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陰謀

你們所經歷的一切

無非是一種無奈地繼承

——彤鷺

註：這句話是彤鷺在被囚禁中，當長子問起為何一家人會有如此際遇時彤鷺對他的回答。

這位不速之客是在午夜時分，兵站的五人都已進入夢鄉后才悄悄潛進的遙涎堡。他並沒有立即向眾人發難，而是摸到了舒翎的卧房邊，想要悄無聲息地溜進去。

就在此時，他突然警覺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後，回頭看去，只見一個身披灰色長衫，衫帽蓋住面部的矮個子怪人正向他擺手，意思是隨他出去說話。

那位不速之客見行跡已然暴露，只好跟着矮個子離開兵站，來到堡后的海岸礁石處。

「這位朋友，深更半夜的你想做什麼？」矮個子啞著嗓子低聲問道。

那人眼睛一眯，「我是誰你問不著，但我好奇，怎麼這裏會出現一個漠族人？」

矮個子乾癟地一笑，「我問不着你？你又有什麼資格問我？」說着，他抬起左手，一粒肉眼幾乎看不到的海灘沙粒直射對方面門。他本以為，轉瞬間對方額頭就會被沙粒擊穿。可沒想到，那人竟然揮手將一顆同樣細小的海水水珠拋起，極為精準地將那粒細沙包裹住，一下便化解了矮個子的攻擊。

這一手讓矮個子大吃一驚，「我要是沒猜錯，你是個鰭族的涸竭獵高級技師？」

「我要是沒猜錯，你們和鴯紜老師很熟絡吧？」不速之客反問道。

「我們？」矮個子一愣。

「別藏了，另外兩位漠族朋友，也現身出來吧。」他對矮個子身後低聲喝道。

果不其然，樹叢中又走出兩人，毫無疑問，他們便是鴯紜委託來保護舒翎的三名漠族頂級技師。

「了不起，你竟然能感知到我們的存在！」後面其中一人說道。

「楚修、卯承、罕餚，你們三位大師級的漠族技師，不光是在漠位面人盡皆知，就算是整個超地世界的高級技師領域，都是大名鼎鼎啊！」

左手邊的楚修摘下蓬帽，露出被厚巾矇著雙眼的面孔，看樣子他雙眼已盲。

「那閣下呢？這位鰭族高手，你又是何許人也？」他問道。

那人嘆了口氣，答非所問道：「唉，其實不光是你們，我也和那位鴯紜老師是老相識了。前些日子她突然出現在濁浪城的技師公會，說是要調查數名浴瑕族的覆鋒汛技師。當時正好我在，雖然在技師層面，鰭族和鳥族之間的矛盾不像外交層面那麼尖銳，但畢竟她不分青紅皂白就想調查我們的技師，豈是那麼簡單的？於是我們過了兩招，鴯紜老師果然名不虛傳，讓我十分欽佩……」

「別說那些沒用的，你到底是誰？深夜想潛入舒翎小姐房間要做什麼？」楚修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他。

「你們還真是沒耐心啊，」那人有些不滿地搖搖頭，「好吧，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鯤決，鰭族技師公會會長，和鴯紜老師有過幾面之緣。」

漠族三人登時就是一驚，鯤決這個名字他們早就聽說過，公認是鰭族技師第一人，身懷全部鰭族技藝，而且技藝等級都是頂尖水平，在整個超地世界的技師界，都是數一數二的高手。可三人不明白，他這樣一位頂尖人物，此時怎會深夜造訪這座不起眼的遙涎堡兵站？

「你們不用緊張，我來此不會對舒翎小姐不利，只是很好奇，她究竟有怎樣的魅力，能引得鰭族副院長竟為她發動入侵鳥族聯邦的戰爭。」

「你可真會推卸責任，明明是你們挑起的戰爭，還賴到舒翎小姐身上？」楚修冷哼一聲。

鯤決沒和他們多做口舌之爭，他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要帶走舒翎送到沐洲城。這要求楚修三人豈會答應，兩方話不投機當場動手。雖說楚修這三名漠族高級技師身手都十分了得，但就算三人合力，在鯤決面前也很難佔到便宜，兩方勉強戰個平手，楚修三人還略處下風。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從兵站方向傳來一聲「住手」。兩方各自退後，轉頭向來人看去。

只見夜色下，一前一後出現兩名女子。前面的看樣子年近五旬，四人都認得，正是鳥族技師公會的名譽會長鴯紜，跟在她身後的是一位風姿綽約的妙齡少女，不是舒翎又是誰？

「呵，鴯紜老師，沒想到你也到這兒來了？後面那位應該就是舒翎小姐吧？」鯤決皮笑肉不笑地打着招呼。

「鯤決會長，我也沒想到，你表面上說不管政1府的事，怎麼口是心非啊？」鴯紜話中帶刺。

「這話從何說起？」

「舒翎雖說是我的學生，但她沒在我這裏學過任何技藝，你憑什麼對這麼一個毫無技藝能力的女孩子出手？難道不覺得有失身份嗎？」

鯤決擺擺手，「鴯紜老師，你可別誤會，我並沒想把這位高貴的小姐如何。只是因為她父親和我們副院長有婚約在先，我受人之託，希望能履行先前的約定，這不算過分吧？」

鴯紜凝眉瞪着鯤決，「那個婚約只是他們老一輩在政1治上的妥協，根本沒有徵求過舒翎她的意見。這種約定沒有任何說服力，況且舒翎和鱘芃已經向整個超地世界宣佈了他們的感情，你們鮫琦副院長的公子就省了這份心吧。」

「你……」鯤決一時被噎得無言以對，想出手來硬的，可他知道鴯紜的技藝能力不在自己之下，再加上三名漠族頂尖技師在旁助陣，自己恐怕萬難取勝。「好，鴯紜老師，看樣子今天想在你面前帶走舒翎是不可能了。不過你別得意，鰭族人這口氣可不是說咽就能咽下去的。咱們後會有期！」

說罷，鯤決一閃身，轉眼消失在樹林當中。鴯紜也不追趕，知道雖然正面交手自己絕對會立於不敗之地，但想阻止鯤決離開卻是萬難。

眾人一起返回兵站，鱘芃、興鳴等人早已被驚醒，在門前迎接大家。舒翎向眾人介紹了鴯紜老師，並向她問道：「老師，剛才您把我叫起來，卻不讓我聲張，想必是要給那位鰭族技師一個出其不意。那現在可以說說這幾個月您到底去了哪裏嗎？」

鴯紜長長嘆了口氣，「唉，還不是為了你，孩子。自從你不辭而別，護衛營地被襲擊后，我就一方面探尋你的蹤跡，一方面在暗中調查這一連串事件背後的真相。沒想到，這竟是一整套蓄謀已久的陰謀。」

於是，鴯紜將她這多半年來輾轉鳥族、鰭族各地調查的結果講給眾人聽。

原來，灃島鎮兇案與爍漓港襲擊護衛營地之人都是浴瑕族泠汐氏家的技師，他們所有行動的幕後策劃者正是鰭族政1府保守派的代表人物——軍管部部長鯪沫。這個鯪沫一直鼓吹一切海洋領地都應屬於鰭族所有，所以對兩族的聯姻約定十分抵觸。他不僅對議會施加壓力，還安排了一系列陰謀。

他首先買通了鳥族外務部的人，從鳥族內部製造與鰭族的矛盾，其次以灃島鎮的一場對鰭族人的謀殺案為引，挑起邊境衝突，並將戰爭的罪責推到鳥族的頭上，好在《類種族融合意願協定》實施常務團那裏有所說辭。

鯪沫之所以挑起這場戰爭，就是為了鰭族佔領整個淺海地區，甚至有可能的話，雲塔城都在他的入侵目標之內。

鴯紜經過走訪雲塔城、淺灘地區、鰭族的濁浪城、冥邃群島的浮生鎮，甚至連沐洲城附近都走過一遭。不僅委託漠族三位朋友保護舒翎，而且拜會了濁浪城的鰭族技師公會，逐漸查出了這場陰謀的端倪。

「這下就很明顯了，戰爭的發動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陰謀。而且……」鴯紜頓了頓，對舒翎說道，「在你和鱘芃高調宣佈戀情后，鰭族保守派正好借題發揮，把原本並不支持對鳥族宣戰的鰭族議會徹底說服，這才能讓鰭族軍不斷向整個淺海增兵，連1戰連捷。」

「是的，他們已經把這場戰爭叫做『翎鱘之戰』了。」楚修低沉着說道。

舒翎和鱘芃看着彼此，心中百感交集——難道只是我們如此單純想在一起的願望，竟成了一場戰爭的導火索？

突然，舒翎感覺腹中一陣絞痛，忍不住輕輕呻吟了一聲。鷥悅趕忙扶住主人，鴯紜已經看出她懷有身孕，讓鷥悅把舒翎送回卧室好好休息。

「舒翎這孩子，命運真是多舛。父親病故，又在亂世中飽受非議。鱘芃啊鱘芃，你要是有良心，就一定對她好，否則……」鴯紜狠狠盯着鱘芃。

鱘芃鄭重其事地回答：「鴯紜老師，我會用我的身家性命保護舒翎，如果我對他不好，不用您出手，我會自絕於舒翎面前。」

鴯紜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說的。之前我特意去了趟浮生鎮，為的就是調查你的背景、口碑、秉性。舒翎她沒看錯人，你是個不錯的小夥子，作為她的長輩，把她交給你，我放心。」說罷，她話鋒一轉，「你們這次返回遙涎堡兵站立足，既出其不意又有些鋌而走險。你們計劃招募了凌霄山脈區域的鳥族游擊隊，算是在鰭族軍佔領區內楔了柄利刃。不過，如果鰭族人開始重視起你們，派重兵前來圍剿，你們有沒有把握擊退他們？」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無言以對。沉默了片刻，興鳴接過話來：「鴯紜老師問得對，我們雖然決定重回遙涎堡兵站時就想到了這一層，但具體的對策目前還沒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鴯紜將手探到背後，從背着的長條包袱中取出兩支奇怪的東西，通體細長、前端有個黑漆漆的洞口，像個長管子。她把兩件東西放在桌上，「這是我在雲塔城技師公會得到的一樣新式武器，漠族人發明的。楚修，你應該很熟悉吧？」

楚修拿起其中一支，仔細摸了摸，「是的，這叫粒彈槍，是我們漠位面無序者聯盟的人發明的，原本是一種輔助縱沙技的器具，經過長人族和鳥族工匠的改良，將砂礫彈換成了金屬彈，擊發力也大幅提升，所以現在就算是個普通士兵也可以熟練使用，而且殺傷力絕不比縱沙技低。」

說着，他把粒彈槍用單手平直舉起，手指摁下扳機，只聽「砰」地一聲，震得屋裏所有人一驚，再看對面牆邊立着一套盔甲的頭盔竟被一下轟飛了。鱘芃興鳴他們不僅感嘆粒彈槍的威力巨大，更驚詫於雙目失明的楚修還有如此功力。

「雖然這武器威力不凡，但總共只有兩支，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吧？」興鳴問道。

鴯紜向另外兩位漠族技師看去，「卯承先生，你應該有這種武器的設計圖吧？至於製造工藝么……罕餚先生，你應該不在話下。」

卯承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幾頁泛黃的紙張鋪在桌上，上面畫着粒彈槍的詳細設計圖樣。此時罕餚也拉起袖子露出各只有三根手指的雙手說道：「造這傢伙，我自然手到擒來，不過最好能有幫手幫忙，這樣能提高製造的效率。」

鱘芃、興鳴和鸏琦看着罕餚的手嘖嘖稱奇了一番，隨即紛紛自告奮勇，讓罕餚教他們粒彈槍製造方法。

鴯紜看着他們躍躍欲試的樣子，心中不禁感嘆，又一樣殺戮機器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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