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正中下懷
這龜妖性子甚是剛強,他幫助眾人進入『鬼夜羅剎』不假,可真說他有反叛之意這的確冤枉了他,畢竟在小次郎的威脅下龜妖仍能矢志不渝,可見其對『鬼夜羅剎』實是忠心耿耿。
只不過,他從決定幫助眾人偷偷潛入『鬼夜羅剎』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與反叛無異,這等行徑他無論如何也推脫不了。
孫勝想的明明白白,這些都是他們『鬼夜羅剎』自家之事,怎麼樣也輪不到他們這些人指指點點。
不過小次郎倒是想跟姑獲鳥胡攪蠻纏一番,走上前來。
「這事也不能全怪他,我以性命相要挾並且我向他保證不做任何有害於『鬼夜羅剎』的事,他這才帶我們走的,要說反叛之心他可真的沒有。」
姑獲鳥聽后俏臉一凝,冷冷道:「要挾?你以他性命相要挾?!」
孫勝聽后猛翻白眼,心想:「小哥哥這人腦子時靈時不靈的,怎麼凈把髒水往自己身上攬,他不說還不打緊這麼一說反而將我等置於不利的地位,看來我得想個法子擺脫困局……」
他心中想好說辭,雙手一拱剛要開口,卻見姑獲鳥先他一步抬手示意止住了他言語。
她冷冷的向龜妖問道:「他們所說可屬實情?」
龜妖此刻害怕以極、心悔以極,若是再來一遍他寧願身死也不想做出這等事來,雙眸合上忽又睜開,面上露出堅毅的神情。
「確實如此,姑獲鳥大人,我心知犯了罪責不可饒恕,不論有何責罰我都一力承擔!」
姑獲鳥點了點頭,隨即向小次郎等人說道:「這事我先不予追究,遠來是客你們既然要入『鬼夜羅剎』的妖市便不必再如此偷偷摸摸。眾位稍等,我去去便來。」
說罷又化成鳥兒飛走了。
「這就完了?」小次郎問道。
孫勝道:「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她就這麼輕易的放過我們?」
玲子道:「妖怪雖有靈智還但心底還是淳樸的很,不會誆騙咱們的,況且以她的實力若真想對我們出手咱們也擋不了不是?」
結衣想了想也附和道:「的確,她沒理由這般做,咱們之中確實沒有什麼可令她忌憚的。」
他們正說著便見筧十藏換了一身裝扮,這身忍者的夜行衣恰與夜色融為一體難以察覺。
小次郎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我去看看虛實,免得咱們束手!」說罷運起內力,猛力拔足飛一般的跑了出去。
「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小次郎被弄得一頭霧水,實在不知道筧十藏腦袋裡究竟裝著些什麼東西。
還是孫勝了解他,笑了一笑。
「他剛剛『太極勁』突破瓶頸,此刻估計是迫不及待的試煉自己輕功吧。讓他去探探路也好,畢竟飛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小子無論何時何地都想展現一下自己,也罷有他去吧,不過我還在意一件事。」
孫勝問道:「你是說誰幫咱們殺了那些龜妖?」
「對,剛剛那個女妖也沒問咱們,我怕她有什麼後手……」
孫勝用手托著下巴,兩眼微眯思索著……
筧十藏一邊想著方才運用『太極勁』的方法一邊用身體感觸這等玄妙境界,不一會雙腿如飛輕點枯草射去。
他『足踩枯枝』的功夫本就十分輕靈,此刻展開步伐大步而奔,速度何止提升了一倍!
姑獲鳥飛行甚快,但筧十藏此刻已有如神行,在後面悄悄跟著一時也部落下風。
姑獲鳥目力極佳,按理說應當發現筧十藏才是。
可筧十藏身為『真田十勇士』之一,加之甲賀流忍術又十分善於隱藏,更由於他足奔之時幾乎足不點地甚至連一絲聲音都沒有,這才沒被發現。
他全力奔行,速度越提越快,提到最後甚至跟小次郎的速度不相上下。
奇怪的是不論他以和等速度奔行,與姑獲鳥相隔的距離卻始終沒變。
奔了一會兒,姑獲鳥忽而振翅高飛,翅膀每振一下她便尖嘯一聲,幾個閃身便已高飛如雲不見蹤影。
「這可怎麼辦?看不見她還怎麼跟蹤?」
筧十藏正想原路返回,忽而聽到隱隱約約的哭聲,順著哭聲摸去竟嚇了一跳。
只見二十來個大頭而又醜陋的女人正暗自啜泣,身後拉著一輛漆黑的不知是何材質的大車,大車旁各立著一個寬背圓腰的老虎警妖怪惕的望著四周。
筧十藏知道這二十來個虎妖不是善茬,孤軍深入極其不智,故而運功極致躡足而行,緩緩退了出去。
只是他剛剛退了兩步便覺身後彷彿又一道目光正看著自己,這個感覺他多少年未有,大體只有在自己年幼想象鬼怪之時才有這般感覺。
這個感覺十分強烈,強烈到他忍不住自己好奇,他輕輕轉過頭去卻被嚇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姑獲鳥正悄立身後,面帶微笑的看著自己。
她說道:「客人何故如此?這些只是我『鬼夜羅剎』的朧車罷了,當然我們妖怪自比不了人類鍾靈毓秀,天生長得丑了些,煩請客人勿怪。」
「她居然不惱?難道她一直知道我在跟她?」筧十藏心道。
不過對方既然如此大方,料想也不會有什麼惡意,筧十藏厚著臉皮道:「我怕閣下路途之中遇到危險,特在暗中保護閣下,閣下不會介意吧……」
這話說的十分假,估計連一個三歲孩童也不會相信,可姑獲鳥偏偏信了,她依舊面露微笑道:「自然不會。」
她拉著筧十藏的手走到了一輛朧車前,指了指拉扯的女子。
「這就是我們『鬼夜羅剎』專門拉車的半妖,此半妖有風乘風、無風乘雲,出遠門是正可省去腳力。」
那半妖長得太像女子,面上一臉愁怨沖著筧十藏又哭又笑,驚的筧十藏心裡發毛。
他好歹是見慣了陣仗的人,心裡怕極卻還是勉強說道:「這個……確實不錯。」
姑獲鳥兩眉一彎,又指著旁邊的虎妖道:「你別看他壯碩的很,實際上就跟一隻大貓差不多,你瞧?左手、右手、蹲下、起立!」
虎妖依言而做,當真伸出左手、右手、蹲下、起立。任誰看到這麼威猛的老虎卻跟一隻花貓一般聽話都會覺得有趣。
筧十藏問道:「我可以試試嗎?」
「自然可以,這些虎妖聰明的很。」
「太好了!趴下!」
筧十藏一聲令下虎妖眸子里射出凶光,同時姑獲鳥輕輕看了虎妖一眼,那虎妖的眸子才由凶轉慈,依照言語趴了下來。
這個轉變間不可查,筧十藏並非心細如髮之人,對這一瞬之間的變化毫無察覺,拍起手來笑道:「果然聽話得很。」
姑獲鳥背著雙手繞到筧十藏面前擺出一副天真可愛的樣子,「是啊,他們也就生的凶了點,你猜猜他們是做什麼的?」
「這個……」筧十藏搔了搔頭,他對妖物之事知之甚少,根本猜不出來。
姑獲鳥拔出一根羽毛握著根部交到了虎妖的手裡隨後又指揮著令他到了朧車的車轅上坐著,那虎妖用羽毛在半妖後背輕輕一劃,朧車頓時架著雲霧飛了起來。
「他是車夫?」筧十藏問道。
「不錯,我的羽毛就是你們趕車用的鞭子。」
姑獲鳥說的輕巧,她的羽毛自帶細小風刃,此刻半妖身後已被劃出一道深入寸許的傷口正流著鮮血。
姑獲鳥引著筧十藏入到另一輛朧車內說道:「客人請坐,咱們現在就去接你的朋友,帶你們去『鬼夜羅剎』。」
別說她邀請筧十藏坐朧車,看到這麼有趣的東西就算她什麼都不說筧十藏也要纏著姑獲鳥讓他坐坐。
車裡十分寬敞,筧十藏一人在裡面四仰八叉的躺著還嫌富裕。
「看來這次我運氣不錯啊。」
他想著想著,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筧十藏剛打個瞌睡就覺車裡一陣顛簸,隨著一陣劇顫朧車聽了下來,正停在小次郎等人的面前。
他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了身跳下了車十分興奮的像小次郎等人說道:「『鬼夜羅剎』的這些人真是不錯,為了接我們帶來這個叫『朧車』的東西,可有趣了。」
姑獲鳥跟著筧十藏走到眾人身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禮。
「這是我們『鬼夜羅剎』守邊將士所用的朧車,此去妖市路程甚遠,用此車正可省去眾人腳力。」
看到筧十藏那興奮的模樣再加上姑獲鳥一直恭敬有禮,小次郎疑心去了大半。
不過孫勝面色反而越來越沉,尤其看向那坐在車轅上的虎妖時更漏出了敵意。
「小哥哥,咱們可得小心著些,這些妖物頗有實力,都不是什麼易於之輩。」他怕姑獲鳥聽到將聲音壓的極低。
小次郎道:「沒什麼事吧,他們沒理由要坑害我們,再說真要動手也不必非等現在。」
「未必,剛剛出手助我們除掉眾多龜妖的人尚是個謎,這人看來是友非敵,可能他們是在忌憚這人。」
小次郎聽孫勝這麼一說也反過味來,心中開始七上八下不住犯嘀咕。他問道:「咱們現在應該怎麼做?」
「我也不知,兵來將擋水來土屯,不過咱們先得護好結衣和秦瑤!」
姑獲鳥一直在他們身旁面帶微笑的候著,就像是一個隨侍之人,待他們竊竊私語之後姑獲鳥微微行了一禮。
「諸位請上車,『鬼夜羅剎』極少有人類拜訪,眾位原來是客,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見諒。」
「好說,好說,打擾了。」小次郎還了一禮攜著秦瑤上了朧車。
姑獲鳥臉色微變,她已知道這人起了疑心,當下仍是恭恭敬敬的候著。
孫勝扯著結衣說道:「大姐,咱倆做一輛車吧。」
經過多少事,結衣早已知曉孫勝心思深沉異於常人,當下也不多問依言隨他上了車。
筧十藏興奮過度,左右看看朧車竟不覺得拉扯的半妖有何等恐怖之意,他甚至好奇起來為什麼這些拉車的半妖面貌有何差異。
安倍玲子對鬼神之事甚是精通,但憑她所學依舊看不出朧車的來歷。
她看向拉車半妖的眼睛,木訥、麻木、情感喪失,這些諸多辭彙湧入腦中,不知不覺間竟流下了眼淚。
她長長嘆了口氣,走到筧十藏身前貼著他的耳朵悄聲說了些什麼。
「你別太寬心了,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咱們隨時防備著!」
筧十藏先是一愣,回過頭來問道:「當真?」
安倍玲子輕輕點了點頭,拉著筧十藏走進了一輛朧車。
「呵,這群人倒是機敏的很,不過上了朧車可就由不得你們了。」姑獲鳥心裡嘀咕著,她眼神里不經意漏出狠戾之意,一瞬間迸發出了殺意。
這股殺意強大而凜冽,孫勝和小次郎同時感應到頓生一驚,只是他們再下車已經來不及了,朧車顛簸一陣飛似的越到雲端之上。
姑獲鳥望著他們消失的身形爆發出一陣狂笑。
「世人都說妖物善力不善智,這些人自詡聰明及時能想過妖怪也聰明的很。就算你們毫無惡意,單憑食我族血肉這一條便可將你們千刀萬剮、萬劫不復!」
她說著說著面上神情越變越狠,簡直與地獄里的惡魔沒什麼兩樣。
龜妖自知命運靜靜的趴在地上伸直了脖子。
姑獲鳥看都沒看他一眼,輕一揮手一道風刃斬出。
風刃無聲無息,卻偏偏斬在龜妖的龜殼之上,那龜殼經風刃一絞頓時七零八落,內臟流了出來,不過他還未死,掙扎著向前爬著。
「『鬼夜羅剎』從無叛徒!你今日有此報應實屬應該!」
那龜妖聽得姑獲鳥所言眼裡留下了熱淚,喉嚨「咳咳」兩聲噴出幾大口鮮血,兩腿一伸就地暈了。
「死在此處怕髒了我『鬼夜羅剎』的聖地!」姑獲鳥憤恨道。
她想了一想,施展變化化作一隻飛鳥,帶著這龜妖首領沖著雲端射了出去。
小次郎心下惴惴,那股殺意知道此刻仍讓他心有餘悸,兩腿有意無意的顫抖了起來。
秦瑤受他情緒所染也害怕了起來,將手放在胸口不住的安慰自己。
那股殺意一瞬即止,小次郎一直留心著姑獲鳥的動向,等了良久也沒見她動手。
此刻夜已深了,連日來的疲憊終讓小次郎抵受不住,沒過一會雙眼一合沉沉睡去。
秦瑤也逐漸放鬆了下來,輕輕靠在小次郎的身上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小次郎忽覺身下搖搖晃晃,睜眼一瞧向外一探大驚失色。
朧車飛的極高已高過雲層,下方雷雲密布,道道電蛇在雲中遊走不住的擊打在朧車之上。
趕車的虎妖早已不見蹤影,甚至連其它的幾輛朧車也消失在滾滾雷雲之中。
小次郎運足內力放聲大喊,「孫勝、筧十藏,你們在嗎?」
他的武功本就不俗,雖因『鬼髮妻』失了五成內力卻有在安倍家經過多方錘鍊,此刻一聲喊出竟蓋過了滾滾雷鳴。
只是遠處不斷傳來『你們在嗎,你們在嗎……』的迴音,小次郎這才意識到自己落了單。
他震驚之餘回頭一望,但見秦瑤依舊安安穩穩的酣睡在朧車之內,這才稍稍安了下心。
他伸手將秦瑤推醒說道:「出大事了!」
秦瑤疲累已極,雙手揉搓了一下眼睛轉過身去嘟囔了一句.
「公子~我再睡會,有你在不會有什麼大事的。」
小次郎大聲道:「結衣他們不見了!快醒醒!」
秦瑤這才驚了起來問道:「不見了?!怎麼不見了?!」
「你看!」
小次郎拉著秦瑤小心翼翼的向車外走去,秦瑤看到這番景象頓時愣住了,嚇的連叫都叫不出聲,她緊緊摟住小次郎,眼前一陣目眩。
「公……公子,咱們……咱們還是回車裡吧,我害怕。」
小次郎道:「你都看到了,咱們被那隻鳥給耍了。」
秦瑤性子素來堅韌,越是緊急關頭她反而越是沉穩,她自己怯生生的掀開了門帘自己觀察,只見那拉扯的半妖後背滿是深入皮肉寸許的血痕,血液從血痕之中流出染了半面衣服。
拉車的半妖不住啼哭,伴著轟鳴的雷聲格外滲人。
秦瑤壯著膽子,自身上扯下一塊衣襟又在上面撒了些隨身帶著的止血藥,顫巍巍的扶著車門走了出去。
小次郎見她動作立時欺身上前,一把將她拉了回來質問道:「你要做什麼?」
「這個拉車的半妖受傷了,我瞧她可憐給她包紮一下。」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這個?!你先顧好你自己吧。」
換做以往秦瑤絕不會違拗小次郎的意思,自安倍家之後她已經意識到小次郎並非對自己有意,往日種種不過是她自己瞎想罷了。
也許是把自己當做姐姐,也許是把自己當做最親密的異性朋友,甚至帶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不過,不論是哪種樣子都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戀。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小次郎對感情懵懵懂懂給予她的幻想。
她不想再為那種幻想而委屈自己,看著小次郎的雙眼忽然變得異常堅定。
「她受傷了,不論她是何物都需有人關心有人愛護。」
說罷又顫巍巍的扶著車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