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 九章 異鄉佳節

第四十 九章 異鄉佳節

爆竹聲中一歲除。民間習慣把除夕叫做大年三十。舊時除夕只是年終的最後一天,並不是春節,春節其實是立春。在立春當日人們才會有諸多春節時的習俗。只是大夏統一之後,諸多周邊小國成為其藩屬。

大夏為了方便其統治便統一了曆法,雖然保留了各藩屬國及其原住民族本有的節日習俗,但卻也將一些重大節日及其相關的禮制等推廣全國轄境。其中便有將春節從立春調至除夕當日之舉,沿用至今。除夕便也成了一年中最為重要的日子之一。

對於尋常百姓而言,在意的並非春節是除夕還是立春,過年本身就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過年,過年,便是跨過年關,將舊歲的不如意,將去年的不遂心統統留在年關。跨過年關時,便只帶著對新一年的希望和期許。過年過得便是盼頭。

或許這世上,為數不多的尋常人家甚至貧苦人家比富貴豪門要擁有更多的東西之中,年尾兒當算之一。

年關時,尋常人家會買上兩斤肉,一定要和肉鋪老闆說要多些肥的,拎回去包餃子才夠香。還會買上一塊現磨的豆腐,取都福之意,或是與白菜一併燉了,或是煎的金黃,只有年關時,煎炸烹炒才不會覺得浪費了豬油。家裡的男人,總會在集市上與背著魚簍的磨很久的嘴皮子為了幾文錢討價還價,然後拎著最肥最新鮮的一條回家,年夜飯上邊會多出一鍋魚湯或是一條被紅燒的鱸魚。年年有魚,年年有餘。

對於富貴人家來說,過年便是在宅院里掛著一盞盞紅色的大燈籠,門口張貼著新繪的門神。最有面子的便是請頗有名望的名士或是書家聖手寫上幾幅春聯。待到初一,主人會有意帶著前來拜年的客人,在幾道張貼了墨寶的門前多駐足些時。

老人與孩子是最喜過年的。上了歲數的人喜歡熱鬧,喜歡兒孫滿堂。年關時,家中那些在外為官,遊學或是做生意的子孫會在年關前風塵僕僕的歸鄉,老人們便盼著子孫滿堂,合家團聚的一刻。從年首盼到歲末,又盼著下一年的除夕。

孩子眼中,壓歲錢,穿新衣與放爆竹便是過年。有錢人家的孩子在巷子里大街上,身後跟著拿著各種煙花爆竹的家僕,從傍晚到深夜都能聽到劈里啪啦的鞭炮聲,看到五顏六色的絢爛花火綻放。而他們的身後還會跟著尋常人家的孩子,只是他們只能看著另一群孩子點著芯捻,然後在焰火下拍手叫好;或是看著那群孩子站在遠處用手堵住耳朵,看著自己的僕從點燃一長串辣椒一樣又紅又粗的鞭炮。待到鞭炮燃盡,這些衣著樸素但卻嶄新的孩子會跑過去,蹲在地上從一堆紅色紙屑中翻找出幾枚沒有燃爆的紅竹。他們會來到沒人的空地,小心翼翼掰開鞭炮,將其中的火藥倒在一起,小小的一堆。引燃后便是小小的煙花,很低,很暗,很短,卻在孩子眼中無比燦爛。他們的小臉同爆竹的紙一般紅。

銜福城是陰巽州最南端的一座城池,從南門出城再行上三十餘里就是離陽州。銜福城中最大的一間客棧名為悅賓閣。這兩日客棧的生意變得冷清掌柜卻並不發愁。忙活了一年早已賺的盆滿缽滿。三十早晨,本都不打算開張的客棧被一行三人敲響店門。本想謝客的掌柜見到身背一人的青年掏出一錠銀子,生意人還是咧著嘴將三人安頓進了三間店內最好的客房。

掌柜有些歉意的告訴幾人,客棧中的夥計早就告假過年,因而無法準備飯菜,黑衣青年只說無妨,便要掌柜備了澡盆熱水給三人。

已經醒轉的雲雪瀾身上的皮肉還未完全新生,便套了件寬大的白袍。少年坐在窗口望著人流有些稀疏卻因街道兩側綴滿的紅燈而並不顯冷清的街道。望見臭著一張臉的丁野走進客棧,少年身後面容冰冷看不出表情的凜潭則提著大包小裹,不禁啞然失笑。

先前丁野說自己要去街上的成衣鋪子為幾人添置幾件新衣,便要拉著凜潭同自己一起。青年一言不髮腳下也無動作,就只是看著當時還半躺在床榻上的雲雪瀾。少年說,既然過年就該吃頓好的,便讓凜潭與丁野同往,順便去城裡的酒樓問問晚上是否開業訂上一桌年夜飯。

黑氈帽少年與黑衣青年出去了約兩個時辰。丁野拉著凜潭去了客棧老闆推薦的幾家成衣鋪子,一家家逛進去,一件件衣服試過,每次少年問青年哪件好看時,後者便會皺著眉頭說都好看。像丁野這般比女人挑選衣服且一定要一件件穿在身上試的男子,店鋪老闆們也是頭一遇見。既有些對此人婆婆媽媽的不耐煩,大過年的還不讓自己清閑,難不成還差你這單生意。可心裡轉念一想,若是真能做成了這筆買賣也算是一年來善始善終,便會耐著性子陪著笑。

可丁野試過一遍自己心怡的幾件衣服后卻不急著付錢,先是同老闆討價還價一番,待到老闆黑著臉應下了少年開出的價錢后,少年竟然將黑色氈帽扣在頭上,對身旁的黑衣青年說了句,再看看別家,便邁出店門。背後是店鋪老闆的咒罵聲。

黑氈帽少年風風火火的逛了三四家店,還好很多鋪子都沒有開張,否則怕是要從年三十逛到大年初三。最後丁野又帶著凜潭原路返回,將之前挑選好的幾件衣服讓老闆包了起來。見到二人後臉上表情不像過年倒像是渡劫的店鋪老闆,看到黑衣青年掏出銀子時才又終於嘴巴扯到耳朵根,一邊尷尬的向二人賠先前的無禮與怠慢,一邊說著吉祥話。

丁野對這些勢利眼見怪不怪並未計較,說了句生意興隆便帶著凜潭去下一家。到後來黑衣青年死活不願再替丁野付錢。任憑黑氈帽少年怎麼罵他小氣摳門或者冷嘲熱諷,軟磨硬泡,心比臉還冷的青年就是不為所動。最後丁野說這些衣服是給瀾哥買的,凜潭才毫不猶豫的將荷包打開。氣的丁野一路上跟只蛤蟆一樣。

二人又去問過了城中的幾家酒樓。尚且開張的幾傢伙計說,位置早早便被訂滿,或是廚子們都接了去給別人家燒菜的活兒,實在是抽不出人手再為他們做年夜飯。一路上不曾主動說一句話的凜潭問丁野怎麼辦。黑氈帽瞅見黑衣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又想到一桌美味佳肴與自己失之交臂便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便隨口說了句,讓青年自己去買菜買魚買肉回客棧做的話,便氣鼓鼓的朝前走,見到有賣當地小吃的攤販便轉頭要錢,卻不見了黑衣青年的身影。

身無分文的丁野在街上閑逛許久氣消的大半便返回客棧,可剛拐到客棧所在的主街,便見到凜潭拎著買好的食材,便有了雲雪瀾在窗口見到的一幕。

客棧老闆在又收了一些銀子后,笑呵呵的將廚房和大堂留給三人,回到後院與妻子開小灶籌備他們的年夜飯。

雲雪瀾坐在最靠近廚房的桌前,擀著餃子皮。身後的丁野似乎將五花肉和韭菜當成了黑衣青年,下刀時剁的格外用力,倒真的像是能把凜潭剁成餃子餡兒。背對著丁野正刮著魚鱗的黑衣青年,撇了撇嘴,手裡的刀子划的也更快些,好像刮的是少年那張怎麼看都和女人一樣的臉。雲雪瀾聽出凜潭手中力道的變化,少年也只是笑笑,只是手中擀皮子的麵杖卻滾動的越發輕柔。

夜色被掛滿街道的燈籠染的通紅,門外是頻起的爆竹聲與點亮夜空的煙花。門內是一桌賣相併不算絕佳的飯菜和兩盤熱氣騰騰的餃子。

向來嘴饞的丁野今日卻沒有急著動筷,少年平日里雖然隨意散漫,與雲雪瀾不分尊卑,但他也是大戶出身,有些規矩是要講究的。

雲雪瀾舉起酒杯,少年本想說些煽情的話,只是看著身側的兩人盯著自己的目光不自覺的落到桌上的飯菜時,醞釀些的情緒便破了功,轉念說了句「過年好」。

三隻酒盞各盛心事,三份心事各懷憂思。

黑氈少年漂泊在外多年,只聞辭舊聲,不見賀歲人。父母兩全時,除夕團圓飯,已成夢中事,醒時淚滿襟。如今桌前三人尚不是團圓,但年夜飯吃著心裡很溫暖,少年新年的願望藏在心底,在座之人日後浮沉江湖也定不可走散。

黑衣青年烈酒入喉,面上冰霜化紅霞,心頭寒潭生蓮花。年少便已無家,行屍寄人籬下。遇瀾涅槃心有牽挂。人心複雜,他替辨真假。四海飄零,他護他闖天涯。執鞭策馬,他為他奪天下。

雲少穿雲袍,鄉思復相思。往年在庄內,桌前坐著四人,四是團圓,似又不是團圓。如今堂中,共餐三人,若真是三人,不是團圓勝似團圓。

雲雪瀾透過窗紙望著城中愈發絢爛的煙花,若是這一州之內,一國之內乃至四海之內家家戶戶過年時餃子餡兒里都有肉。若是街道上只聞鞭炮聲而無鐵甲馬蹄聲。若是抬頭望去唯見煙花繁星,再無狼煙烽火。這便是少年的新年願望,也是歷代雲家之人的夙願。

盞中琥珀與年輕人胸中的氣魄都很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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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啟驚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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