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如果說第一場還有些僥倖,是魚英傑臨敵經驗不足,被叫花子鑽了空子這才落敗的,那麼這第二場可就沒有僥倖可言了。焦驚石可是張驚鴻的師弟,武藝在黃山派不算數一數二,那也是中流砥柱,可見這叫花子武藝是有多驚人。

「此人對咱們黃山派的劍法非常熟悉,以七十二路奪命連環劍和驚石交手竟絲毫不落下風。之後使的四筆點八脈,乃是江南連家、荊襄楚家的絕學。唯獨那幾招刀招我不認識,師叔見多識廣,可認得出?」

「這路刀法自成一家,不似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門中的任何一家,我也認不出。不過我覺得他最厲害的還是最後那一抓,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可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

「他的身法也有古怪,有些像武當派的松鶴功,卻比松鶴功詭異一些。」

「此子所學甚雜,不逼到緊要關頭恐怕探不出他的門戶。」

「如此說來,還是由我前去會一會他,三位師叔請看好了。」

張真人說著款掉外衣,露出底下一身箭袖,抽出寶劍上台來戰叫花子。他們二人早就見過,二話不說直接動手。

張真人亮出起手式,叫花子寶劍出鞘,挽了個劍花直取真人前胸,真人以不變應萬變,針鋒相對,使出「不愁亂世兵相害,卻喜寒山路入深」以攻為守。叫花子身子一側,劍鋒跟著一偏,刺真人右臂,等真人錯身之時,又刺真人右臂。真人還是那招,劍尖所向始終不離叫花子前胸。叫花子三刺不得手,轉身反手一劍上撩,正點在真人劍身的中央。真人的劍往上斜了三寸,正好從叫花子頭頂掠過。叫花子錯步轉身,一劍自真人左肩直劈而下。

這招名叫「顧我塵中一簪紱,任他世上幾公卿」,乃是天師府三五都功斬邪劍中的招式。只此一招,張真人就吃了一驚。

真人連忙撤步收劍,用劍鍔搭住叫花子的劍,順著劍鋒一轉,錯身反手一劍就朝叫花子的脖子上滑過。叫花子往旁邊一偏,徑直倒了下去。

就在真人稍一遲愣的功夫,叫花子驀然探掌擊地,身子一轉,寶劍斜揮直上,勢必將真人開膛破肚。真人趕緊腳尖點地,縱起來一丈多高,自上而下使出「伊昔升絕頂,下窺天目松」。叫花子一擊不中,急忙從地上一躍而起,使了一招撒手劍,寶劍劍尖朝上,就朝真人飛了上去。等真人以劍撥劍之時,探左手就要抓真人的劍尖。

張真人見過他空手入白刃的本事,不敢由著他抓,在空中身子一轉,往對方身後落去。

就在此時,叫花子接劍架住真人的寶劍,弓步托天,一掌朝真人小腹按去。

真人借力使力,重心前移,身子一調個正好還是落在叫花子身後,同時也躲開了叫花子的掌,不等叫花子轉過身來,反手一劍直撩叫花子的小腿。叫花子就地打了個滾,躲開這一劍,回身又跟真人斗在了一處。

兩人你來我往,八十個回合沒分勝負,再看叫花子,胸膛起伏不定,明顯已經有些力不從心了,可是張驚鴻也好不到哪兒去,滿頭大汗,一身箭袖也濕透了。不過真人心裡有底,他知道,這叫花子武藝確實不弱,但畢竟是年輕,內力尚淺,再有二三十招必會內力不支,招數自亂,就沒辦法打了。

可就在此時,只見叫花子打著打著突然飛身而起,真人以為他要使「杖黎得得入雲看,中有幽篁下有蘭」之類以上示下的攻招,趕緊做好守勢,哪知叫花子卻使了一招「濕雲侵岫晴疑雨,深谷藏風夏已秋」,是個守招。

真人當時就愣住了,手自然而然使了一招「葯爐丹井知何處,三十六峰煙月寒」。

叫花子身子落地,抬手便是一招「三十六峰高倚山,瑤台金闋貯神仙」。

真人更是不假思索就使出了「風吹旗腳西南開,掛帆槌鼓何快哉」。

叫花子微微一笑,一招「何年白日騎鸞鶴,踏碎天都峰上雲」,絕殺,除非以強勁的內力震開叫花子的劍鋒,否則無解。

可張真人是前輩高人,能憑著自己多活了些歲數,內功深厚,就以內力贏人嗎?傳出去好說不好聽啊。話又說回來,就算他震開叫花子的劍,還能重新打過嗎?論招式他已經輸了。

只見張真人嘆息一聲,將寶劍擲在了地上,「少俠你贏了,貧道輸得心服口服。要殺要剮,或者是要掌門之位,你提出來貧道一定照辦。」

這話一出本來一片寂靜的光明頂頓時就開了鍋了。

不過叫花子只是搖了搖頭,右手搭左臂,做了個請的姿勢,指尖所向正是張真人的三位師叔。

張真人就是一愣,「少俠還要比試?」

叫花子點了點頭。

張真人看著叫花子臉上一道一道的汗跡就有些遲疑,「今日已經不早了,少俠要比還是休息一晚,等明天再比如何?」

叫花子搖了搖頭。

其實他們倆在台上的言語動作台下老三位都看得清清楚楚,沒等張驚鴻說話,三位中的一位就上了擂台,把道袍交給張真人,說道:「掌門下去休息吧,我陪少俠走兩趟也就是了。」

張真人還有些遲疑,因為他清楚,叫花子實在太累了,再要比試非得把命交待這擂台上不可,如此材料就可惜了。

老道明白他的意思,沒有多說,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到了叫花子的面前,拱手抱拳,「貧道戌正羲,江湖人稱秋雨真人,領教少俠高招。」

叫花子點了點頭,拔劍率先出手,一出手就是殺招。

招式還是七十二路奪命連環劍的招式,可是使出來就完全不同了,秋雨真人臉色頓時大變。

叫花子就使了十招,十招一畢,劍招戛然而止。再看秋雨真人,退出去了一丈來遠,汗珠順著額角淌了下來。

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中,叫花子寶劍還鞘,轉身下了擂台,揚長而去。

宮琳敏靜靜地跟在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順著山路下山,走了差不多有二里路,就聽身後有人呼喊,「少俠留步!」

叫花子駐足回身觀瞧,就見一人順著山路飛奔而來,轉眼就到了近前。來者不是旁人,正是黃山派掌門真人張驚鴻。

叫花子微微欠了欠身,沒有說話。

哪知張驚鴻一躬掃地,「貧道請問少俠俠名,不知少俠與那位恩公是什麼關係?」

叫花子張了張嘴,沒有出聲,宮琳敏沒明白是什麼意思,張驚鴻卻不再追問了。

那個口型對應的字,和他心裡的答案是一樣的,路川。

路川等到了黃山腳下,可就撐不住了,先扶著樹吐了一會血,等吐完,整個人都萎靡下來了,任誰看見也絕對想不到這麼一個病叫花子竟然能打贏黃山派的掌門。

宮琳敏想過來扶他,他就是不讓,宮琳敏沒有辦法,只好跟在其後。

兩人走著,正好路過一個麵攤,攤主都準備收攤了,卻見路川走了過去,也沒說話,直接拉小板凳坐了下來。

攤主一看這人純粹一個叫花子,心裡很不高興,拿著抹布像趕蒼蠅一樣趕,「去去去,要飯上別的地方要去,沒看見我正收攤呢嘛。真他娘的晦氣,一天沒掙幾個錢,還有人想吃白食……」

路川低著頭沒動地方。

這時候宮琳敏就過來了,雙掌合十沖攤主一行禮,「施主,麻煩您行個方便,煮兩碗面我們吃完就走,不耽擱您多大功夫。」說著掏出一塊碎銀子,放在了笸籮里。

攤主看了看銀子,挺喜歡,又看了看宮琳敏,「你們倆是一起的?唉……」接下來的話沒說,不過言外之意就很清楚了。

宮琳敏過去在路川對面坐下,看著路川,心裡有些不解。她不明白這人這麼大的能耐,為什麼如此狼狽?明明在光明頂上藝壓群雄,為何卻在山腳下受這種小人的氣?但她也沒開口問,一則知道路川定不會說,二則不問也知,必是有難言之隱吧。不過她相信,總有一天路川會說話的,就算他真的不會說話,像在山上時那樣比比手勢點點頭也是好的。

不多時,面端了上來,陽春素麵而已,路川卻盯著面看了良久。終於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可是面到口中,他又低下了頭。

宮琳敏看著他,越看心裡越不好受,眼睛一眨眼淚掉了下來。

人生在世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不公平呢?有人身體健康卻不學無術,有人武藝驚人卻日日吐血,有人衣冠楚楚實則人面獸心,有人行俠仗義偏偏衣不蔽體……

就在宮琳敏胡思亂想之時,忽聽有馬蹄聲響,抬眼觀瞧,就見順著大道來了一伙人,馬到麵攤之前勒住,騎手紛紛下馬,將小小的麵攤圍了起來,為首之人冷冷看了她一眼,沒理她,徑直走到路川面前抱拳施禮,先笑后說話,「天下之大,一日之內竟能見少俠兩次,可見你我二人真是有緣啊。在下常林,蒙江湖朋友抬愛,送了個小小的綽號叫斷水刀。少俠若不嫌棄,咱倆交個朋友如何?」

宮琳敏一聽心中就是一動,斷水刀常林這個名字她可聽說過,刀法過人,敢稱江湖一絕,另外,他還是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門中萬勝門的門主。這等大人物常人想見一面都難,更別說主動來交朋友了。可是再看路川,連頭都沒抬一下。

常林就是一愣,不過轉而又笑道:「看來是常某唐突了。不過不知少俠跟這位姑娘是什麼關係?」

路川依舊沒動,沒有任何錶示。

「那看來是沒什麼關係了。丫頭,數日前你在湖州春風樓殺了人你可還記得?」

宮琳敏聞言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她萬萬沒想到,苦主會追到這裡來,而且還是大名鼎鼎的斷水刀常林!

趕緊起身解釋道:「常大俠容稟,小僧那日錯傷人命,實在是誤會……」

沒等她說完,常林的臉就沉下來了,「住口!什麼誤會?你可知你殺的是什麼人?」

「額……小僧不知。」

「那是我一奶同胞的親兄弟!我也不問你是誰,你是誰都沒用,今日我就要給我兄弟報仇!」說著抽刀直劈而下,刀之快宮琳敏想躲都來不及,眼看就要血濺當場,哪知突然鐺一聲響,常林的刀平白往旁邊偏了半尺,貼著宮琳敏的耳朵就下去了。

常林就是一愣,再看一雙筷子掉在了地上,而恰巧路川手裡的筷子沒了。

「少俠這是何意?」

路川不說話,只是冷眼看著他,眼神里沒有絲毫感情,不管是憤怒還是別的。

常林舔了舔嘴唇,一咬牙,「好,今天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不殺你,不過你記好了,這筆賬早晚都得算,你最好好好跟著他,一步都別離開!走!」說罷收刀上馬,揚長而去。

宮琳敏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獃獃站在原地。

路川不自覺伸手理了理散亂的鬢髮,滿臉都是疲憊,起身一步三搖離開了麵攤。

宮琳敏咬了咬嘴唇,終於還是跟了上去。

一路無話,一夜無話,第二天等宮琳敏起來,店房夥計給了她一張折成四方的紙條,展開紙條一看,上面鐵畫銀鉤寫著八個字,「江湖險惡,速速回山。」

他終於還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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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武劍俠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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