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上山

第103章 上山

宋澄澄是一個很活潑的姑娘,因為被分在祝超組,所以跟同組且同是女生的柳琪琪要更親近些,沒幾天就姐長姐短地成了柳琪琪的小尾巴。

入職、人員介紹、了解公司、去食堂吃飯,宋澄澄走的每一步在龔玉和汪嵩的眼裏都無比的熟悉,所有的一切彷彿就發生在昨天,有時龔玉看着她就會想,自己剛入職的時候在別人的眼裏是不是就跟現在的宋澄澄一樣。

所以龔玉在的心裏時常泛起一些複雜的滋味兒,她看得見宋澄澄初入職場的興奮與憧憬,也明白她心裏對未知環境的忐忑與渴望快速融入集體的急切,這些情緒龔玉都曾有過,她都能理解,只是她卻不想過多地跟宋澄澄說些什麼,都說「成長是一個過程,有些事需要自己經歷過才能懂」①,所以龔玉認為論教人成長的本事,嘴皮子絕對干不過時間。

周四前,雷俊已經帶着祝超把裝備給採辦得差不多了,大家參加完培訓后,周五又集體去參加了現場指導,至周天,各組分別出發,周一正式到崗。

上崗的第一天,大清早五點鐘,任姐開着車拉着呵欠連天的三個傢伙開始往第一個樣地跑去,此時已是七月下旬,正是短衣短褲穩當上身的時候,一車人卻都把自己給捂得嚴嚴實實的,好在時間還早,清晨尚涼,眾人倒也沒覺得多熱,鄧妹還坐在副駕駛上一層一層地往臉上噴著防晒。

「啊~」汪嵩仰頭又是一個呵欠,看鄧妹噴得起勁兒,自己也湊臉過去,「誒,姐,給我噴點兒唄,我早晨起得太晚,臉上啥都沒擦。」

「行,」鄧妹握著防晒噴霧轉身,「你把臉伸過來,然後把嘴和眼都閉上。」

汪嵩先是老老實實地伸臉過去,把眼和嘴也閉上后突然又很快地笑了一下:

「跟伸臉挨打一樣……啊!呸呸呸!」

鄧妹沒防備他會突然說話,手一摁就沒收住,防晒被直接噴到了汪嵩的嘴裏。

看着汪嵩忙不迭地慌忙地開車窗狂「呸」,鄧妹好氣又好笑地訓他:

「你見誰閉着嘴還能說話的?」

「啊,呸呸呸!」汪嵩吐了好半天才把頭給縮回來,回頭沖着鄧妹笑道,「還能有誰,我唄~」

「毒死你得了!」

鄧妹完全拿他沒招。

「行了,趁著空檔兒抓緊時間睡覺吧,一會兒可是要耗大體力的,你們看看龔玉,多精,一上車就睡,誒,汪嵩你往她前襟上掛塊紙,我天,這口水……。」

任姐從後視鏡瞅著後排,發現龔玉的哈喇子都已經快流到脖子裏了。

車開了將近一個小時后終於在林區的一個防火站旁停了下來,任姐下車去找嚮導,龔玉坐在車上看着一旁的山道,覺得若是能開着車上去的話,這工作倒也不是很困難。

幸虧龔玉沒把這話跟任姐講,否則任姐非得說她「土樣土那義務」。

車上三人還坐在那裏做着乘車上山的白日夢,這邊任姐從防火站出來后便直接走到車旁拽開後車門讓三人下車。

「下來,收拾好背包和儀器,上山!」

「?」

「!」

「……」

車上三臉震驚,集體扭頭看向一旁的山道,尋思著這分明是有路可以開車的,怎麼還非得自己扛着東西往上爬才算虔誠么?

「誰跟你們說是這個山頭的?」任姐笑他們想得理所當然,連頭都不回地指了指身後那個被霧氣捂得既看不見頭又看不着路的野山,「那才是咱們要爬的山。」

又是三臉震驚。

三人下車后,將原本收拾好的背包都各自拿到了手,接着,就開始往背包的剩餘空間里拚命地塞水。

「姐,帶幾瓶水合適啊,哦!我的媽!」

龔玉往包里塞了四瓶水后便拎起來掂量了一下,發現這包的分量着實是不輕,沉到能輕鬆壓死自己。

「經驗之談,能帶幾瓶就帶幾瓶,」鄧妹把包里塞滿后又往包的兩邊各塞了一瓶水,「咱們要在山上待一天,水特別重要,另外汪嵩得扛儀器,咱倆還得幫他帶幾瓶。」

「哦。」

龔玉學着鄧妹也往背包的兩邊各塞了一瓶。

如果現在讓龔玉回想當初做第一個樣地時的情景,龔玉只能用一個「慘」字來形容。

眾人扛着壓死個人的物資和裝備在野山裏靠着平板和嚮導的回憶尋找著樣地,裝備沉重且不提,時值夏季,那熱也是必然的,只不過山中水汽濃重,整個山坳在高溫下卻形成了如同汗蒸房般的效果,眼瞅著這山才被爬了個『腳』,大家身上的汗卻已經如雨般地落了下來。

只是這「大家」里卻不包含龔玉,眼看着鄧妹額頭上的汗已經迷住了眼,龔玉的臉上卻一點水跡都不見。

「你怎麼不出汗呢?」

鄧妹納悶地用手指抹了下龔玉的額頭,發現果真一點汗都沒有。

「汗一點沒出,油倒是出了不少。」

「那可不,」龔玉有些發虛地笑了下,「我可是個大油田。」

「嘖,不出汗可真好,身上都不帶濕的。」

汪嵩有些羨慕地拽了下自己身上那件已經濕透了的速乾衣。

這時任姐聽着了這話,卻扭頭來了句:

「好什麼好,連汗都不出,只怕暑氣都被捂在身上,這可是容易中暑的,不信你問問龔玉,問她現在感覺怎麼樣。」

「不會吧。」

汪嵩疑惑地轉頭打量著龔玉,果見她雖然看起來沒其他人狼狽,面上卻紅得很,看着就跟憋着火發不出去一樣,眼神也有點發虛。

「我天,兄弟,你還好吧?」

汪嵩趕緊問她。

「還行,就是又燥又熱的,呼,還有些喘不上氣。」

龔玉說着就是又一個大喘氣,讓人看着就覺得憋得慌。

「沒事,先堅持堅持,這附近也沒什麼石頭可以坐,到處都是雜亂野草,也不敢亂坐,怕有蜱蟲,你先堅持一會兒,等到了上面有石頭的地方再一休息。」

任姐說着就從包里摸出個東西來扔給龔玉,龔玉順手接着,低頭一看,嗯?藿香正氣水,還是含酒精的那種?

「啊,任姐,這玩意兒難喝啊!」

龔玉光說着似乎嘴裏就已經覺出那股子難喝的味道來,眉頭立馬皺起,看着對這葯是十分抵觸的樣子。

「嘖,良藥苦口,古話不欺人,」任姐說着卻把包里的一整板藿香正氣水都塞給了龔玉,「難喝歸難喝,但是這玩意兒消暑特厲害,你要是覺得不對了就抓緊時間灌一瓶,保管你中不了暑。」

「嘖,行。」

古話欺不欺人龔玉不知道,但在龔玉的心裏大佬肯定是不欺人的,想着龔玉便用嘴直接啃開了一瓶藿香正氣,眼一閉手一捏,一瓶熏死個人的藥液便下了肚,激得龔玉在原地抓耳撓腮地難受了半天。

有了藿香正氣水的加持,龔玉總算堅持地跟住了隊伍,就看嚮導在前面拎着個鐮刀左砍右揮地劈著荊棘給諸人開路,只是一把鐮刀終究只能開出條一人身寬的小路來,身側的樹刺、草鋸時不時地就招呼上來,這一路上去,眾人身上多少都添了點口子。

「阿西吧!」

這是汪嵩第三次不小心碰到刺槐,這次手上沒躲過,直接被樹刺兒給扎出了血,看得他自己陣陣地發暈。

「姐,」汪嵩扭著頭叫着鄧妹,「給我貼個創可貼吧,我暈血啊,不敢看……」

「行,你扭著頭吧,我給你貼,」鄧妹從包里摸出創可貼來,嘴裏叨叨著給汪嵩貼了上去,「平時一在辦公室里一個個都活蹦亂跳的,上了山才知道還都挺嬌氣。」

鄧妹在大學里讀的專業就是林業,以前在南方讀書的時候可沒少跟着老師們上山,別看這姐姐長得瘦瘦弱弱的,爬起山來可比那兩個讀景觀的要利索得多,在那倆崽子都喘得跟狗兒似的時候,這姐姐除了出了一身的汗外,卻也沒看出丁點兒疲態來。

許是汪嵩被扎的地方就是個開頭,眾人過後越往上爬,那刺槐生得越密,一路上就聽着這幫人此起彼伏的「啊啊」聲,稍微不注意就能被刺兒給扎一下,着實是可憐。

過了刺槐林后又爬了將近四十分鐘,眾人便總算見到了山頭,那山頭岩壁裸露,竟是由幾塊巨大的石頭堆疊而成的。

「啊!」

龔玉連滾帶爬地跑到了最平坦的一塊石頭上,沒骨頭似的就地癱倒,看着就跟沒氣兒了似的。

「行了,大家坐下喝點水,休息休息,十五分鐘以後起來找樣地。」

任姐這麼說着,自己卻拿着平板開始到處找點和上一撥人五年前清查時留下的標記物,腿腳看着仍很利索,狀態看着比那三個小兵都要好。

「嘖,領導不愧是領導。」

汪嵩癱倒在地的同時還不忘拍馬屁。

龔玉躺了好一會兒,許是那瓶藿香正氣起了作用,這個一路上都沒怎麼出汗的姐們兒現下總算濕了額前的頭髮,汗一出,暑氣漸散,頭腦便清明了些,她坐起身來看向方才爬上來的路,見開出的小路在這密林之中仍不可辨,想是眾人走時會將樹枝雜草撥向一邊,等到人去后,植物自然又會彈回到本就屬於自己的領地。

龔玉看着霧氣繚繞的密林,突然嘆氣道:

「唉,此情此景,我想……」

「吟詩一首?」②

「看小品看魔怔了你?」

龔玉沒好氣地往汪嵩身上扔了個松球。

「哈哈哈,小品多有意思,藝術來源於生活嘛,」汪嵩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又有勁頭開始耍貧,一扭身就坐了起來,「我打賭如果老是喜歡吟詩的那哥們兒坐在這裏,說的第一句話肯定是『我想吟詩一首』。」

「老子不想。」

「那你想啥?唱歌一段?」

「唱啥?這裏的山路十八彎?」龔玉也貧上了,「這山可連路都沒有,倒不如唱首『這裏的刺兒槐都是刺兒』……」

「廢話,刺槐不長刺那能叫『刺兒』槐嗎?」

「誒,停停停,咱倆到底耍的什麼嘴皮子?」龔玉沒好氣地又往汪嵩身上扔了一個松球,「不過我看着這山,還真想起了一個事兒。」

「什麼?」

「想起我之前在考研時背過的一個詞:鄉土植物。」

「哦,這個我也背過。」

汪嵩表示自己對這個詞不光有印象,自己還能把它的解釋給完整地背出來,龔玉則表示誰要聽你掉書袋,就跟誰不會背似的。

「好吧,那麼這個詞兒怎麼就引起你的觸動了呢?」

不知是因為提到考研還是怎麼着,兩人的情緒一瞬間看起來都有點低落。

「也不是觸動,就是你看這野山,」龔玉指點江山般地沖着群山一揮手,「本身的條件不見得多好,薄土露岩的,可是這些植物照樣長得一棵比一棵扎人,緣何,緣於人家的祖祖輩輩都在這裏生長,緣於生物進化法則讓進化了千百年的它們生來就能適應這座座石山,並且,如果沒有天災人禍,我們可以預見,這些植物將來總有一天會覆滿整個山頭……」

「你說的有道理,但天災人禍本身就是存在於時間中不可躲避的一環,你不能否認它們也是自然調節的一步。」

「包括人禍?」

「包括人禍,你看我們總說要小心防範,避免人禍的發生,可是人禍從來就沒有消失過。」

「嘖。」

「天災是自然界導致的,這點我們都沒有異議,可人禍也是自然界編輯進我們基因里的人性所導致的。」③

「你這話我沒聽懂,我們明明在討論鄉土植物,跑題了。」

「沒有,沒跑,我可能知道你討論鄉土植物的言下之意是什麼,我想說的是,不要抱怨你不是棵鄉土植物,雖說引進植物和鄉土植物的適應力在現下可能會有顯著的差距,但有些鄉土植物也未必是最初就長在這片土地上的,自然界的調節從未停止,我們總會抓住哪個契機成為新的鄉土植物,能留下最好,被淘汰了也不必埋怨自然,畢竟我們都是如此渺小。」

「哦,原來你聽懂了我說的話,可我剛剛差點沒聽懂你說的。」

「唉,正常,畢竟你沒我聰明。」

「我打死你。」

「誒誒,休息夠了就起來幹活吧,」任姐突然在不遠處招呼著二人,「我和鄧妹把樣地給找到了,過來打點。」

「好嘞,馬上來。」

汪嵩和龔玉一下爬了起來往那邊跑去。

「你倆剛剛說啥呢,嘰里呱啦的。」

任姐問他們。

「哦,沒啥,我倆剛剛輪番放屁來着,看看究竟是誰的屁更響一點。」

龔玉嬉皮笑臉地扯著捲尺。

「得了,我聽懂了,你在罵我說話像放屁。」

汪嵩一下反應了過來。

「啊,兄弟,」龔玉繼續嬉皮笑臉地拍了拍汪嵩,「你果然比我聰明,我都沒想到這一層。」

「你丫的……」

註釋:

①這話引用,但究竟是誰說的我沒查,反正肯定是引用。

②高曉峰演節目時的口頭禪。

③純屬個人胡扯,現查重有已有「基因決定人性」相關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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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圖成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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