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芒種將至

聽天氣預報所說，熬過這幾天的炎熱，之後就會迎來大家所期待的降雨天。

慶春手裡提著整整兩大袋生活用品，以及一些零食，這都是他完全按照寧雪給他開的單子買的。因為天氣太熱，所以今天是他一個人出來購物，寧雪則是表示要待在旅館里和空調永不分離。

最近幾天她就像個神婆一樣，每天下咒發誓般的祈雨。下雨降溫后就能出去玩了，並且她現在覺得下雨是好天氣了。打著雨傘出門也比頂著烈日出門要好。

慶春已經是一頭的汗水了，在毒辣的太陽光下，水分就像撕了封口一樣的往外流個不停，根本不能靠心靜自然涼或是大樹好乘涼之類的方法止住。

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就連那無家可歸的流浪漢都不知道跑去哪尋覓陰涼處了。此時行走在大街上的慶春反倒顯得非常突兀。

走著走著，他突然發現這樣突兀的人還不止他一個。

在一排老房子前，那個賣糖人的老頭一個人坐在石階之上，他用手輕輕撫摸著身旁那個古老但依然堅韌的木柱，嘴裡還在自言自語著一些含糊不清的話語，有些像老朋友之間的傾訴。他今天很意外的並沒有推著糖人車，也許是天氣太熱生意不好的緣故吧。

看見慶春走來，他的眉頭輕輕揚起，流露出了喜悅的神色。慶春想著時間還很早，於是便和他打著招呼，在他身邊的石階空位處坐了下來。

「你看上去最近心情是越來越好了。」老人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幾乎都快陷進皺紋里去了，「我都已經會忘記曾經那個你的樣子了。」

「曾經的我？以前那個我很特別嗎？」慶春以前除了報仇以外，對於一切事物都沒有多大興趣，他也開始有點好奇自己在別人眼中是什麼樣子的。

「對啊，你以前成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一個人在街上孤獨地遊盪，眼睛里時刻都像是有一團火一樣，有一種隨時都準備把某人灼燒至灰的感覺。」老人說，「不過現在的你改變是很大了，身上的那股戾氣好像被什麼東西洗掉了。」

「該不會是……」老人打量了他一番，偷笑著說，「有喜歡的人之類的了吧？」

「喜歡的人？」慶春腦海中突然閃過了寧雪的身影，他動時覺得自己心裡像火燒一樣，然後臉上傳來了火辣辣的感覺。

原本就滿頭大汗的他，這下子覺得更加熱了。熱到快感覺頭暈目眩，熱到感覺自己內心也在不平靜地翻湧。

「我不太知道，我也不能確定什麼叫喜歡。」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不知為何在加速，「老人家，你閱歷比較豐富一些，你能告訴我，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嗎？」

老人大笑了起來，花白的鬍子隨著他的笑上下抖動。

「你這個年輕娃娃，突然問我這個糟老頭這種問題，還真是有趣得緊。」老人笑著說，「這種東西說起來很抽象的，甚至不同的人會有不一樣的感覺。」

「我以前推著車四處賣糖人，我的顧主除了小孩子，還有不少情侶哩。」他盯著古屋的屋檐，開始講起了故事。

「有一次，我遇到了一對看上去很恩愛的情侶。那女生挽著她男朋友的手，笑得比糖人還甜。我一時心血來潮，就問他們，你們這樣互相喜歡著彼此，那麼你們說說，這喜歡別人是什麼樣的一種感覺呢？」

「那個女生說，喜歡的感覺就是在對方身邊就會感覺很溫暖很踏實，會不知不覺地開始在乎自己的外表，對那個自己喜歡的人的看法很在意。」

「而那個男生比較靦腆，在女友的慫恿下才說出了自己的感受。他覺得喜歡一個人，就會很想和對方分享自己的一切，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給她。想把自己在和她遇到之前所經歷的一切都告訴她。自己喜歡的歌手，自己喜歡讀的書，自己最喜歡的音樂，自己吃過的人間美味，全部全部都想分享給對方。」

「他覺得愛情就是和對方共享自己的人生，既然相遇之後的人生會一起度過，那麼就把相遇之前錯過的那段時光全部補上。把自己以前遇到的那些有趣的故事，或喜悅或悲傷的經歷，全都告訴她。」

慶春感覺自己像是聽懂了，又感覺自己完全沒聽懂。在他此前的人生當中，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什麼叫愛和喜歡，也沒有人教過他怎麼去愛別人，怎麼去喜歡別人。

「老人家，你這講的都是別人的感受，那你自己認為什麼是喜歡呢？」慶春有些疑惑地問。

「我所認為的喜歡，和那個男生其實非常接近，只不過是有一點點小小的差別罷了。」老人望向遠處，再度陷入了回憶之中。

「我以前有一位愛人，我們一起長大，相知相愛。在這座城市裡，有我們許多的共同的回憶。那時我們就住在這一片古老的房子里，她那時可漂亮了，這一帶的人都知道她。」

「不過有一件很遺憾的事，她家裡比較富有，而我只是一個窮小子。我們門不當戶不對，她的父親非常反對我們在一起，我還好幾次被他攆出去呢。」

「能夠遇到她，真是這輩子最棒的事了。她居然沒有嫌棄我，堅持要和我走到一起。我們前半輩子的人生都是一起走過的，我去哪裡她就跟到哪裡，每次一回憶起過去，想到的就全是她……」

「那後來呢？」慶春問道。

「後來……她就死了，畢竟是人嘛，都總會死的。可是她死了之後我發現，我還是喜歡著她，並且這種喜歡越來越濃……」

「我想起了她最喜歡吃糖人，我便賣起了糖人，我推著糖人車日復一日地走過那些以前和她一起走過的路，我突然就感到了很幸福。」

「那種幸福滿足的感覺，就像是當初和她在一起時，喜歡她的那種感覺。」

「我們一起共享了前半生，可是她卻不幸中途離開。我雖然沒有那個福分可以和她一起走完剩下的人生，但是我可以讓她活在我的記憶里。」

「她在我記憶里還是年輕時那樣美，我可以帶著這些珍貴的回憶，和她共度餘生……」

老人講完了他自己的故事，也講完了自己所認為的喜歡。恍然間回過了神，突然發現自己已經是熱淚盈眶了。

「不好意思，講得有點投入……」老人笑著抹去了淚水。

時間已經不早了，慶春覺得自己該回去了，他起身向老人告別。

「小夥子，如果真的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那麼一定要把握住幸福啊！」

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在心裡產生，慶春覺得自己似乎領悟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