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黃雀在後

第二十九章 黃雀在後

雲雪瀾看著地上的兩具屍體,重重的呼出一口帶著血腥味的濁氣。他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扶著一張沒有損壞的木桌緩緩坐下。從芥子物中取出傷葯處理著右肩與右手的傷口。他的右手手掌此刻已經露出晶瑩的白骨。少年手嘴配合將幾處傷口包紮好,已經是氣喘吁吁。他從腰間取下酒壺喝了一大口。烈酒入喉,少年周身的疼痛減輕了許多,疲憊也似乎被驅散。臉色恢復了些許紅潤的少年,眯著眼鏡看向屋頂道:「你們還真是自信,留下這麼多時間給我調息。我若是你們剛才便直接動手了。」

話音剛落,房頂破開一個大洞,三名黑衣蒙面的身影帶著瓦片與碎土從屋頂跳進房間。三名黑衣人手裡持一柄狹刀,刀身在接近刀尖處有些弧度。三人呈犄角之式將少年圍在原地。

「沒想到你居然可以修鍊了。」居中的黑衣人說道,他的聲音被面巾遮住聽起來有些沉悶。

「修鍊?」少年自嘲的一笑,「閣下何來此言?殺兩個下武境的小魚小蝦,還要我動用壓箱底的符籙,連需要動用元氣的寶物都不能用。我若真的可以修鍊,剛才也不會的這般焦灼了。」

「讓我們殺你的人說了,你狡猾的狠,你的話我們是不會信的。」位置靠左的一名黑衣人說道,言語中有些試探的意味。

「哦?」少年笑著抬起頭看了三人一眼,繼續道:「那我倒是想請教諸位,是何人有這麼大的面子,能請得動南梁赫赫有名的逐鹿山的殺手來殺我?是不是有點殺雞用牛刀了?」

「你的頭值這麼多錢,但不值得我們中真正的頂尖殺手出手,對付你我們幾人便夠了。」

「看來三位是剛剛出師啊。難怪在我與先前兩人打鬥的時候幾次被殺機鎖定,可你們又猶豫不決,錯過了幾次殺我的最佳時機。」少年輕描淡寫的說道,好像自己早已經知道三人的存在,且早已經預料到三人不會對自己出手一樣,因此才故意把破綻暴露給三人,以對三人的猶豫不決做出挑釁與嘲諷。

似乎是覺察到自己受到了眼前少年的戲耍,三人被氣得身體劇烈顫抖起來,拿刀的手也不再穩健。別看此刻的少年表面上看著雲淡風輕,一切盡在掌握,好像一切都是他的刻意安排一樣。可心裡已經在罵娘了。他在一路行來的路上,便察覺到有人尾隨,因此才故意下馬步行,以誘使幾人出手,可不想對方這麼慫,一直不敢妄動,跟著他來到了茶肆。他原本想要進入茶肆藉助此處的地利和跟蹤他的這三人耗到天亮,若是對方熬不住出手,在這小小茶肆內三人也施展不開。可不曾想,他剛進入屋中便聞到了空氣中殘留的血腥味兒,,以及不該在一個街邊陋室中出現的熏香。於是他便猜測此地原來的掌柜已經被殺害,而屋中之人便也是為刺殺自己而來。當他看到扮作掌柜的中年美婦,便印證了自己的猜測。他最開始以為尾隨自己的三人與茶肆中的兩名殺手是同一批人,對方是想請君入甕,於是他才暴露自己有符籙的手段率先斬殺婦人。他本以為同夥們見到同伴身死,會聯手對敵,可又讓他出乎意料的是,三個人就在屋頂觀戰,且在尋找對他一擊斃命的機會。他又以為,對方是想聲東擊西,以青年牽制住自己,而屋頂之人對他進行刺殺。他也的的確確感受到幾次殺機鎖定了自己,卻又躊躇不前,不了了之。於是他便故意示弱,露出破綻,想讓屋頂之人覺得自己強弩之末好儘快出手。可直到他遍體鱗傷,對方依舊隱忍不發,無奈之下他只能先斬殺了青年,不然故意留下的傷口,光是失血而不加理會也能把他活活耗死。可直到他包紮好了傷口,對方依舊無動於衷。他以為對方真的是城府極深,做事謹慎,沒有十足的把握是不會出手,因而他才想要佔得先機,可誰知,剛才幾人的話讓少年知曉他們從一開始就和少年所猜所想大相徑庭。對方不是什麼心思深沉謀划縝密行動謹慎,而只是因為慫,不敢對他出手。所以他才在心裡罵娘。弄了半天,自己謀划算計了半天,甚至不惜以受傷為代價誘使幾人出手,這一切的籌謀安排,耗費精力的提防警惕,如履薄冰的步步為營,都是多此一舉。有一種調動千軍萬馬上了戰場卻發現對陣的只是個會丟泥巴吐口水的三歲稚童。早知如此他何至於把自己弄得這麼慘。

少年眯著眼睛看著眼前的三人問道:「剛才有那麼好的機會,你們都沒有下手,現在你們確信可以殺我?逐鹿山什麼時候有這麼沒用的殺手?你們真的是逐鹿山之人?」

逐鹿山是南梁的一方江湖勢力,主要以做殺人的生意維持生計。逐鹿山最有名的乃是殺人無忌。不論目標是誰,只要僱主的酬勞足夠,就算是南梁的皇帝他們也敢刺殺。他們在南梁殺了不少朝中要辰,也因此得罪了不少勢力,更是被南梁朝廷所不容。在南梁被認為是幾處魔道宗門之一。南梁刑部曾聯合兵部,統籌了不少江湖勢力與軍隊去圍剿逐鹿山。但逐鹿山核心所在十分隱秘,且殺手散布南梁各處,所以圍剿了兩次都可算是無功而返。逐鹿山雖然野火燒不盡,但近些年來韜光養晦,氣焰沒有從前囂張。加之逐鹿山的存在還是可以方便廟堂與江湖的很多人做些上不去檯面的事情。因此南梁的朝堂也對其的存在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無論怎樣。在雲雪瀾獲悉的情報信息中,逐鹿山的殺手都是經驗老道,幾乎未曾有過失手。可眼前之人,顯然是三個愣頭青,雲雪瀾念及此處,又仔細打量三人,難不成他們是在扮豬吃老虎?

居中一人用刀指著雲雪瀾道:「我們確實逐鹿山之人。逐鹿山之人每次突破一個境界都需要去執行一次任務。任務對象是與自己處在同一個大境界之人。而所殺之人具體是誰,是隨機抽取的。我們三人剛剛突破至天乳境,便分得了殺你的任務。我們加入逐鹿山時已經是瑩骨境了,因此我們這是第一次殺人。第一次殺人,我們力求旗開得勝,所以要在最有把握的時候殺你。別以為我們看不出,你先前故意露出破綻想要引誘我們對你出手,可一旦我們真的下手,想必你的後手早已蓄勢以待了。我們才不會給你這個機會。既然你無法動用元氣,即便你真的可以修鍊了,也不過最高是個天乳境,我們三個天乳境難道還殺不死你一個嘛?」黑衣男子說話的語氣平靜,也是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不知是想以此給雲雪瀾施壓還是想給身旁兩位信心有些動搖的同伴,吃下一顆定心丸,以防兩人的軍心潰散。他的話似乎真的起了作用,身旁兩人握刀的手也不再顫抖。

少年聞言也讚賞的看了一眼中間這位說話之人。聽其言語看其身形,比自己大步了幾歲。能有這樣的心智倒是讓雲雪瀾對其刮目相看了。少年又喝了口酒,也沒有放下酒壺說道:「那你們動手吧。」

為首青年低聲吼了一句「上」三人沖向還坐在凳子上的雲雪瀾。

少年右手被包裹的和個粽子一樣,顯然無法再使用兵刃。左手裡的酒壺也不是什麼仙家重寶,自然無法禦敵。三人手中的狹刀分別斬向少年的脖頸,胸口和右臂。唯一沒有被黑布包裹的眼中露出勢在必得的欣喜。

就在三把利刃即將斬落少年右臂,刺穿其胸膛,割破其咽喉時。少年的袖口中滑出一道黃色的符籙。緊接著坐在凳子上的少年被三刀砍中,可三人手上卻未感到絲毫受力。眼前的少年竟然消散。其中一人想起不久前少年一擊斃殺紅衣女子的場景,輕呵了一聲:「不好,方寸符-!小心。」話落,他一邊將刀掃向身後,一邊轉身。卻見到少年正在自己的一名同伴身後,少年手中的酒壺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通體青色,長約四尺,兩指寬的劍。劍鋒從那名黑衣男子的後頸一掃而過。迅如青色閃電,輕如柳葉撫風。男子後頸一道血線出現,切口平整如同鏡面。而後鮮血滾滾湧出。

另外一名同伴聽見男子的提醒,急忙轉身。只是他的身體剛剛側轉一條青蛇便毫無阻制的戳進他的心口。持劍的少年手腕一抖,劍在這名男子心臟攪了個圈兒,而後被拔出。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為首的男子剛剛站定還未來得及做出判斷,自己的兩名同伴便已經慘死在他面前。對方下手狠辣果決,出劍一氣呵成。男子看著少年手中的青色細劍,問了一句「這就是『竹』?」

少年的一柄劍,名叫竹。雲雪瀾從小愛竹。

黑衣男子順著劍身將視線移動到少年握劍的左手,他的聲音帶著憤怒和自嘲說道:「原來你是左手劍,你剛才一直斗在用障眼法。」從他們三人上了屋頂窺探茶肆中雲雪瀾與死去的兩名殺手交戰時,男子就注意到少年一直使用右手。他本以為是少年發現了自己等人的存在,故意掩飾自己習慣的左手。可他先是看到以右手劍乾脆利落的殺死紅衣女子,又在被青年逼入下風,生死一線之際依舊沒有使用左手。幾次的攻擊少年都是險象環生,若是慣用左手之手早已經下意識的以左手還擊自保,他相信少年的芥子物中用以自衛的兵器必然不只一件。可直到少年將對手殺死也並未使用左手。他便打消了自己的顧慮和猜疑。少年笨拙的以左手和牙齒包紮時,他也注意到,儘管少年右手受傷且無法使用,還是會下意識的用右手。這更讓他確信少年是慣用右手的。所以在少年右手廢掉,左手拿著酒壺時,他才會掉以輕心,以為自己三人勢在必得。卻不料,少年之前算準的一切,無非是欲蓋彌彰的障眼法,為剛才的出手做鋪墊和掩飾。看剛才少年出劍的嫻熟手法,顯然是一名左手劍的高手。沒想到自己自以為是算無遺策都不過是在對方的算計之中。一股深深的挫敗感襲遍了男子的全身。他本是這一批逐鹿山下武境中最受器重的一人。這次刺殺的任務是他主動請纓的。在逐鹿山這樣一個弱肉強食的狼窩裡,若是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無法出人頭地,唯一的出路就是死。因此他才想著富貴險中求。當然所謂的險在他看來也只是萬分之一的可能遇到什麼意外。據他得到的情報,刺殺之人是無法修鍊的,且孤身一人,身邊沒有帶任何護衛。因此他覺得此次的行動必然萬無一失。結果從一開始自己就低估了眼前少年的勢力,如果說之前的掉以輕心是因為情報的真實性有誤。那麼更為諷刺的是他自認為殺人不該用刀子而是用腦子,而他引以為傲的算無遺策的腦子在這個比他年紀還小的少年面前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

男子的自尊心如同驕陽下的殘雪迅速消融瓦解。在逐鹿山中每一位年輕的殺手都會有一位引路人。引路人如同他們的師父和上級,不僅要教會他們如何殺人,如何自保,以及逐鹿山的規矩。引路人也會聯繫手下負責的殺手派發任務。而他的引路人在他臨行前曾經勸說過他。說他雖然天賦異稟且天資聰穎,但過於自負,這種自負會讓他百密一疏,而這一次的疏忽很可能會要了他的命。他當時覺得和他說話的老人有些言過其實,便並未理會。老人見勸說無果,又說自己會一些占卜之術,他為男子算了一卦,說卦象大凶。再次試圖說負男子不要涉險。男子對此依舊嗤之以鼻,他從不相信鬼神巫蠱,他相信的只有他手裡的刀和他的腦。

男子想到引路人的話和此刻自己的處境,突然呵呵呵笑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很滑稽,他覺得最滑稽的是,他不理解自己一個區區下武境為何會有那種自己i可以與上武境一戰的自負。

男子思緒萬千,卻也只是瞬息的事情。他看著倒地的兩名同伴,並不覺得惋惜和愧疚。他用刀指著少年,深吸一口氣,強行壓抑住自己的落寞。他試圖凝神靜氣的對敵,但他的身體就如同被扎破的水囊,精氣神從身體中泄出。他舉刀格擋少年刺來的一劍,他只感覺眼前一片青影撫過,好像被風捲起的一片竹葉。他的刀停在半空,距離少年的左肋只有三寸,而他的眉心,一柄劍沒入其中也恰好三寸。

月色下,一名牽馬的少年走向洛石城。夜露打濕了他的青衫。少年的身後,那間不知在官道上開了多久的茶肆正在一片熊熊烈焰中化作塵埃。最後凝望一眼迎來送往無數旅人的茶肆的,只有天上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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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啟驚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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