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艱難的抉擇
葉盷盯着從教室門口走進來的楚遂，還超他招了招手，然後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小姑娘頭上仍舊扎著兩條小揪揪，用的依舊是那兩條紅色的發繩，隨着她微微側身的動作，發繩與黑髮交織垂落，微微擺動。
她臉上似乎總是帶着笑容，又也許是顧及到他的緣故，反正楚遂的印象之中，她臉上總是掛着笑容的。
圓乎乎的包子臉笑起來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原本就有點反應遲鈍的傢伙，還整天這樣傻愣愣地朝着別人笑，一副不大聰明的樣子。
但也許是接觸多了的緣故，又也許是好感值的加持。
他覺得這個獃獃的小糰子是最順眼的了。
又也許是愛屋及烏的緣故，他連帶着，也覺得那兩條萬年不變的紅色發繩非常好看。
甚至覺得，要比那個什麼朱玲好看多了。
記得他曾經聽到過別人的討論。
他一向都是那種安靜坐着不說話的人，反正叫他他也不搭理，班上同學習慣了他的存在，漸漸地變得開始無視他，這個年紀的孩子還是會肆無忌憚地討論別人，安靜坐在一側的楚遂自然聽到過很多別人的話。
「你覺得那個新來的朱玲好看嗎？」
「對啊！總覺得她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樣！」
「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樣……這也不算是好看吧……」
「呃……反正大家都說她長得好看。」
「哦！對了！還有！好多人都說她長得像那個誰！那個童星！長得像明星，當然好看！」
別人都說她長得好看，所以她就是長得好看？
對於這種答案，楚遂是嗤之以鼻的。他也沒有興趣去加入別人的討論。
他反倒覺得，自家的小糰子可好看多了。
楚遂邁步走進教室，心底下的思緒卻在隨意飄散，使用幻肢讓他的殘肢接觸處非常不舒服，又磨又疼的，但他並沒有在意，表面上倒是一點都沒表現出來。
他心底里思緒萬千，卻不知何時，在他心中，早就把這個小糰子當做了「自己人」。
是的，他並不討厭這個小糰子的親近，甚至喜歡她的陪伴。
喜歡……是喜歡吧……
無論日後能取得多大的成就，但如今的楚遂，也不過是一個年僅五歲的小毛頭。
對於這種感情，他還是非常陌生的。
即便在書中、在網上、在資料上看到過，但這種東西，終究也就只有親身經歷過才會懂。
如今的他只知道，自己並不討厭這個小糰子的親近。
甚至，早就習慣了她的陪伴。
習慣，真的是非常可怕的東西……
他自己非常清楚，這段時間的自己到底有多孤僻，到底有多難相處。
害怕受到傷害，所以才拒絕接觸別人。
這種如刺蝟自保一般的孤僻，不過是懦弱的一種表現而已。
他討厭這樣子的自己，卻又無力改變。
楚遂思維四散，一向沉着冷靜的他，極少發生這種情況。
今天會這樣，純粹是因為，他心亂了。
他做了一個讓自己心亂的決定。
也許，心亂是因為，他自己也在猶豫，這個決定要不要放棄……
楚遂步伐緩慢，面上表情依舊冷峻，但那雙一向深遂黝黑的眼睛，此時卻是微垂。
他在往地上看。
他的耳邊，想起了那天聽到的話。
………………
「你家盷盷和那孩子整天混一起，你就不擔心嗎？」
「有什麼好擔心的啊，小孩子懂得照顧別人這是好事啊！」
「我不是說這個啊，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從小一起長大，接觸久了……」
「你說這個太早了吧，孩子還小……」
「這不是孩子大小的問題啊，要未雨綢繆啊！等到問題發生的時候就晚了……」
「你家孩子不懂，你難道不懂嘛，那種孩子……」
………………
你家孩子不懂，你難道不懂嘛……
你家孩子不懂……
孩子不懂……
她還不懂……
楚遂視線上移動，對上了葉盷的視線。
葉盷一直都在看着他，還一手拍著身旁的桌位，示意他趕緊過來，那張圓乎乎的包子臉仍舊笑得一臉懵懂。
是的，懵懂……
現在的她還小，還不知道，所謂殘廢，到底是怎樣的存在吧……
也許……她不過是覺得，陪他一起上下課陪他聊天，純粹是因為老師經常說的同學之間要友愛互助吧？
又或者是，對弱者的同情？看到沒人理他？
就像是給流浪貓扔麵包一樣的同情？
楚遂任由思緒飄散。
不得不說，如果以惡意去揣測別人，那無論是再善意的舉動，都會演變成帶有目的的行為。
此時的他，不過是想要給自己一個放手的理由而已。
不得不承認，他還是非常不舍的。
畢竟，她是特別的。
而他，早已習慣了她的陪伴。又或者說，他喜歡她的陪伴。
如果說，這就是喜歡的話。
但反應在慢，再年幼懵懂，也總會有明白的那一天。
等到她長大，總會離開的吧……
又或者說，正因為是喜歡，楚遂才不願意利用對方的懵懂。
用利用這個詞……說是利用也不過分吧……
就像是用「要懂得謙讓哦」這種理由騙小女孩糖果一樣。
楚遂自嘲般想着。
不知不覺，他已經來到了她的身旁。
那也是原本屬於他的桌位。
那是第一排的座位，原本就是老師為了方便照看他，特意讓他坐在教室前排的。
這樣子，對她也好。
而他，不過是回到原本的世界。
早晚都得回到一個人的世界，不是嗎。
楚遂走過自己原本的座位，腳步未停，在葉盷驚訝的目光之下，徑直地往前走。
他沒有回頭，但可以想像，那小糰子臉上的表情。
會先是驚訝，然後茫然，然後……
然後會生氣吧？
應該會生氣吧？
她生氣的時候會故意繃緊小臉，但太過刻意地營造「我很生氣」的表情，卻一點都不可怕，反倒有着一種別樣的可愛。
可愛得他很想伸手去戳一戳她的臉頰……
但這已經是不可能了吧……
他已經選擇了離開……
反正早晚都要離開，他不過是將必然的結果提前了而已。
楚遂在心底里不斷強調自己選擇的正確性。努力地將飄散的思緒收回。
殘肢與義肢的接觸面依舊磨得生疼，他非常熟悉這種難耐的疼痛。
但此時他反倒覺得，義肢的磨損，也沒有那麼難受了……
又或者說，更加難受的，不是那裏。
楚遂抿唇，右手撫上了心臟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