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水落石出(上)

街上的店鋪許多早早的就關門了，一年的忙碌終於迎到了這美好的一天。

路旁行道樹的燈籠同時亮了起來，喜慶的紅和富貴的黃有規律地交相變換。盛世華年、火樹銀花，連空氣中都能嘗到團圓的味道。

城北、新修的孤兒院、除夕節晚上八點整。

慶春反覆思考著這幾個關鍵信息，他認識的字不多，這幾個信息都是讓報刊亭那個吝嗇而又怪脾氣的大爺念給他聽的。

會場戒備森嚴，荷槍實彈的警察把圍觀的人潮阻擋在外，就連採訪的記者進入都要反覆核查身份，這僅僅只是明面上的威脅。在警戒線外的人群中，還有一些人總是在東張西望。慶春從他們的行為方式可以推斷這些人很有可能是便衣警察。

這幾天錢世海都一直躲著不出來，想要殺他，今天是再好不過的時機。可是自己現在連對方的行進路線都不知道，想要在他到達會場的路上設伏根本不可能。

所以唯一的選擇，是潛入會場。

遠處一聲清脆的爆響於暮色中綻開。明明還沒到晚上，城裡就已經有人放起了煙花。

斑斕的煙花在暗紅色的天際下構成了某種不明意義的抽象畫。

慶春將思緒收了回來，現在距離晚會開始還有一個多小時，這是他最後的準備時間了。但是錢世海肯定也想到了自己會混入會場，所以這般層層設防就是為了讓他落網。

想要打敗這個狡猾的大人，看來得先學會如何像大人一樣思考。

升空的煙火越來越多，逐漸已經佔據了整個城市的上空。錢世海透過車窗欣賞著這一年一度的盛景，他看上去似乎很平靜，如果不是他左右還各有一個負責擋子彈的保鏢的話，那就是一個政府高官開開心心地乘車去看煙火的平淡日常了。

想要防住一個不怕死的殺手，首先要把自己帶入到殺手的身份中去，錢世海是這麼想的。他的嘴角浮現出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

「如果是我來刺殺我自己，那我會怎麼做呢？」他自言自語道，「偶爾想到這種問題，還蠻有趣的。」

慶春看了一眼自己手上那塊撿來的電子錶，距離自己的大仇人登場已經只有不到三十分鐘了。

但整個行動當中最複雜的潛入部分，對他來說已經算是成功了。

既然對方會設置警戒線、嚴格控制出入人員，那麼從外部到達這保護層之中是困難的。

可如果他本來就在內部呢？

所有的內部人員，包括孤兒院的孩子、治安人員、記者，全部都是清查過的。因為設防的人第一反應是要控制人員，這些會接觸到高官的人，肯定都是過濾過的。

但是能靠近高官的物體就不一定了。

在除夕節的前一天晚上，警察還沒有拉上警戒線之前，慶春就已經藏在了離主會場較近的一個垃圾桶內。他憑藉自己對於清潔工更換垃圾桶時間的了解，突破了這看似不可能突破的防線。

比起報仇，在垃圾桶裡面蜷縮一天這種小事完全是不值一提的。這個垃圾桶的位置非常合適，離會場車輛停放的地方特別近，又離人群比較遠。

當錢世海下車的時候，就將會是他的死期。雖然自己也大概也沒有什麼機會能活著離開，但是對於慶春來說，他現在的人生也就只剩下復仇這個意義了。

車隊慢慢靠近了會場，錢世海最後檢查了一遍自己身上帶著的手槍。車隊的第一輛車已經開始慢慢開進入口車道了，周圍兩邊全是被遠遠隔開的市民，他們好奇地看著這個最近在報紙上各種出風頭的大官，有的家長還將自己的孩子舉過了頭頂，孩子手中捧著的攝像工具發出了閃光。

「等一下，讓前面幾輛車從入口車道進去，我們從出口車道進去。」錢世海突然對司機說。

司機愣了一下，這樣做就完全是逆行了。不過現在路上的車全部都是自己人的，這又是錢世海的命令，於是也不再多猶豫，當下就調轉了車頭，從另外一邊開進了會場。

下車之後的活動是和孤兒院的孩子們握手合影，錢世海完全一副和藹的笑容，和排隊上前的孩子熱情地打著招呼。

「這裡的生活還好嗎，平時能吃飽飯嗎？」錢世海笑著問道，目光卻在不停地觀察著這群孩子。

按照一般的思路，整場活動下來最能接近自己的，除了保鏢之外就是這群孩子了。

孩子們的笑容天真爛漫，其中還有一個乖巧可愛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給他送上了一捧鮮花。這個小女孩他認識，是他安排的「養女」。

活動有一項內容就是他親自收養一個孤兒，樹立良好的公眾形象。但他哪裡捨得收養一個非親非故的孩子，所以就讓妻子找了一個親戚的女兒來扮演這個重要角色。

這個女孩子和自己身上都穿了防彈衣，在性命攸關的時候把她抓到自己跟前擋子彈這種事對於錢世海來說再自然不過了。

活動已經進行了一半，而他的對手還沒有出現。既然不是混在孩子還有工作人員中，那麼會在什麼地方？

煙花爆竹的響聲如浪潮般不斷，真正的除夕夜煙花現在才剛剛開始，與此刻把夜空映照成白晝的光輝相比，之前黃昏時燃放的那些煙火就只是滄海一粟了。

錢世海看了看自己腕上的名表，七點五十七分，還有三分鐘他就該宣講節日祝詞了。

他的養女正安分的待在他身旁，不時忍不住偷偷的看了兩眼他手中的花，這小女孩似乎很喜歡那花的顏色。在活動開始之前那些大人告訴她這是一場遊戲，她只需要乖乖聽話穿上那件有點厚的夾克背心按照約好的劇本表演就可以了。

「各位親愛的市民朋友，今天是一年一度的除夕佳節，不知道大家是否過得開心。」錢世海走到了燈光之下，此刻他的保鏢也離他有一段距離，他身邊的掩體也就只有一個講台話筒以及一個小女孩了。

「我錢世海一直致力於我市的慈善活動，這次被邀參與除夕慈善晚會各感榮幸。孩子是降臨到人間的天使，是需要我們一起呵護和關心的。失去了父母的孩子那是多麼的可憐啊……」錢世海講到這裡突然停住了，他的目光落到了台下的一個垃圾桶上。

「稍等片刻……」錢世海突然轉身離開了講台，身後小女孩獃獃地看著他，因為之前說好的是錢世海演講完之後會帶她離開。

錢世海走到了保鏢身前，眼神里有殺意浮現。

「立即把那個垃圾桶給我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