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冰川

冰川觀察日誌105：今天的冰川又整體往後退了三厘米，邊緣冰層薄了40％左右。

冰川觀察日誌256：今天意外看見了兩個小傢伙，好小子，看起來很健康，在冰川上互相嬉戲，不過這個時候他們應該還沒有獨立，母熊應該也在附近才對……但是我一直沒有看到，很奇怪但我也不敢貿然攪亂它們的生活。

冰川觀察日誌397：慢慢的，他們居然和我混熟了，天天來蹭吃蹭喝，我釣的魚都不夠自己吃的。

冰川觀察日誌560：今天的冰川往後退了近十厘米，冰層依舊在變薄。

冰川觀察日誌866：今天看見了白鯨，一隻只像海洋里的精靈一樣，看着心情都變好了，說到鯨魚我就又想到書里說的這一塊還有獨角鯨，哎，好想看見獨角鯨啊……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有一個螺旋狀的獨角感覺就和獨角獸一樣神聖吧。

冰川觀察日誌1103：好像快點結束啊，冰川又後退了，或許它很快就會消失殆盡了，那個時候我的使命就應該結束了吧。

冰川觀察日誌1309：我好想他們，孩子們大概也長大了不少，好想見見他們，只可惜這裏通訊也不好，無線通訊之前來了一場暴風雪給毀掉了，不知道他們聯繫不到我會不會擔心我……希望上面能早點發現這個問題，派人來修一下。

冰川觀察日誌1320：沒有人……沒有消息，上面怎麼會沒有注意到通訊的問題？我被放棄了嗎？

冰川觀察日誌1780：不知道有沒有人記得我，有沒有人想我，說實在我怕連我自己……

……

岑溯翻着手上厚厚的本子，這本筆記本已經摘到近三千條日誌了，不過也並不是每一天都摘錄了，特別是到了後面，有時候一天的日誌全是省略號代替。

是無話可說了嗎？

岑溯有點不太明白。

今天早上他從床上醒來，就發現自己在這麼一個陌生的環境，說句實在的，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只是看見自己穿的衣服上面有一個很破舊的小牌子，牌子被颳得很花，露出地下的金屬顏色，依稀能看見岑溯這幾個字。

大概是叫這個名字。

岑溯這樣想着，而後放下書環顧四周。

這是一個很逼仄的房間，看構造像一個集裝箱，內部很多地方生了銹，紅褐色和破舊到褪漆的藍色交間著，最裏面是一張床，其他地方凌亂地擺着各種東西。

他看見桌上有一個按鍵數字已經模糊的無線電話，旁邊還有一張受潮而顯得軟噠噠的紙，等他拿起來后才發現那上面寫着電話號碼，撇去受潮部分不看，總體看起來很平整，就像是一直夾在書里好好保管着的一樣。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岑溯試着按了一下……只可惜，沒有反應，大概是沒電了。

他把裏面雜亂的東西大概整理了一下，有一堆空罐頭，凍魚，一些打火機和火柴，火柴已經受潮了，岑溯把他們放在了窗台上，希望能幹一點，其他的還有一堆講該區域動物生態地型之類的書，再聯想剛才看到的一些內容……

這裏原來的主人是看管這一塊地方的嗎？

岑溯走到門口，拉開鐵栓，而後便是刺耳朵吱嘎聲，聽得他直起雞皮疙瘩。

外面的陽光很好，只是因為這片地區的原因，他也感覺不到多少熱，太陽看起來很蒼白，不過很適合這片同樣潔白的地方。

只是……周圍空蕩蕩的。

岑溯突然心有點緊，只當是被這無邊的空曠嚇住了，默默往前走了幾十米。

那邊是海，附近還擺放着釣魚工具，看來原主之前經常釣魚。

只是……

岑溯整理好釣具，從桶裏面的盒子裏找到一點餌料，把線拋了出去，而後坐在旁邊撐著下巴發獃。

只是原主到底去哪裏了呢？他又怎麼會在這裏？他和原主是朋友嗎？是原主邀請的他嗎？

岑溯被一堆問題纏繞着，只可惜他不知道那人跑去了哪裏，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這些問題的答案只能不了了之。

不知過了多久，岑溯是被一聲吼叫嚇回神的。

等他回頭，身後就是兩隻白熊，不等他起身逃跑，那一隻熊直接就把頭蹭到了岑溯的手心裏，另一隻輕輕地咬着岑溯的袖子。

這……是日誌里寫的熊嗎？

岑溯慢慢的明白了，不過熊這麼親人的嗎？他一時不知道怎麼做，所幸白熊主動表達了他的來意。

它們兩伸出自認為小巧的爪子扒拉了一把釣竿，釣竿不堪重任直接倒在了地上，岑溯這才想起來他在釣魚。

顧不得兩隻熊無辜可憐巴巴的眼神，他連忙把釣線拉回來……只可惜，上面只剩一個魚鈎了。

失敗了呢，他可是從日誌上看出來這兩頭熊多粘人，不給他們想要的它們能一直纏着你……可他不會釣魚啊，所以說他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

岑溯低垂著頭，腦子裏閃爍著無數個問號，但突然間，一條魚出現在他的視野里。

岑溯疑惑地抬頭，只見其中一隻白熊正用爪子把一條魚推向自己，另一隻正伏在一個被鑿開一樣的冰口上……咬到了一隻海豹。

不出意外，它把海豹推給了他。

一時間，岑溯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過海豹……你們自己留着吧，我吃魚就好。」岑溯抓起魚，離那隻海豹遠了幾分，白熊大概也懂了意思，不再看岑溯，徑自吃了起來。

岑溯回到集裝箱找到一個燒煤桶，拿出幾個蜂窩煤也算是取暖。

下午的時候他就和兩隻白熊安靜地坐着看着遠方，熊想熊的，人想人的，但似乎都沒有什麼結果。

時間一點點過去……說實在，鬧鐘已經沒電了，他其實也沒有多少時間觀念，只能看太陽行事，但是有時候，極晝極夜又能打破他的規律。

在無邊的寂靜之中，在看不見時間盡頭的孤寂之中，他聽着水流聲，聽着冰川破裂的輕微的響聲，看着無盡的絢麗的極光，想着要不要就這樣死去的問題。

冰川觀察日誌3500：我似乎有點理解那個人了，這樣的孤寂是真的難以忍受。

岑溯偶爾會替他記下去，不過更多的時候也是省略號，倒不是說沒東西可以記，只是想的那方面太多，他怕他寫上去之後，有一天真的會忍不住去做了。

冰川觀察日誌3521：今天我也看見了白鯨，的確是很美麗的生物，在我精神恍惚間，我似乎聽見了它們迷人的聲音，是那麼空靈悠遠，是那麼深邃，那麼……

孤獨。

像來自深淵一般。

像我一般。

冰川觀察日誌3522：我突然也很想見見獨角鯨，那或許會和做夢一樣，在書里看到介紹說那角不過是牙齒而已，當雄鯨一歲時，左側的牙齒就會突出，變成長牙；但雄鯨兩顆牙齒都突出的幾率有2%%，形成雙長牙。若是我也能見到這樣的，也算是了了一個心愿，所有的獨守或許是有價值的……啊不對，怎麼能說獨守？其實那兩隻熊也一直陪着我……說實在我不知道我和他們誰會先放棄，起碼在往後堅持着的日子裏，我們會是彼此的依靠。我好想見見其他人啊，不知道我的家人又怎麼樣了，雖然我都不大記得。

冰川觀察日誌3523：用眼睛看也能看出來冰川後退了，說實在，即便書里寫着這裏的生物有多麼多，但實際上，他見過的也就了了無幾的海豹，魚是常見的，狐狸雪鴞他都只見到過幾次，讓他不止一次懷疑書是不是假的。

岑溯不知道要這樣多久，也不知道原主究竟會不會回來，他以為這樣的日子還要更久，都沒想到一切結束地那麼快。

那一天和往常一樣，岑溯粗糙地洗漱完，打開門就看見一隻白色的大糰子朝自己撲來，嘴裏吼着什麼。

一早上就餓得來撒嬌，岑溯也是很無奈，它們明明能自己動手，可偏偏像走流程一樣先來找自己。

不過也多虧了它們，自己才能到現在。

岑溯笑着張開手，但而後響起了一聲悶響。

鮮紅的液體從側面噴濺出來，它搖晃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大大的眼睛看着岑溯，似乎有很多話要說。

岑溯都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兩個人跑了過來。

「別動！」一個濃鬍子操著很重的口音的中年人抬起槍口指著岑溯，「蹲到一邊去，我不想傷害你。」

可是岑溯似乎什麼也聽不見了，喉結滾動了兩下就往白熊身邊走去。

那個人似乎罵了一句髒話，還威脅性地朝他腳底下打了一槍，冰渣濺在岑溯的褲子上。

他這才像是被喚醒了，又像是崩潰，猛的朝濃鬍子沖了過去，但最後卻被另一個人用工具鏟打倒了。

臉冰冷冷的，而後熱乎乎的液體就順着額頭流到他的眼睛裏，又蔓延到了臉上。

他看見兩個人模糊的身影，聽見他們模糊的聲音。

「最近管得嚴，我們快一點。」

「放心，這根本沒什麼人……之前我就和你說還有兩隻小熊吧，過了十年這還在呢，應該能賣個好價錢，不過這一片已經差不多了，下次換地方吧……誒看見那塊巨石沒有？十年前我來的時候海離它還有幾十米，現在都已經到它腳下了……我就說越來越熱了吧。」

「知道了，是比以前熱了，別說這個了，快快快走了，小心為上。」

「知道了，讓我把這塊皮割下來……好了，走走走，這人不管嗎？」

「管什麼啊，又不會有人知道，走吧……」

……

等岑溯醒來的時候，周圍已經沒人了，附近躺着一隻被扒了皮的熊。

岑溯沒有說一句話，他只是沉默著把已經凍實的屍體放在一個冰坑裏，隨後他又在附近找到了另一隻白熊，同樣是被剝了皮，四周還有零零散散的白狐之類的屍體。

岑溯把它們葬在了一起，封藏在冰川裏面。

冰川觀察日誌3600：它們走了，只剩下我一個人了，頭一次不想見到其他人……啊對了，從前面幾十章的內容來看，這本書應該是記載冰川的變化的，之後後來實在孤獨地緊，才當成了日記。現在總結一下吧，從「我」，這個我就是我不是原主，原主那部分讓他自己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時候總結吧，我就總結一下我自己的，冰川總體退了一米三，邊緣厚度薄了35％……我不知道從今以後這塊冰川之地還會不會存在，或許他們最後都會變成水的一部分……連帶着我。我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麼心情，也可以說就是想忘掉一切，但是忘記似乎太難了，想來想去解脫也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有點可惜，沒和它們一起看到獨角鯨或者雙角鯨，也不知道原主是誰，不知道家人過得怎麼樣……可以的話祝他們安康吧。

岑溯從冰里刨出一瓶酒，這是原主寫過的，認真打掃完集裝箱，把記錄本在桌上擺正，和往常一樣鎖好門，坐到了冰坑旁邊。

酒很烈，或許他是第一次喝酒，因此沒注意被嗆得不行。

這個方向剛好可以看見大海……極光正點亮一切，隱約間他聽見了那種空靈而又孤獨的聲音。

他閉上了眼睛。

他的身體就和在下墜一樣，意識也在分解，他似乎又回到了集裝箱，視線里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那個人在一本嶄新的本子上記着什麼，大概是原主吧……時光如同被加速一般，看不清楚，但是岑溯能感受到他的變化，越來越沉默。

他時常和兩隻白熊坐着發獃，盯着大海，心不在焉，夜裏睜着眼無聲流淚，淚水在極光的照耀下閃著光。

最後一幕他似乎吃了什麼，就安靜地躺在了床上，回溯的那麼多畫面里岑溯罕有地看見他這麼安詳，有也是是記錄剛開始的時候。

視野正在變黑……不知道為什麼，岑溯覺得那張模糊的臉就像是他自己。

而後是水流聲，有什麼東西正在遊動，一種熟悉的空靈的聲音……

那一瞬間，岑溯突然很想哭，他看見一隻雙角鯨正朝自己游來，披着極光做的衣裳。

我知道很匆忙，因為本來預計2000字結束最後發現不行又預計3000發現還是不夠，要4000左右，快榨乾了想法……後期再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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