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宇航員與嫦娥仙子

「10，9，8，7，6……」

空曠的監控大廳，工作人員密密麻麻的聚集在顯示器前，他們死死的盯着眼前畫面，激動的心情難以壓抑，就彷彿那即將爆發的火山，平靜，卻暗藏着爆裂的能量。

與此同時，華夏大地上，倒計時異口同聲的在四面八方響起：

「5！4！3！2……1！」

寂靜，忽如其來。

下一刻，熒屏上，一隻包裹着臃腫宇航服的腳掌，輕輕落下，在那凹凸不平的地面，留下了淺淺的腳印。

嗒。

那明明不存在的輕響，如此清晰的落在所有人心頭，無盡的歡呼如潮水般湧出，自媒體上提前準備的報道瞬間發出，洋溢着飛揚的激情：

「這是歷史性的時刻，人類終於踏上月球最神秘的區域，天生的宇航員姜辰代表華夏第一次來到了這片土地…」

其實是第二次…

姜辰在鬆軟的月球表面站定，心裏喃喃著。

以十六歲之齡登陸月球的壯舉，讓他成為世界風雲人物，被喻為天生的宇航員。

但他自己心裏清楚，這是他第一百世的人生，在第九十九世那次他成為第一個登上月球的人，就是那個時候他覺醒了前九十八世的記憶，第一次控制了自己的身體，從夢中蘇醒…

他擁有了數千年的記憶，但那百世的人生如出一轍，總是不得善終。

那現實，永遠不得自主，那夢境，就彷彿詛咒一般，纏繞他生生世世。

「無止盡的夢魘，無數次的死亡…到底是做過怎樣天怒人怨的事，才值得這樣的折磨…究竟是什麼人，在替代我過着清醒的生活…而我，就只能在那夢境裏，生生世世，掙扎，求生…」

姜辰往前踏出兩步，他能感覺到自己這一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就像第九十九世第一次踏上月球時感受到的一樣。

這裏於他，是極為特殊的地方。

「上次沒敢做的事，這一次，敢嗎？」

他輕輕的笑着，動作卻沒有猶豫，在遠方無數人驚悚的目光下，姜辰伸手咔的一聲解開保險栓，脫下頭盔，鬆開宇航服，身穿黑色勁裝的少年就這樣暴露在了太空中。

「啊！」

無數人震驚出聲，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死亡的時候，姜辰自己卻嘴角上揚，笑出聲來：「果然如此，我和他們…真的不一樣。」

不僅安然無恙的在太空中活着，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就如在地球上一般沒有任何區別。

「這真空中並不是什麼都沒有。」

他伸出修長的雙手，愜意的捏了捏拳：「只是他們沒有感知到這股類似於空氣的東西。」

姜辰感覺自己彷彿泡在溫泉中，月球上這特別的能量似乎能被他像呼吸空氣一般吸收，而且要比空氣對自己更有益。

內心突然有些激蕩，自身的特殊令他產生渴望，姜辰強烈的想要知道這宇宙究竟是什麼樣的，在那無垠的寰宇外又是否有着一個更為恢弘的世界…

「嗯？前面…是怎麼回事？」

姜辰不由自主的向前走去，那個方向好像有什麼在吸引着他。

砰！

仿若撞上了氣罩一般，姜辰感到一股輕微的阻力，他前進的步伐頓了頓，不由得合上了雙眼。

下一刻，少年走了進去，消失在飛行器的鏡頭之中，那挺拔而決絕的背影，就此成為了地球上永恆的傳說…

直到經年之後，青年再回首時，已是君臨寰宇。

……

睜開眼的時候，姜辰微微眯了眯，突然出現的霞光讓他有些不適。

但幾乎是下個瞬間，他猛的瞪大了眼睛。

這是怎樣神奇的景象啊…

寬逾十丈的雲階就在眼前，一階階延伸而上，銀木成排，數百階后的浮空島瀰漫着白瀠瀠的月光。

他嗅着清香拾級而上，沿途中百花飛揚，圍繞着那一葉萬影的銀木，如蝴蝶飛舞。

光影搖曳，被各處安置的水晶玉石折射出巧妙弧度，給整個浮空島綴上朦朧的美感。

興許，這裏就是傳說中的仙境吧…

嗒！

終於，他輕輕踏上了最後的雲階，鬆軟舒適的觸感讓他下意識放緩了腳步，不願給這雲階造成任何壓力。

「何人擅闖仙島？！」

淡漠的仙音，虛無縹緲，卻突兀的在耳邊回蕩。

姜辰全身一震，下意識四處望去，卻只看到無際影葉飛舞，月色瀅光匯聚，然而在這橫亘至少數十里的浮島上，卻沒有他想像中的亭台樓閣，也沒有說話的人影。

「竟是這下界凡人…」

仙音無尋，但姜辰眼前一晃，忽的浮現出月白人影來，她靜立虛空，面目淡漠無波，然而那容貌僅僅只是一瞥，便讓人心湖深處漾起了漣漪。

這女子裝扮得如電視里的古裝仙子一般，身上穿的是月色霓裳，表面淡淡白芒若隱若現，就像是神話故事中仙女才會穿戴的，那種不染凡塵飄若流雲的仙衣。

她僅僅只是站在那裏，綽約的風姿便已讓人心動，飛仙髻，瓜子臉，孔雀綴珠的開領，迎風納財的金袖，飛仙綾環過雪臂，在腦後緩緩浮動，憑空增添一分仙氣。

論容顏的精緻與完美，縱是姜辰搜尋百世記憶見過的所有女子，也無人能與她比肩，上天彷佛將所有偏愛都給了眼前的這容顏。

整個世界，能僅憑容顏就讓他如此失心的，或許再也不可能找到第二個人。

若姜辰真的只是個凡人，他確信自己的心魂必然已經完全迷失，但他是生生世世無盡夢魘折磨而來，又怎會尋常。

姜辰驟然移開目光，停止這失禮的舉止。

「咦？」

仙子睫毛微顫，美眸中似閃過那麼一絲驚訝，身為仙界美麗的象徵，她見多了男子第一次見她時的失態，但卻幾乎沒人能像眼前這個凡人一般如此快的清醒過來。

她送來的仙音略微柔和了些：「既是這下界凡人，那就回你該去的地方吧…」

嗡！

藕臂輕抬，一道明亮月華自女子縴手發出，頃刻間便把姜辰團團包裹，一股牽引之力出現在他身上。

姜辰面色一變，他費盡千辛萬苦，才再次踏上這個對自己極為特殊之地，怎麼可以就這樣被趕走。

但仙神之力又豈是凡人可以抗衡，他甚至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眼前的景色就開始模糊，很快，竟慢慢變作熟悉的風景，他竟是瞬間回到了地球之上。

「咦…這是…」

就在他絕望的時候，那仙子的聲音忽然又在耳邊響起。

下一刻，眼前風景清晰，他突然又回到了那美輪美奐的仙島之上，驚魂未定。

而面前那仙子面上卻殘留了幾分驚色，她看了看姜辰，突然動了。

唰！

從迎風納財的寬袖中，伸出蔥一般細的五指，手指輕輕的顫動着，一條散著彩光的紅線自她白皙右手的無名指飛出，直向姜辰而來。

嗡嗡。

紅線迅速繞着他旋轉數圈，又靈動的躍過肩膀，繞着手臂來到左手上，最後一圈圈纏在了無名指上。

姜辰愣愣地抬起左手，舉到眼前，但見紅線又泛著光芒，飛出一端，迅速繞在那美麗仙子右手的無名指上。

嗤嗤！

七彩炫光漸次閃現，照在了她忽青忽白變幻不休的臉上。

姜辰好奇的望着這一幕，一根炫彩紅線就這樣連着兩人的無名指。

而那仙子卻是滿面複雜，眼神中有明顯的難以置信以及……極度的不滿。

她來這下位世界要找的人，居然自己到了她面前，她原本以為會是仙神下凡轉世之身，但卻沒想到真的是如此低下的身份。

仙子水一般的目光，落在了美輪美奐卻讓她覺得異常刺眼的紅線上，白皙剔透的左手輕輕一揮，耀眼的華光閃過，那線上的光芒便漸漸隱去，就連紅線本身也很快淡去，直至消失不見。

姜辰好奇的動了動無名指，明明什麼也沒有，卻有水流一般的感覺在慢慢轉動，似乎那紅線還存在着，只是眼睛看不到了而已。

仙子做完這些，收回縴手，相互交疊，輕貼在平滑的腹部，她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眼前的少年一番。

看上去還挺有味道的，少年模樣，有着一頭散亂卻柔軟的黑髮，臉龐尚還顯得有點稚嫩，卻又給人一種相當舒服的感覺，尤其是靈氣十足的雙目，漆黑如夜空，就像是點睛之筆，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然而，即便他再好看十倍，也改變不了只是個凡人的事實，而且，就算是個凡人，那也可以是天界的凡人，再次可以是三千世界的凡人，為什麼偏偏是下位世界的凡人？

仙子微微抿緊了櫻唇，心中很是有些委屈。

想想就挺丟臉的，身為三千世界美麗的象徵，堂堂仙界第一美人，怎的會和一個凡人有了姻緣？！

她皺着眉閉上眼睛，竟是用上了「內神外視」之術，反反覆復仔細觀察着眼前這似乎與自己緣分匪淺的少年。

「唉…」

片刻后，仙子無奈地輕嘆一聲，只能接受這殘酷的事實，他確實是個平凡的少年。

正待睜開明眸，然而便在此時，似乎是上天也不願意讓這美麗的仙子太過失望，竟真有些奇特之處出現在這看似普通的少年身上。

她微微一愣，旋即靜下心來，細細觀察。

然而這不同尋常之處並非出在這少年身上，而是在他身體周圍，她的靈覺能夠清晰地「看到」一條條月白色光練繚繞在他身周，流連忘返。

「怎麼回事？」

這令得她微怔了一下，情不自禁的中斷了「內神外視」之術，睜開了眼睛，盯着少年的目光微微閃爍，心中念頭轉動。

這些竟然是靈力？！而且還是獨屬於嫦娥神位的月靈之力，怎麼似乎對這人間界的凡人如此眷顧？而且這般留戀的感覺，對自己都沒有的吧…

姜辰見對方不再是一臉淡漠，反而神色古怪的看着自己，不由得摸了摸臉頰，一臉的莫名其妙。

便在此時，這仙子般的人兒又動了。

唰唰唰！

姜辰根本沒有看清具體動作，只覺得她雙手一抬，便是漫天的雪白手影，清香怡人，接着眼前一黑，一彎初月在黑暗中若隱若現，有白皙修長的手從黑暗中伸出，緩緩向著額頭點來，而他卻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動作！

終於，額頭上傳來了輕柔的觸感，有什麼東西被送來，一股冰冰涼涼的氣流從頭部開始，瞬間蔓延至全身的每一個角落。

時間彷彿停頓了那麼一刻。

「咚！」

「咚咚！」

突然，那進入自己身體的氣流，伴隨心跳般的聲音膨脹起來，一種不堪承受的重壓擴散，身體似要被撕裂開一般。

「唔…」

彷彿被無數把刀切割著，那極致的痛苦讓得姜辰忍不住單膝跪地，手撐地面，悶哼出聲。

他的眼睛緊緊閉合著，但那眼縫中，有着兩道鮮血正流淌而下。

甚至不僅是眼睛，他的嘴角、鼻孔、兩耳，全部都在溢出股股血流，看去頗為猙獰。

咔…咔…

碎裂的脆響聲似乎很輕，但卻極為密集，聲音來自姜辰的皮肉、血管，甚至是骨骼，寸寸破碎，快速蔓延出一道又一道可怕的裂痕，鮮紅血流爭相湧出。

幾個呼吸的時間，姜辰的整張面孔已遍佈了細紋，狀若龜裂一般…而衣服裏面，他的軀體同樣漸漸粉碎，皮肉下血管、骨頭也都遍佈裂痕。

此時的姜辰痛得幾乎要咬碎牙齒，他能感覺自己的肌肉…甚至是骨骼，都像被烈火灼燒，被浸入油鍋中煎熬，那種痛苦，根本無法用任何語言去描繪。

他根本無法呼吸，四肢也無法移動，五臟六腑或是崩潰，或是衰竭，僅有的意識能感到數道狂躁的能量在他身體里左突右沖，而他的身體表面，已變作完全的月白色，佈滿了細密的裂紋，滲出道道臨近乾涸的血流。

姜辰此時脆弱的如同一撕就碎的薄紙，身體機能幾乎全部腐朽，剩下的，也只有傾注着他所有意志與執念的靈魂。

但是，即便如此非人痛苦的折磨之下，他都沒有發出任何痛楚的聲音，唯余兩束深邃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仙子，說不清是憤怒，還是困惑。

連一句話都沒說，就突然給自己施加如此痛苦，這到底是為什麼…

但…不管怎樣…這點痛苦，還要不了我姜辰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