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 13 章

「嘿,姑娘,等人呢?不會來了吧。去哪哥哥送你啊。」只見身後的吉普車車主搖下了車窗,恨不得把他那張長滿胡茬的臉從這邊窗戶伸出來,扯著嗓子問道。

江南春還是很禮貌地道謝后拒絕,從車簍里拿上她的書往前走了。她在馬路邊坐的這幾天,不少被人停下來搭話。

「你在外面?!你現在竟然已經起床了?」

「你剛才說你在哪?我現在就過去找你。」江南春沒有接她的話茬,直接問道。邊說邊把後面的背包拽過來低頭往裡塞書。

在她低頭的瞬間,一輛掛著軍用牌的汽車從她身邊一閃而過,向著朝陽而去。

一年後A大廈

窗外還是一樣的滿樹繁華,窗內的人卻變了,雖說還是一身黑色,不過從前的衛衣牛仔褲如今已然變成了儒雅長裙,帶著金框眼鏡坐在電腦前啪啪打著字錄入資料。

收到了消息提醒打開,是好友回的無能為力。這一年,江南春是路邊沒少坐,風沙沒少吃,可卻再也沒有見過他,江南春剛開始安慰自己,隨著時間過去,什麼感覺都會慢慢變淡的,然而隨著時間流動的不是消逝,而是對自己越來越清晰的自我認知,也就伴隨著對他的越來越印象深刻和思念。江南春開始申請部隊心理援助,然而部隊的心理援助,不僅對諮詢師要求極高,最主要的是為了做到最高保密性,一般人根本不會被啟用。只能自己走到最高處被他們需要才能有辦法啊。

「宋老師,想問你一個問題,剛和羅女士諮詢完,然後預約了下次諮詢,可能也不需要情緒疏導,要以諮詢為主,就要從專業知識的層面入手,怎麼樣才能從資客講的生活瑣事反應到專業知識?我知道肯定是要把專業知識背勞,然後自己理解透了結合生活聯繫多了才能達到你的水平,不過你有沒有什麼對我的建議?總感覺有點瓶頸,你給我指出來,我都會用,但我沒有辦法自己直接拿出來用。」江南春聽到響聲抬頭看見來人,立馬不帶喘氣的巴巴問道。

「南春啊,你要記住,我們諮詢,不是陪聊,接的每一句話都是要以理論基礎的。咨客說的每一句話,每一件事,也都可以上尋到理論模型的。這是要時刻謹記不能忘的。」督導邊打哈欠邊說道,「我昨天,和我老婆去K歌唱到了半夜,上午沒有我的諮詢是吧?那我回去繼續睡會兒。」

「好,宋老師快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們回頭再討論。」江南春忙勸到。

本來要走的督導聽她這麼說又折了回來:「還記不記的在情緒疏導之前,講過人本主義的模式流程?現在是缺一個新的諮詢模式和流程。我給你發一個文件,你再溫習一下裡面的重點。」

「謝謝宋老師!」江南春這才喜笑顏開。

督導已經開始打開手機給她找文件了:「南春啊,既然你這一年也都學的差不多了,如果有機會,可以去深造一下。嗯?我覺得B大就不錯,挺適合你的。」

江南春的表情控制被吊打了,笑到了扭曲:「哈哈哈哈,挺適合我的?像我可以隨便挑一樣。」笑後繼續說道:「宋老師勸我去讀研?這不有損公司的利益嗎?」

「你們都發展的頂好,公司的利益也就最好。」

窗外的花樹開了又落,落了又開……

五年後B大

江南春從這裡研究生畢業都已經兩年了,但由於還一直留在B市工作,她便也經常回來看看自己的導師。

畢業后的江南春已經積累很多經驗了,加上她本身的性格適合,實戰效果咨客評價極佳,在B市她也已經小有名氣了,諮詢價格處於頂端。

督導曾問她為什麼沒有去開一個自己的諮詢室,想去哪個城市都有飯吃。她說要與公司共進退,督導讓她說人話,她說要把精力都放在提高諮詢能力上。督導勸她要懂得平衡,才有長久的發展,認為她在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她和督導暢談了一次,並不是談她有多麼想見到他,雖說這也是事實,她給督導講了每次咨客不滿意后,她是怎麼邊哭邊徹夜翻看資料複習理論的,這事業是她的心血,她不會拿著開玩笑的,自己目前無非就是覺得不管從哪個方面看,繼續提高諮詢能力才是最主要的。

督導聽后也就釋然了,近幾年,江南春一直向他打聽有沒有部隊諮詢的途徑,認不認識相關的人,他也是能猜出來個七七八八的,也只是怕她沖昏了頭腦,既然放了心,以後什麼難纏的麻煩的咨客,便都丟給了江南春,讓她練諮詢能力。

這樣持續兩年下來的江南春,名聲大噪,甚至已經有政客來找她簽保密協議。每次助理向她感慨這次的咨客腕兒很大的時候,江南春的心裡都會泛起一層漣漪,一直搖蕩到遠方。然後,每次看到身份介紹時,得到的都是失望。經歷了無數次失望,按理應該不會再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了,然而江南春每次都還能聽到到自己的心裡的雀躍一點點暗下去的聲音。

看著導師桌上的軍用汽車模型,江南春又想起來了自從遇到他后,自己人生的這幾年,還有他那低沉悅耳的聲音。原話卻早就被江南春遺忘了,這是她最討厭自己記性不好的時候,不過他的意思,卻早就被江南春刻在了心裡,表現在了行動上。

「南春,來啦,等好久了嗎?太不好意思了,這會還開不完了。」王導兒一進門便看到了江南春,臉上的歡喜抑制不住,銀白的頭髮襯得她更加慈祥,這可是她最得意的門生啊,不僅僅是能力。

「沒關係的王老師,我也是剛來的。這是我給您帶過來的一些葡萄,是家裡自己種的給我寄過來的,我覺得還挺好吃的,給您嘗嘗。」江南春立馬站起來過去迎她的導師,順手指著桌子上的袋子道。王導兒喜歡她她是知道的,她也很欽佩王導兒的才能和人品,因此每次兩人見面,有一種跨過年齡的惺惺相惜感,江南春也就老愛往這邊跑。

「不用不用,不用扶,我老婆子還能再走幾天呢,啊。你們家竟然還種的有葡萄呢?」王導兒推開江南春把她摁到了凳子上,自己也繞過書桌坐了下來。

「嗯~」江南春一臉驕傲:「這可是我親手種出來的呢!小時候去姑姑家見了和手臂這麼粗的葡萄藤,問媽媽這麼粗的藤是怎麼長出來的,她告訴我說是由葡萄籽慢慢發芽長出來的,我不信,葡萄籽還沒有指甲蓋大,怎麼可能長得這麼大呢,媽媽說你不信就試試唄。從此啊,我每次吃葡萄吐籽就往大花盆裡吐,沒想到過了兩三年,還真就被我吐出來了棵比手指還細的葡萄藤。」

「哈哈,你果然從小就這樣啊。」王導兒笑她鬼馬精靈。「不過南春啊,你今天來的正是時候,我有事求你。」和江南春說話,王導兒從來不繞彎子客氣,她不喜這些,江南春也不喜。

「什麼事情?」江南春也不和她瞎客氣,糾正說怎麼叫求。而是驚訝的問道,她實在想不出來,王導兒在B大當了這麼多年教授,全國聞名,要什麼有什麼,還有什麼需要她幫忙的。

「我從來沒有和你談過我的家人,不是因為我不想和你談,是因為我兒子身份特殊。」王導兒臉上已不見了笑容。

「嗯。」江南春心底更疑惑了,家事?

「最近啊,我兒子新接到了項任務,自從接到了這個任務,他的臉色一天不如一天,到現在是飯也吃不下,和我聊天也前言不搭后語的,我早就勸他去看看心理醫生,他說去部隊裡面的看過了,可是這也不見效果啊,現在整個人都瘦的不行了,眼神也躲躲閃閃的,和旁人交流時倒還好,但一回到家放下戒備,我能感覺到他連抬眼看我都不敢。」王導兒說著竟然忍不住留下了眼淚。

聽到「部隊」,江南春感覺到世界的某個地方炸開了朵煙花,絢麗奪目,久久不散。

看見王導兒流淚,忙遞過去面巾紙,然後站了起來走到她身邊蹲了下去,握著王導兒的手道:「您是想讓我給您兒子做心理諮詢?」

「嗯,我一直和他提說在外面給他找個最好的諮詢師溝通下,但他一直不同意,說這樣有反規定。直到昨天,他回來的時候滿手是血,我一看到便嚇暈了過去,醒過來后摟著他就是哭,可能也是把他嚇到了,才好好和我談談這件事。我告訴他,不用和諮詢師說具體事情也可以,這件事如此保密,相信你自己去部隊諮詢的話也不會說吧,所以不會泄密的。並且我們可以找南春,是自己人,不是諮詢,和朋友談話,總可以吧。南春,雖說我沒有和你提過他們,倒是經常在他們面前提起你。再者憑我的感覺,如果他一直這樣下去,是完不成什麼任務的。他才勉強鬆口。」王導兒眼淚流的更厲害了。

「這樣的啊。」江南春聽完低著頭思索了起來。

「南春,我知道。你內心有顧慮,這畢竟可能不符合規範,但是我求求你,救救他好不好,他再這麼下去我怕就真的回不來了。」王導兒已經有了哭腔。

江南春抬起了頭,堅定的看著王導兒:「好,我會儘力的。王導兒你也寬心點,畢竟您代入感情去看這件事可能會有偏差,也許他的情況還不至於此,等我回頭溝通過我們再從長計議好不好?」順便擠出來了個微笑拍了拍王導兒的手安慰道。

王導兒可能是被她的堅定感染到了,也覺得終於抓住了根救命稻草,長出了一口氣點點頭。

走出了王導兒辦公室的江南春,漫步在走廊,苦笑地看著牆面上掛的弗洛伊德、榮格、詹姆斯、杜威……這些名人偉士,可誰也不能開口告訴她正確的選擇是什麼,縱觀他們的一生,也有不少後人認為的錯事,也許,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何為正確吧。

今天這件事,即使不是王導兒,是別人,江南春也會同意的,她的職業,自認為也算四分之一個醫生,醫者仁心,讓她見死不救,她做不到。江南春認為,規定是為人服務的,並不是不可打破,即使知道規定一定有規定的意義,這世界不會像她想象的那麼簡單,但是她不知道複雜是怎樣的複雜,只能按照自己所能理解到的複雜去做,走一步看一步,如果這真的是個錯誤的選擇,那就勇敢的承擔後果吧。只是沒想到,自己一直想要的機會,等了六年的,說來就來了,當真是世事無常,天意弄人。

「請問師姐,你是江南春嗎?」旁邊響起了一個小心翼翼但掩蓋不住激動的聲音。

江南春扭頭看見了一個扎著雙馬尾打扮入時的俏皮女孩,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嗯。」

「哇塞!我終於見到活人了!」女孩竟然激動地跳了起來:「師姐,你可是我的偶像誒!我特別喜歡你,師姐你給簽個名吧。好不好?」

江南春接過遞過來的筆,「好,簽哪裡呢?」

「這兒,這兒,就給我簽這個襯衫領子上吧。」女孩把襯衫領子立起來拽著道。

江南春比她高了半頭,低頭拿過領子認真的簽著名。都被別人揪著領子了,女孩還能說個不停:「師姐,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不是你漂亮,不是你有能力,我聽說近兩年來你幾乎從來都沒休息過,一有空閑就會跑到周邊鄉下去提供免費心理援助服務。王老師天天教育我們要做一個像師姐這樣的人,可是我覺得也太難了,誒。」

「嗯,那些鄉下的人啊,他們是最可憐的,被生活所迫問題最多,但卻沒有渠道可以解決。我希望通過我們的努力可以讓所有人最起碼有醫可圖。」被如此誇獎江南春也並未顯得害羞,簽下自己的名字,接著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司敏!司命的司,敏而好學的敏!」

江南春又在簽名後面添了個加油,然後「——司敏」。

「記得,這不是我簽給你的,是你自己簽給你自己的,司命,命掌握在自己手裡。加油吧!我相信你可以的,最主要的是你要自己相信你自己,我的隊伍等著你加入一起呀。」

「真的嗎?謝謝師姐!」女孩聽罷激動地撲進了江南春懷裡。

如果是同性,我當時也能這麼抱抱他,多好。江南春的思緒卻已飄遠。

很久以後,有了大把時間的江南春,會時不時地想起這個午後,如果當時一念之差,沒有同意王導兒,她以後的人生會不會就是另外一番摸樣。想起斜陽照進走廊,為那些個名人偉士度上了金色的光芒,把他們化為真理熠熠生輝,然而直到現在,何為正確,自己還是在走一步看一步。不過江南春知道的是,沒有什麼一念之差,即使讓她選擇百遍,讓她知道了未來,她還是會無怨無悔的做出和這天一樣的選擇。

按照約好的時間,江南春開車去B大。車載電話適時響起。

「喂,媽。我收到你給我發的紅包啦,謝謝啦,太有心意了,還是520.52。」

「誒,媽媽不是怕今天情人節沒有人給你發紅包你心裡難受。」

「哈哈,謝謝媽媽。」

「不過話說,南春啊,你也該找個男朋友了。不然像個什麼樣子嘛,女孩兒,本就應該……」

「媽,我有喜歡的人了。」

「啊?什麼時候的事啊,什麼人啊,你怎麼沒給媽媽說過啊?」

「很久以前遇到過的一個人,一直在找他,也沒有任何消息,所以一直沒有提過,不過,我感覺,應該快找到了。」

「原來是這樣你才一直單身的啊?媽媽給你說,標準不能定的太高了,你要找的這個人本來就不錯吧,又得不到,完了,在你心裡更好了。你拿著這樣的標準你還能看得上誰啊,你得錯過多少你後來遇到的人啊。」

「媽,我雖說喜歡他。但他和我單身也沒有關係,我並沒有把他當作標準,再說標準都是定給不喜歡的人的,真的遇到喜歡的了,誰還管什麼標準啊,所以我也沒有錯過什麼人。」

「算了,說不過你,你有消息了告訴媽媽。」

「好,媽我開著車呢,先掛了啊。」

「等等,媽媽還沒說完呢,開學第一課出來了,你一定得去看看,裡面講的可好了,這是給你布置的任務啊。別管電話了,媽媽直接掛了,你好好開車。」

「好,我知道啦。」江南春也不是沒有叛逆過,也不是沒有覺得過母親管天管地,要求高對自己不公平。不是沒有嘶吼著問過,為什麼非要自己這麼做,為什麼自己必須對她們善良,為什麼好的要給別人,苦要自己承擔,為什麼自己就要受這樣的委屈,為什麼自己不能像其他女孩一樣向爸爸撒個嬌就可以解決所有事情了。

小學時跳舞,自己中等個子卻被分到了一個已經快一米七的姑娘,一米七的姑娘轉圈時根本從自己胳膊下轉不過去,她回家告訴媽媽說既然媽媽和老師關係那麼好,能不能和老師說說給自己換個舞伴,換回來的卻是媽媽的一頓訓斥:老師既然這麼分了,肯定有她分的道理,不是不能完成,不要什麼不如意的事情都從外部找原因,說舞伴太高,說分的不合理,自己努力了嗎?小江南春委屈的眼裡含淚低下頭扒著碗喝飯。最後一曲探戈硬生生的被小江南春練成了還得點腳的芭蕾。老師還專門和媽媽打了電話表揚小江南春跳得好,一米七的姑娘太高,難搭成舞,想著南春如果跳不好其他孩子肯定也就不行了,果然南春沒有讓她失望。媽媽聽得臉上的笑都要掉下來了,還在那邊客套:沒有沒有,都是老師教的好。掛了電話確實也表揚了江南春,不僅跳得好,還為其他同學掃平了困難,不過小江南春當時心裡想的只是自己腳好疼。

這些不僅僅是對世俗成功的要求,還有對道德水平的要求,照著母親自己教的思想政治內容往她身上套,不記得是哪位哲人說過:如果一個社會過於只推崇道德水平,那將是一個偽君子遍地的社會。有時候江南春想想這句話覺得偉人就是偉人,精闢。當能力跟不上被要求的道德水準時,便會用撒謊、欺騙來掩蓋原來的自己,塑造出一個人設。剛進入大學、社會的江南春不僅看身邊人不順眼,覺得他們思想覺悟低,也受不了虛偽的自己和看不起人的自己,就在絕對自負與自卑中間痛苦的徘徊,在與別人之間豎起高牆。聽到同學對自己的形容:高冷,還會不禁自嘲:不是孤僻,挺好的。隨著年月的增長,壓抑不下的本來慾望開始暴露,看見原來的自己如此厭惡,便又開始拚命偽裝,這樣惡性循環。

幸好,有督導這麼些年的幫助,和路上撿到的「他」。真正了解了便會理解,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不喜歡就不喜歡了,是他們不懂……事後江南春不斷的反思自己,回顧自己的人生全程去認真的了解自己,從一個不染纖塵的嬰兒來到這個世上,到如今,人生確實是自己的,但被塑造卻不是自己一開始可以選擇的,那些自認為邪惡和不那麼高尚的想法、以及自己的虛偽,是作為人有慾望加上這麼多年的教養不可避免的產物,並非有意為之,也非不可改變。犯了錯就犯了錯,改正就好,不必過於厭惡自己,本來就不是完美的人,怎麼可能不犯錯。父母的要求只是他們的要求,也並非自己人生的準則。日日夜夜的輾轉反側,終於讓江南春放下了這麼多年對自己的厭惡和禁錮,和自己和解了。剛開始的她不再逼著自己去高尚,不帶愧疚的向人們展示她的自私,想拒絕時便拒絕身邊人的請求。不厭惡自己后,竟然驚奇的也不厭惡他人了,即使在自己眼中他們有自己不能容忍的過錯,但這也是他們自己的無奈不是嗎,就像自己一樣,都不完美,都有宿命般必須要背負的錯誤。這些卻沒有讓她越來越自私,反而心中對所有人多出了幾分悲憫,更加促進了她心甘情願的去做父母口中的那些應該的事情。看這山還是山,水還是水啊。水的那邊,看到王導兒已經下樓在路邊等候,江南春收回了思緒。

接上了王導兒,朝她家開去。車子緩緩走近的小區,是江南春這輩子都不敢想的地方。

「快到了,我們下車走進去吧。」王導兒不好意思的提議道。

「嗯嗯,好的。」江南春心裡明白,這種地方,她是絕對開不進去的。

「王老師今天回來的早啊,這是?」穿著軍裝的人從哨前走了出來。

「這是我徒弟,今天帶她回來吃個飯。」

「哦哦,想必王老師極其喜愛,平時從不見帶徒弟回來吃飯的。快進去吧。」

王老師笑著應到,江南春也道謝到跟著走了進去,轉過了身卻還能感覺到那人並非欣賞的上下打量的眼光。

由門崗處進門徑直走了幾百米,房子卻突然都矮了起來,周圍略微高點的樓房把它們圍在了中間。路邊的房子均是簡單的三層獨棟,中式的飛檐,青瓦,灰牆,並無過多的設計與裝飾。走了這麼久,也沒見幾個人,可能是王導兒挑好了時間罷。走至一棟院內種滿了花花草草的房前,王導兒停下了腳步,摁響了門鈴。

「王老師回來啦,這是?」一位打扮樸素的中年女人趕忙迎了出來,身上卻還透著幾分淡雅。但過於尊敬的語氣和連忙趕出來的行為,應該不是王老師的兒媳,江南春便也不好直接打招呼。

「這是我的徒弟,江南春,叫她南春便好。南春,這是一直照顧我的小興,你叫她興姨便好。」王導兒邊進門邊為兩人互相介紹到。

「興姨好。」江南春忙低頭微彎腰打招呼,笑得乖巧。

「誒,誒,南春你好,將常聽王老師提起你,今天終於見到了。這孩子可真懂禮貌,怪不得王老師這麼喜歡呢。」興姨馬上拉起了她的手拍拍她的頭說道。

王導兒見此喜上眉頭:「小瀟回來了嗎?」

「於司令還沒回來呢,剛才還來了電話,可能今晚不會回來吃飯了。」

是司令哈,這個答案並沒有超出江南春的意料,但還是讓她心裡一驚。

王導兒抱歉的看著江南春,江南春忙接道:「沒事兒,我今天後面都沒有安排事情,時間很多。」江南春想這可能是於叔叔下意識地逃避、抗拒。王導兒欣慰的拉她進了屋。

「我帶你隨便看看吧,房子不大。」王導兒見江南春已經換好了鞋挽著她建議道。

「嗯。」

「這是客廳,再那邊是廚房,餐廳,還有個洗手間,一樓便是這些。」只見屋內裝修也都是中式風格,木質傢具,飄窗,就連客廳與餐廳中間也是塊木製屏風。

「我們上樓上看看吧,這一層便是我和你興姨住的地方,這是我的房間。」一進門的對面整面牆被改成了書架,滿滿當當的書,卻又放得極為整齊,讓江南春嘆為觀止。

「上面便是小瀟的書房和卧室了,我們就不上去了。」

「嗯嗯。」江南春扶著王導兒下了樓。並未聽王導兒提起兒媳,說房間也只說是「小瀟」的,看來應該是有什麼家事,王導兒不提,她便也不會貿然的問。

王導兒進廚房要幫興姨,江南春也執意要做點什麼,王導兒卻執意把她趕了出來。

江南春記得屋外一片花花草草,耐不住心中的喜愛,便又換鞋出門欣賞了。

這時正好落日掛枝頭,照得花草像是置身在桃花源中,江南春忍不住低頭想嗅一嗅這餘暉的味道。

「咯咯咯噠!」江南春還沒反應過來,只見一片花紅柳綠朝她撲了過來,嚇得她下意識地往後一退坐到了地上。翅膀和她擦臉而過,落在了手邊,還順嘴叨了她手兩下,就往門口跑了,江南春跟著回頭,只見門口已站立了一位身姿挺拔穿著軍裝黑著臉的中年男子。

「哈哈哈哈哈,小紅,你又調皮。」男子見到這一幕即使笑了出來,掛在他臉上也是苦笑。

「於叔叔好!我是王老師的學生,江南春。」江南春見此人連忙從地上站起來拍拍屁股跑過去打招呼。

「嗯,小江你好。進屋吧。」於司令收起了笑容,微微點頭應好,徑直往屋內走去。

「誒喲,不是說不會回來吃晚飯了嗎。」聽到聲音出來的王導兒看見兒子回來了喜不自禁。

「會議取消了,我還得上樓處理點事情。」還沒等江南春換好鞋,於司令已經三步並作兩步奔上了樓,好像她會吃了他一樣。

江南春也只當沒有看到,由樓梯處收回目光繼續換鞋,想起於司令剛才進屋時,一直盯著前面,她便也抬頭看了看,這一看,她的目光便再移不動了,從這裡望去,客廳的牆上掛著幾幅照片,剛才進門一換好鞋便被王導兒拉走了,從客廳的另一個角度也正好被花架擋著並未看到的幾幅照片。照片上的於司令年輕了二三十歲,即使穿著軍裝也笑得燦爛,摟著一個笑顏如花的姑娘,甜得讓人移不開眼睛。不過江南春的視線卻牢牢地鎖在它旁邊的那張照片,一身軍裝的於司令不苟言笑,與現在年齡相差不大,旁邊站了位同樣不苟言笑的,二三十歲,短髮利落,眼神堅毅,輪廓分明,卻又面相溫柔,笑得燦爛,在他的眼裡,江南春看到了整個世界點起的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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