭髮,迷住了他的眼。不遠處的柳家門樓前悠悠的兩盞紅燈發出淡淡的紅光,這裡卻漆黑一片,只能夠看見歪脖樹的影子。太黑了,黑的讓楚羽有些發狂。

他孤單身影和樹在一起似乎不顯孤單,知春遠遠的站在幾丈之外,任憑楚羽獨自佇立了很長時間。人心中若有悲傷,安慰的話並不能讓他們好受多少。有些痛苦只需要獨自品嘗。

兩道人影從村子里走來,淅淅噠噠的腳步聲音被大雨遮擋的微不可聞。直到他們手中的燈籠光撇進知春的眼睛,他才發現竟然是兩位女子。他不好提醒楚羽,想想兩個女人挑燈夜行,能有多大危險,也就看著她們走到楚羽身邊。

「你是莫姐的的大兒子?」女子開頭說話了,原來是聽夜閣的那個暗娼。

她竟然認識自己的母親,楚羽緩緩的轉過頭。女人很漂亮,瓜子臉柳葉眉,略帶微笑,細聲細語的說話:「你叫楚羽還有一個弟弟,我說的對吧?」

他悶不做聲,只是看著她。丫頭翠屏開口道:「我家小姐和你說話呢?」

女子咳嗽了一聲,翠屏就不敢吱聲。女子貝齒微微一露:「我叫流星,翠萍她們都叫我星姐,你和翠屏差不多大,你若是願意,你也可以叫我星姐。對了,她就是翠屏。」一陣風吹過,樹葉子上的積雨,刷刷掉了下來,將他們身邊的水坑濺的波光粼粼。知春不願意默不作聲,遠遠的看著他們三人,一點靠近的意思也沒有。

楚羽將目光轉開,並不認為她說是真話。若真是自己母親的什麼朋友,他多少也應該有個印象,可是眼前的女人像是畫里落下的美人,和母親那樣的農婦斷不會有什麼交集才對。許久之後他眨眼問:「你到底是誰?」語調平板,格外地了無生氣。

「我是誰並不重要,「流星回答,「你只要知道我不會害你就行。「

楚羽依舊面無表情,原本被雨淋濕的頭髮垂頭喪氣地緊貼著他的額頭臉頰,看上去彷彿就像是大病初癒后的蒼白。「你還有什麼事情?「

流星恨不得轉身就走,可她並不能說自己和莫秦氏的關係,她還有要事要辦,她憐惜的摸了楚羽的腦袋,將自己身上的雨披蓋到楚羽身上:「我們還會再見的。「

楚羽沒有拒絕流星的好意,他只是莫名其妙的在她身上感覺到了一絲溫暖,他的眼裡閃過一道光芒。「謝謝,」他靜靜地說,「希望再見面時,你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若不是明日她還有要事要做,流星相信自己一定會忍不住將楚羽攬入懷中,哭一個昏天暗地,細水長流,但是現在,卻只能讓自己轉身不去回頭,一步一步離開。明日她帶著一眾光明聖徒進入長野城,屆時她將面對隨時喪命的危險,她不能與這個孩子相認。「好,我答應你。」她說。

「要我幫你嗎?」知春走到他的身邊。

「算了吧,」楚羽舒了一口氣道,「不管她是誰,她都不會害我們。「說完他跪在歪脖樹下,將莫秦氏屍身化成的血色珠子埋在樹下。對著這棵歪脖子樹重重的磕了三個頭,然後站起身來,向村子走去。

聽夜閣里,流星正握著一隻骨笛嗡嗡吹奏,骨笛婉約,聲聲如涕。翠屏悄悄的走了進來,靜靜的聽著她的笛聲。她不再是那個明媚如春的女子,她嫩蔥般的手指輕輕顫抖,她的眼神里只有哀傷。

她看起來正如一片弱不經風的孤葉,一陣清風便足以將她吹到幽閩江去。

「翠屏,「她停下笛聲說,「兄弟們都到齊了嗎?」她將骨笛塞入衣袖,調整了一下肌肉,重新變回聽夜閣的頭牌。「星姐,都到了,除了小鈴鐺……,大家都在等你……」

流星心底一疼,卻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翠屏見她的臉色沒有變化,也就放心了許多。猜想她已經接受了事實了。苦槐夜雨漲秋池,這真是一場完美的大雨。

「我先去長野了。」流星道,「城中阿婆還等著我去回話,我再去看看小鈴鐺……上次若不是我心急,他也不會傷的那麼重!」

「星姐,你不要這樣說,我們都是自願的,不能怪你。」翠屏還記得小鈴鐺是多麼迫不及待要和她們一起執行任務,想到重傷成那樣小鈴鐺,翠屏的眼睛也紅了起來。流星幫她拭去淚珠,將她抱在懷裡,「我們都是聖主的孩子,相信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們都將回歸聖主的懷抱。」她們同時輕聲道。

長野城今夜無眠。城中的人們覺得這一個夜晚漫長到怎麼也看不到黎明。

外面到處都是車馬喧囂,亂成一團。士兵們高聲呼喝,將許多外鄉人壓上街道,趕出城門,不問青紅皂白手起刀落砍去頭顱。鮮血在雨水中飄散,城門外的已成修羅場。城中的居民將屋門和窗子管得嚴嚴,躲在被子里瑟瑟發抖。

校尉羅柏置身旋渦中心,鎮定自若地發號施令。這些日子以來,他早就習慣了砍頭殺人。

「邪教的姦細都清理了嗎,「上官清流對羅柏說,「寧可錯殺一千,不可使一人落網。」

「遵命,」羅柏答道:「若是跑了一個,我願軍法從事。」上官清流環顧身邊周遭的人馬雜沓,眾聲喧嘩。「沒想到我又開了殺戒。「

「大人也是沒有辦法,不是么。」羅柏說。雨水劃過他的鎧甲,滴滴答答的掉個不停。

上官清流背著雙手:「天地不仁,我們不殺他們,我們就得死啊!」

羅柏點點頭,不敢開口,他不會說什麼安慰人的話,他不過是個軍人,聽從命令而已。

「大人,這一仗我們會贏嗎?」羅柏道,「我心裡沒底。」

「放心好了,」上官清流堅定說完說道,可他心底也沒有多少底氣,今日的一切事情已經抽幹了他每一分力氣。此刻他幾乎要暈倒。

羅柏立刻察覺他的不對。「大人……你……「

「我……沒事。「上官清流說道。

羅柏鬆了一口氣。「那就好,「他咧嘴笑道,「明日我們將計就計,夠王福瞳吃一壺的。「

上官清流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此戰過後,我定保舉將軍再上一層樓。不過以你看,王福瞳會不會上當?」

「當然會。」羅柏保證。「大人妙絕天下,縱然是他王福瞳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他也不會想到我們早就洞悉了他的計劃.」

「還是不能大意,我們的兩千狼騎已經折在王福瞳手裡……」上官清流迎著夜色,「不過羅校尉,你的馬屁還是不要拍了!」

羅柏有些尷尬地看了上官清流一眼。「那不是大人的錯,都怪那金雪……」

「我去繼續巡查,這裡就交給你了。」上官清流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情結束,早點休息。」。

「我會的。「羅柏答道。上官清流轉身向城中走去,留羅柏獨自站在城樓上,被馬士兵、頭顱和鮮血所包圍。

鮮血十里,雨停時,還還會記得這一個充滿殺戮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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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月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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