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路上偶有兩三事3
採集司，原本隸屬於天衙下轄，但經過多年變動，如今在體制上已經不屬於天衙管制，是一種在各州各地都有總部的私職部門。
真正山的採集司有兩處，一處在山上，一處便是在懸空河的一條大船上。
一大早，變化了樣貌的甄兮就登上大船，沒有理會接待人員，只是詢問此地的總管在何處。
接到人員見到是個肥胖的老嫗，瞬間辨認出是韓家的老祖宗，不敢怠慢，直接領著甄兮從一條樓船小道去往大船的頂部。
總管是個油膩的中年男人，這裡的人只知道他姓陳，但不知道他的具體名字，但在很多老人那裡都叫他陳斷更。
韓家老嫗韓文香，練體6級，練氣5級，實打實的大地仙，也是川流縣裡的名人。
兩人在門口見面，氣氛頓時顯得有些詭異。
「這麼多年過去，真沒想到你會主動來找我。」陳斷更神色略顯激動，是見到老情人的那種激動。
甄兮面色表情，默不作聲，但識海里的米五穀已經在抱怨，「你變化誰不好，偏偏化作人家的舊愛，如今好了，咱們兩眼一抹黑，鬼才知道怎麼對付這人。」
甄兮慢步上前，與陳斷更對視片刻，接著將他擠開，進入屋內。
觸碰的一剎那，甄兮利用親和之力和五行眼快速查看了對方的修為，發現只是個地仙，便頓時有了計較。
然而米五穀卻說道：「上船的時候，我發現這裡的禁制極為強大，你千萬不可以亂來。」
甄兮走進屋內，發現裡面除了一張陳舊的蒲團，再也沒有他物，便回過頭看向陳斷更，眼中露出詢問。
陳斷更神色尷尬，低頭輕聲說道：「當年你義無反顧地離開我，我就把當年與你相關的東西都扔了出去。」
「哼。」甄兮冷哼一聲，轉頭席地而坐。與此同時，米五穀也利用甄兮先前學來的術法神通，以親和之力勾連大船的本體。
一條大船就像是一個世界，在這裡沒有絲毫靈炁，很像是一個無法之地，但米五穀在施放神通之時，便察覺到了大船里有一種靈體，更準確的說，是一種類似鬼物的存在。
米五穀嘗試與它溝通，卻沒有得到回應，如此一來，就不能探查出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的存在，但好處也有，便是對方在面對親和之力的時候，並沒有做出不滿的舉動。
對於靈體一途，米五穀並不陌生，當年的北歸便是其中的翹楚，所以對付這種存在，魅惑一道便是最好的神通。
米五穀以親和之力安撫對方，又施展魅惑之力預要將她迷惑。
陳斷更在甄兮對面的蒲團上坐下，一雙眼睛始終盯著對方的眼睛，好幾次欲言又止。
甄兮巴不得他慢慢耗著，最好是等米五穀摸清楚了此地的狀況，便可以一舉將他拿下，輕鬆解決所有的事情。
在兩人沉默的時間裡，米五穀也終於與對方取得了聯繫。
器靈？通過神通反饋回來的信息，米五穀發現對方竟是一個半人半魚的女子，與東海上的鮫人極其相似。
此時那鮫人女子已經對米五穀百依百順，得知他要此地的信息，便從口中吐出一個溫潤的珠子，將它做成氣流，送到了親和之力當中。
「安魂船」，出自咸池洲冥池冥域洞天，是當地製作的一種極為強大的法寶，所謂的一船一世界，是以前專門針對各種鬼物的制勝法寶。
而此處的這艘「安魂船」，是在多年以前，被一個修行者賣到了竇日浮空島，經過改良之後，又被陳斷更買來的寶貝。
甄兮通過米五穀的敘述了解了這裡的情況，驚訝這採集司有錢之餘，也對這個陳斷更產生了興趣。
米五穀道：「他已經與這艘安魂船合道一體，所以我們看到的地仙境界倒也不是真的地仙境，而是類似與玄門氣海合一之後的外相。」
甄兮道：「若是合道一處，那麼他就是船，船就是他，那你見到的那個器靈，說不定就是他分離出來的一部分。」
米五穀知道甄兮的意思，「作為一地的老天爺，我們的一舉一動他都應該清楚才是，但我剛剛發現那個器靈成型已久，並不是他的分身，所以你可以試一試將他魅惑。」
甄兮想了想，「為了保險起見，你最好將那隻器靈完全收服，不然他若是驚覺，只怕收了不一場惡戰。」
米五穀答應了一聲，便不再分心外物，始終利用神通將鮫人吸引，更是以自身氣機連接她的氣機，試圖將她融入體內。
米五穀行動之時，甄兮發現陳斷更皺了皺眉，似乎是生出了感應。
甄兮便不再沉默，用沙啞的聲音的說道：「這次渡劫的人數極多，萬華雷池裡自然也是收穫頗豐，我這次來，只是想和你做一筆交易。」
「做交易？」陳斷更一愣，忽得又哈哈大笑，「你跟我做交易？聞香，你什麼時候突然轉性子了？」
甄兮冷笑一聲，道：「如今的韓家需要，我自然責無旁貸。」
「又是韓家！你處處為了韓家著想，可他們有沒有想過你？當年的你我，就是被他拆散的啊！」
「可我現在過得很好。」
「不！你過得一點都不好！」
甄兮面無表情地看向他，但心中卻有疑問，韓家的大地仙，怎麼會被韓家給束縛？她忽得一笑，是覺得根本就不是韓家的原因，而是韓文香根本就沒有看上他而已。
她的嘲笑被陳斷更看在了眼裡，他的聲音也變得有些高。
「你瞧瞧你現在的模樣，哪裡還是那個當年的你。」陳斷更神色痛苦，眼神趨漸空洞，視線穿透甄兮，彷彿看向了久遠處。
「當年的你溫柔典雅，姿容冠絕一洲，哪個男人見你不心動，就因為他韓家，你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啊。不過你可以放心，我已經買到了『聚魄鍊形丹』，你的容貌馬上就可以恢復了。」
聚魄鍊形丹，是專門針對身體殘缺的大能所煉製的丹藥，其功效類似於大妖化形，餘溫島煉製不出，天機學宮也煉製不出，只有花精一族的幾位大前輩才能煉製出來。
這種東西從來沒有在拍賣行出現過，甚至很多的大能都沒有見過，所以這種神丹，多是傳聞中的東西。
不過甄兮倒是知道，這東西的的確確存在，因為甄家就收藏了好幾顆，均是以天價購得。
甄兮驚訝的神情，沒有瞞過陳斷更。
「為了你，我什麼都捨得，所以我也希望你為了我，捨得一次。」
甄兮道：「舍了韓家，跟你走么？」
「當初你離開之時，我就已經說過了，為了你，我可以入贅韓家，當年的你也說了，若是將來可以，你會想一想的，今天你來，我以為你已經想通了。」
甄兮低下頭，陷入了沉默。
陳斷更也不催促，只是安靜的等待。
甄兮激活親和一脈，抬頭對著他笑了笑。溫柔，親切……種種美好的感覺籠罩一丈方圓。
陳斷更不疑有他，只道她是想通了。
勾搭男人的準則之一，便是將好感傳遞，更何況這個男人本就對自己動心，那麼甄兮也就不急著使用媚術，而是親和之力繼續與他對話。
「聚魄鍊形丹，我想看看。」
陳斷更從懷裡摸出一個精巧的木質瓶子，都沒有猶豫，就將瓶子遞給了甄兮。
甄兮接了過來，沒有將其打開，而是直接藏了懷中。她看了看他，見他沒有不悅，這才問道：「你等我五天？」
陳斷更大喜，「別說是五天，就是五年也行。」
甄兮笑道：「那就五天，五天之後你來韓家找我。」
「我去韓家？」陳斷更有些猶豫，但看到甄兮親切的笑容，便狠下心思，重重地點了點頭。
甄兮站了起來，緩緩走到門口，突然一個轉身，笑道：「做為一個男人，你其實應該早點主動一些的。」
甄兮說罷，也不再慢騰騰地走，而是一步跨出大船，然後再次幾個起落，就回到了老爺子的住處。
米五穀道：「正是沒有想到，這修行之人的深情竟是能夠深到如此地步。」
甄兮冷哼了一聲，「你當所有人都是你這般無情么？哦！不對，你是濫情。」
米五穀笑道：「你想吞下這枚丹藥，又想得到『雷池蜜露』和『萬華甘泉』，就得幫韓文香恢復容貌，若是捨得后兩樣不要，咱們倒是可以趕緊跑路，留他們自己去鬧去。」
甄兮道：「採集司只是負責採集，壞事肯定有，但也不會壞到哪裡去，加之這種事情被我碰到了，自然得去幫一幫。」
米五穀驚道：「要悄無聲息的制服韓文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可千萬別亂來。」
甄兮又怎麼會聽他的，先與老爺子閑聊一會兒，又跟塗山小雅說了一會兒話，這才踱步出門，再次去往韓家。
熟門熟路，不過這次在門外就被幾個韓家人攔住，甄兮也沒有客氣，媚術一出，頓時將幾人迷得暈頭轉向。
她在進入韓家，依葫蘆畫瓢魅惑這處天地，以老天的身份徑直去往韓文香處。
老嫗的身軀很肥大，坐在一地，就像是一塊大石頭，甄兮近距離觀察過後，便將自己化成陳斷更的模樣，出現在她的面前。
韓文香先是一驚，接著便是一瞬間的失神，甄兮抓住了機會，以魅惑一道全力出手，剎那間攻破她的心神，侵佔她的識海。
變作陳斷更的甄兮將她一把抱住，心中卻將陳斷更之前的話語複述給她聽，同時間，又以陰陽五行眼將她查看，是為了了解的她的身體殘缺。
腦子受過傷？甄兮眼中，韓文香的後腦之中少了一部分，也正是這殘缺的一部分，使得她只能練體，不能行練氣之舉，不然就是如今肥胖的下場。
米五穀嘖嘖有聲，「替人家補腦子，這活我還是第一次干。」
甄兮道：「咱們只有五天。」
要讓一個大地仙完全聽從擺布，甄兮的修為還差了那麼一點點，不過有了米五穀的幫助，這種事情便也不難。
兩人雙雙實力，將無數幻景打入韓文香的識海，一邊改變她的記憶，一邊將她徹底征服。
韓文香察覺有人侵襲識海，自然察覺到了不妥，但是她辨認不出眼前人的真假，是以就是那麼一個剎那的愣神，便完全陷入了被動。
她眼中迷濛，識海混亂，諸多記憶一一而生，就彷彿在昨天，漸漸地，她終於將眼前的人的看清楚，居然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情人。
米五穀覺得差不多了，便裹挾甄兮的法相，化作另一個陳斷更從身體分離出來。
醫箱，手術台，一系列的功夫被他一一擺出，更有早些年替簡愛解毒的工具。
甄兮一眼掃過，將各種東西的用途記在了心裡，看到米五穀迫不及待地拿出了小刀，這才問道：「缺少的一部分，我們用什麼來彌補？」
米五穀道：「腦子當然是腦子補，氣海里該死之人這麼多，隨便抓一個來。」
甄兮皺眉道：「就算是老天爺，也沒有這麼行事的。」
米五穀一挑眉頭，這美娘們怎麼變得很不美娘們的了？
瞧見他的模樣，甄兮又忽然笑道：「不過我喜歡。」
米五穀在身前開出一個黑色的光環，甄兮伸手入內，揪出一個極其美艷的女子。
女子驚慌失措，一雙丹鳳眼瞪得老大，瞧見了此處的景象，忽得便將驚慌收起，她對著甄兮媚笑道：「這位上仙大人，這麼火急火燎的將小女子抓來，到底是為何意呀？」
甄兮勾起嘴角，對米五穀問道：「活得好？還是死得好？」
米五穀都懶得看這個女子一眼，輕描淡寫的說道：「無所謂。」
咔嚓！甄兮行事很果斷，女子的脖子應聲斷裂。
修體一道，全是經驗之談，米五穀早已經輕車熟路，只需要小心便可。
甄兮幫著打下手，倒也鎮定自若，米五穀行的，她便也行。
修體在進行到第四天完成，甄兮給韓文香喂下丹藥，便趕緊返回了老爺子處。
將要帶走塗山小雅的事情與老爺子說起，甄兮便安靜的等著他說些成年舊事，只是甄兮沒有想到的是，老爺子聽她說完，就很愉快的答應了下來。
「老爺子可以跟她一起走。」甄兮自然不會讓老人家一個人孤苦伶仃，其實她早有打算，北武洞天里不缺住人的地方。
老人本想說算了，只是聽到甄兮極為耐心地勸說，便答應了一起去看看新的世界。
甄兮使用肚裡乾坤將人收入氣海，米五穀就在裡頭接待兩人。
不等天亮，甄兮便再次出門，來到了採集司之外。
太陽在地平線升起，沒過多久又躲在了真正山的後面，默默算計時間，直到中午十分，陳斷更才在大船船頭現身。
瞧見他坐上一輛法車疾馳而去，甄兮瞬間變化容貌，稍等了片刻，便悄悄出現在大船上。
她憑藉米五穀從器靈那裡得來的消息，一路往大船的中心處走去，路人無人阻攔，或者說，是根本見不到幾個人。
來到一間房門前，一位半人半魚的女子憑空出現，她巧笑嫣然，與甄兮問好。
甄兮笑了笑沒說話，女子很識趣，將房門打開，邀請甄兮入內。
房間里，擺設著一排排的四層木架，木架的下面兩層放著許多的收集而來的礦石樣本，而上面兩層，便放著許多小球狀的納物之物，裡面的東西，正是「雷池蜜露」和「萬華甘泉」。
女子笑道：「除了需要上繳的之外，這裡有八十四枚是無主之物。」
她抬手間，便有八十四個小球飛往甄兮。
甄兮扯開袋囊，將小球全部吸了進去。
甄兮看向女子，笑問道：「這裡枯燥無味，不如跟我去別的地方玩？」
女子露出苦笑，「像我這種低階器靈，還沒有達到元神外游的地步，怕是要辜負主人的好意了。」
甄兮格格直笑，伸手將她招來攬在懷裡，運轉雙修之法，不過是頃刻間，就將她融入了體內。
女子震驚得無以復加，好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一道金光將她籠罩，如同一隻大手將她拉起，瞬間穿越萬里，來到了氣海當中。
米五穀笑道：「這小小破船哪能讓你屈就，我有一片大海，那裡才是你的歸屬。」
米五穀將她扛在肩頭，一步跨出，就來到了池魚秘境。
他見過漆黑的海洋，也見過淡藍的大湖，但這裡淺綠色的海灣，對她來說卻是極為陌生，但她卻知道，這裡才是她施展本事的地方。
陳斷更與韓文香的事情會如何發展，甄兮才懶得去看，她坐上了繼續往西大船，一路去往達真國的邊境。
往下十天，甄兮在大船的房間里閉目調息，米五穀則繼續聯繫眾人，讓他們儘快趕回。
達到上商河地界，甄兮下船之後，在附近的幾座縣城遊覽了一番，這才坐上了去達真國都城的渡船。
所坐的渡船行駛不快，是甄兮故意挑選的一艘遊覽渡船。達真國很大，許多地方保留著原始風貌，如是不去看一看，這一趟就等於白來了。
金剛山，素來有「奇險天下第一山」之稱，正所謂上商河為我作證，聖山留我足跡，戰勝金剛山，便能一生平安。
只是這份榮耀，多是在普通人之間流傳，對於修行之人來說，所有的奇山名山，都高不過「斷岩」，都大不過「山脈」。
金剛山的長空棧道，從北段頂峰沿附懸崖而搭寬不盈尺的方木棧道，沿著各處山峰崖壁一路到達南段頂峰，全長三十里，行走在上，身下懸崖萬丈，大有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名言流傳。
其中另外一處奇險，便是蒼鷹翻身，它位於金剛山中段山峰，是通往南北兩地的必經之。其路鑿於倒坎懸崖之上，低頭下看，只見懸空金剛鐵索垂於半空之中，山鷹鳴叫，均在身下。
一般人走到這裡，大多需要面壁挽住鐵索，以腳尖探尋石窩而行，其中幾步須如蒼鷹一般，左右翻轉身體才可通過。
所以挑戰「長空棧道」、「蒼鷹翻身」等奇險之地，也不過是普通人的羨天險之舉。
但是這裡不乏修行之人藏匿修為，僅憑自身氣力過路，戰勝天險，也算是得了一份過關之舉。
渡船飛行不高，均是繞著各處山峰而行，甄兮隨眼看去，便能看到諸多遊人在攀山爬路，哪怕是前程渺茫，還是咬牙堅持。
米五穀笑道：「這是不是就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幹？」
甄兮不以為然，她看向真正山，「你有本事，就爬上真正山試試。」
米五穀嘿嘿一笑，我又不傻，自家真容山都爬不上去，還去真正山找刺激，這不就是找死嘛。
甄兮收回視線，「人都這一生，不像你我，其實很短暫的，所以在有生之年，是該做點什麼，亦或是突破點什麼。」
米五穀其實沒有遍地普通人的意思，這時候覺得若是家裡不富裕，誰會來這裡爬山，為了家裡的雞毛蒜皮，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
甄兮笑道：「等將來事情都了了，我陪你一起爬真正山，只是到了那個時候，你可不許嫌我煩。」
米五穀苦笑了一下，不嫌煩？怎麼可能！美娘們什麼都好，但她和田滿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喜歡作，而且作的極有水平，說她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就只能默默地受著。
米五穀道：「到了那個時候，你就得去尋找開天之人了，哪裡還有時間陪我爬山？」
甄兮道：「映星天資極好，但她血脈受限，將來的成就最多也就是個飛升天外而已，當然，這還得她自己下功夫努力，不然就將來的那些機緣，她都不一定能抓得住。
小滿年紀小，我又出來的早，也不知道她如今怎麼樣了，是不是已經開始修行了，又或者說，她到現在還沒有開啟血脈。
這事啊，得怪你，也得怪田滿，你們當時若是有了道侶的關係，就應該好好為後代想一想，她草率，你也草率了……」
甄兮絮絮叨叨，將孩子們一一說來。
米五穀默默聽著，卻是越聽越想她們，尤其是小滿，從她出生的那天開始，便再也沒有見過爹爹了。
米五穀嘆息一聲，小滿，老爹可真是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