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卜個未來

第13章 卜個未來

皇承寺的鐘聲悠遠綿長,一連在床上躺了三天的楚羽聽的耳朵已經起了老繭。知春小和尚對他依舊關心備至,但無聊時問出的問題能將楚羽化成焦木,他甚至懷疑這和尚是戲台上演戲的假和尚。他問:「女人下面是不是真的不帶把?」楚羽楞楞地看著他,不知如何回答。

右耳這幾日白天總是不見影子,楚羽本擔心它無食物果腹,只是一日晚上,它肚滿腸圓,手中拿著一條雞腿出現在楚羽的面前,楚羽登時將眼睛瞪的老圓。感情自己這一日三餐和和尚們吃齋念佛,擔心右耳的肚子,不過是自作多情!

知夏小和尚每日都來檢查他的傷情,順便帶一些吃的給他。皇承寺的齋飯只有一碗米飯,一碟青菜,肉自然是沒有的,好在有米果腹不至於挨餓。飢荒年景,已經是極好的享受。青菜是寺里和尚自己種的,菜葉子不多,楚羽掰著指頭都能數的過來。看來皇承寺和尚們的日子過得也並不怎麼慷慨。楚羽想不通的是右耳的雞腿從何而來?他拐彎抹角的問知春小和尚,「小師傅,你們吃不吃肉?」

知春小和尚眼神冷冽,他將端給楚羽的葯碗放在一邊,一字一頓的說:「我們可是正經的出家人,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楚羽忙擺了擺手,「我隨便問問,小師傅莫怪。」

連吃三日知春小和尚的苦藥之後,楚羽身上的傷口已經好的乾乾淨淨,連一絲疤痕都沒有留下。慶炫大和尚來看過之後嘖嘖讚歎,一個勁的感慨地王果功效驚人,卻半個字不提知春的功勞,小和尚撅著嘴,一臉的嫌棄,他愣是裝作沒有看見。

傷好了之後,楚羽也不好再吃白食。他看著知夏在廚房燒火做飯,薪柴不足,就自告奮勇的做起了砍柴的樵夫。大病新愈,也砍不了多少,重在心意,知夏性子淡漠不起變化,知春的臉上笑容因此多了不少。皇承寺挑水砍柴夥計枯燥,這幾年知春的修行大多落在這兩件事上,此時有人分擔,他樂得自在。

時間又過去七日,楚羽在皇承寺里裡外外轉了個遍,卻發現整個寺院只有慶炫知春知夏三個和尚。知春說:「天旱以後,寺里香火日漸稀薄,為了活下去,多數人已經下山化緣去了。」

自從知道這件事情后,楚羽在皇承寺愈發待不下去。多一個人就多一口糧食的消耗,人家和尚救了自己,自己怎麼能不知好歹?於是第十日,楚羽向慶炫老和尚辭別,老和尚也沒有攔他,只是告訴他自己的師弟慶慧和尚去了雲水縣,如果未來能遇到,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可以去那裡找他。老和尚是好意,楚羽卻不敢抓杆子就爬,口中稱是,心中卻不以為然。

楚羽和知夏小和尚告辭后,想和知春也見最後一面,卻沒有找到他,看著陽光的腳步已高,他只好帶著右耳離開了皇承寺。按照知夏指點的道路,走了大半個時辰,下了山,很快就看見了一條大道,那條道直通長野。

上了大道,瞧瞧方向,他出了一口氣,邁開雙腳,回家!

就在此時,路邊的草叢裡翻出一個和尚來,不是知春小和尚還能是誰?楚羽指著他:「你想干……你怎麼來了?」知春小和尚笑吟吟的說道:「自然是和你一起私奔?額,不對,是離家出走?也不對,是離寺出走!」楚羽眼巴巴的看著他:「離寺出走?大師傅知道嗎?」那知春嘻嘻一笑:「沒關係,我給師傅留字條了。」

楚羽還是不放心:「大師傅不會怪罪你吧?」知春將右耳從楚羽的肩頭抱了過來:「你這人怎麼這麼麻煩?你到底走不走?」不等楚羽回答,他自顧自的走了。楚羽無奈的笑了:「這邊,你走錯方向了!」

皇承寺里,知夏拿著知春的字條,他向慶炫和尚問道:「師傅,師弟這一走,不要緊吧?」慶炫沉吟了一會:「因果循環,這是他自己的緣法,就隨他去吧。」知夏心裡略有失落,他平時雖然不喜歡這個師弟的絮絮叨叨,可他這一走,他的心裡倒有些失落,諾大的古寺,如今就只剩下自己和師傅!他緩緩的退出慶炫的房間。就在這時,房間里傳來慶炫的聲音:「知夏啊,晚上給為師做只雞!」知夏的腳步一顫,差點沒把自己摔死:「師傅,你不是說我們要吃齋念佛嗎?」慶炫大和尚在裡面罵道:「吃什麼大頭鬼的齋,我們又不是清教那幫滅人慾的傻蛋,只要心中有佛,吃什麼都行。」

楚羽和知春兩人一前一後行走在大道上,倒是有一種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自在。知春小和尚在前面的走的風生水起。他看見什麼都好奇,一會問問這是什麼樹呀?一會又問你弟弟真的是被無極道宗帶走了?一會又問楚羽有沒有喜歡的姑娘……楚羽被他遠遠的甩在後面,心裡一陣冰涼。他不過是想回個家而已,身邊這個包袱是怎麼回事?

直到他們在一個十字坡下看到一具女屍,知春才閉了嘴。屍體坐在一棵苦楓樹下,蛆蟲從她脖子里爬了出來,已經腐爛了很久。知春念了一句:「苦海無涯,往生凈土。」說完,他對楚羽道:「我們將她埋了吧,也算積了一場功德。」有道是兔死狐悲,楚羽想起自己的母親,只說一個字:「好!」

他們在樹下挖了一個坑,用的是知春手中的一根禪杖——也就是根剛到知春肩膀處的鐵棍。他們抬動女屍的時候,知春指著女屍鼓鼓的肚子,知春說一聲造孽,一屍兩命。楚羽沒好氣的說到:「觀音土,她是餓死的,你看她的嘴裡,還有她泥土。」

埋完了女屍,走在路上知春小和尚話少了很多。他原以為外面的世界是多麼美好,沒想到剛下山來就看見一個餓死的女人。師傅說的對:「酒肉穿腸過,佛神心中留。」看來不管是凡人還是和尚,終究還是要先吃飽肚子。

經過一天的趕路,楚羽帶著知春走進自己的家。家門只剩一半,空洞洞的等著他的歸來。他走了進去,似乎聽見了莫秦氏喊他羽兒,聽見弟弟叫他哥哥,可是這都不過是他白日做夢,一切都沒有,這裡只有他自己。知春小和尚嘆了一口氣:「沒有想到,你家竟是如此落魄?」

楚羽苦笑了一聲,他還能說些什麼。他去米缸里找了鄉親送給自己的黍米,黍米還在,運氣已經是逆天。他舀了一小半碗洗乾淨,熬了一鍋稀粥。「條件不好,師傅你多擔待?」知春心裡略微一松:「有吃的就好,我也化過緣。」

粥熬好之後,楚羽先給知春盛了一碗稠的,這才給自己舀。知春微微有些感動,他也不點破,只是將碗中的粟米給楚羽撥了一些。倆人苦笑了一聲,比起他們埋過的女屍,他們至少還有碗粥喝。

門外忽然走進來一個身影,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走了進來,楚羽看見他,臉上本來綳的緊緊的肌肉鬆了開來。「唐河,你還活著?」

「楚羽哥,你這幾天去哪了?你可讓我好找。」

「先不說這個,你不是去嘉義了,我聽說那邊發生了叛亂,我還怕以後見不到你……」

「沒事,我就是個普通的老百姓,叛軍要殺也殺那些當官有錢的,我沒事!再說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唐河在楚羽面前轉了圈。

「你小子!」楚羽笑道,「吃過飯了嗎?」

唐河舔了舔嘴唇:「吃過了,吃過了……」楚羽笑了一下,又拿起一個碗,將自己的粥分了一半給唐河。

「跟我還裝什麼裝?」他將粥碗遞給唐河,「趕緊吃。」

知春看著兩人笑了,三個人飛快的將粥填進了肚子。

「楚羽哥,往後你有什麼打算?」唐河蹲在楚羽的面前,向楚羽問道。

「我不知道!也許是給柳德家放牛種地!」楚羽躺在破炕上,他還是有些餓,躺著能減少一點活動量。

「給柳德家放牛?」唐河一愣,他說:「可我聽說我姨是被柳家逼死的……」楚羽心裡黯然,他何嘗不知道柳家和自己可能有仇。但除了對柳德懷疑外,一想起柳老先生他就恨不起來。他不過十二歲,雖然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生活在石頭村這麼小的一片地方,見識能有多大?除了去給柳德家放牛種地,他還能做些什麼呢。

唐河又說:「而且我聽說長野城現在徵兵,柳家已經把你的名字報了上去,明天長野城就要來人帶你走了。」

楚羽從炕上坐了起來:「你說什麼?把我報了上去?不是說當兵最小也要十六歲嗎?」

「好我的哥,規矩早就改了,現在只要是個男的,都要被拉上去,聽說嘉義的叛軍已經多次攻打長野了,順子哥說長野城下屍橫遍野,男人可是死了一茬又一茬。」

「那也輪不到我呀,我才十二歲。」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聽見那柳德在村子里貼了一張徵兵布告,他念過你的名字。」

「媽的……」楚羽說,「這是要送我去死!」

「你是說,明天長野就要來人?」知春問道。

「是呀!」

「那我們還不逃?」知春抓著楚羽的手,眼睛明亮亮的!

「逃?逃到哪裡去?」楚羽腦海里一片空白。

「皇承寺!」

「不去,」楚羽搖了搖頭,「我不能將禍水帶到皇承寺去!再說我還要在這裡等我弟弟回來。」

知春心裡一暖,這楚羽本性不賴,也不枉他師傅救他一命。

「要不,我們去雲水縣找我師叔?」

「可是,雲水縣那麼大,我們去哪裡找你師叔?」

「說的也是!」知春的眼神一滯。

楚羽心亂如麻,他想起長野那些狼騎高舉的鋼刀,滿腦子都是在想怎麼辦?

「那要不然,我們去無極道宗找你弟弟?」

「可我不知道無極道宗在哪裡呀?」楚羽一攤手,「那些人都是高里來,雲里去的人物,聽說無極道宗可是在雲夢澤中?我們這些凡人可到不了那裡!」

「那你說怎麼辦?」

「我不知道,」楚羽沒有主意,他在地上如熱鍋上的螞蟻,讓他去長野城送死,他怎麼都不願意,可去哪裡呢?

「要不算一卦?」知春說。

「算一卦?你會!」楚羽停下腳步。

「我會!」知春排出兩枚銅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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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月本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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