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秦時收飯盒時，宋堯扶住她的手，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她，半晌，他終於鼓起勇氣說出那句很多年前說過的話：「秦時，我喜歡你。」

秦時的手抖了抖，她極力鎮定下來，將飯盒的蓋子合上。對上宋堯漆黑的眸子，頓時生不出勇氣來，她心底某些東西告訴她，這時候和宋堯在一起，只會適得其反，他的事業會萬劫不復，半晌她淡淡的說：「我不能答應你。」

宋堯沒料到秦時是這樣的回答，一時也愣在原地。他以為，兜兜轉轉的折騰，再次遇見她，是命運的恩賜，這一次，他是可以站在他身邊的，她遇見他時的歡喜，她擔憂時的眼神，都讓他以為，她是喜歡他的，原來，不過是橫樑一夢么？

秦時拿着飯盒離開宋堯的公寓，宋堯站在原地，腳站的發麻，才慢慢的坐下來。十年的時間，他不是沒想過放棄，可是每次腦海里總會浮現那個彎腰聞花香的身影，他總自己安慰自己，那一刻，她其實是在等他走上前去，他一直沒有走，他們就隔着一個光影的距離，那時年少，她不接受的心意，總以為隨着時間流逝，一切都會被時光掩埋，再見她時，才知道這十年輸的徹底，他埋藏在心底的愛意，隨着時間的流逝，越發的濃厚，如雨後甘泉，在他心底生根發芽，茁壯成長，直到將他牢牢的包裹起來。

他小心翼翼的接近，懸著一顆心窺探她的心意，本以為這次能夠窺探一二，卻原來，他從不懂她。她的心，總是又冷又硬，宋堯艱難的閉了閉眼，十年孤寂的時光，也換不回她一丁點的眷戀么？

宋堯給Allen打了電話，Allen接起時吃了一驚：「你怎麼了？」

宋堯無力的搖搖頭：「我接受公司的一切安排，包括和王綺雲公佈戀情。」

Allen險些將電話丟出去，彷彿自己剛剛聽到的，不是宋堯說的話，他靜了靜心，問道：「宋堯，你怎麼了。」

Allen在宋堯剛出道時就是宋堯的經紀人，宋堯那時話不多，演的都是出場不多的配角，可是他總是拿着劇本，將台詞翻來覆去的背，甚至還自己和自己對戲，Allen見到他就是在拍攝的時候，那時候他就想，這個人是個可塑之才，不驕不躁，

那之後Allen就下意識的觀察他，這個圈子的很多新人都很努力，只是收穫卻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沒有多少人能忍受那漫長的折磨，有的人演了一輩子都沒有演過主角，所以中途放棄的也不少。最終Allen確定，宋堯是個願意吃苦又有耐心的人，所以他毫不猶豫毛遂自薦做了他的經紀人，Allen在宋堯心裏，是伯樂，也是朋友。Allen也自認為自己挑的這匹千里馬從沒有讓他失望過，拍戲一如即玩的認真，出道多年從來沒有什麼緋聞需要公司善後，即使是公司的刻意安排，他都會和女藝人保持距離，圈內還曾出過鑒定他性取向的文章，Allen還拿那篇文章給他看，問他要不要告那家雜誌社，宋堯淡淡的一笑，說了一句：「不過是為了謀生，隨它去吧。」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直到他遇見那個叫秦時的女人，Allen才稍微放心一些，原來不是其他原因，而是心底裝了人，即使眼前的花朵嬌艷欲滴，都已經入不了眼。

後來宋堯拍戲頻頻出錯，Allen不得不請求導演將他的戲往後挪一挪，給他幾天休息時間。他寧可身敗名裂都要護著秦時，現在，卻自願接受公司的安排，和別的女藝人公佈戀愛關係，他語氣里的心灰意冷，Allen大概能夠聽出一些，大概是真的失望了，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吧。

宋堯看着落地窗外繁華的都市，可他的心卻從此沒有歸屬。他選擇的事業，他走的路，都是在心底賭氣，賭他有朝一日見到她，要昂着頭說一句，看，若不是你拒絕我，我怎麼可能走得這麼遠，原來，她壓根兒不在意他走的遠不遠，她心裏，從來也沒有他的位置，他什麼都可以努力，唯獨一個人的真心，要怎麼努力，才會有結果。宋堯自嘲的笑笑，做了十年的夢，該醒了。

秦時第二日如往常一樣去上班，見到江以辰和單丹，覺得十分親切。江以辰看見她回來，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今天按時來上班，看來事情解決的差不多了。」

秦時回以溫柔的一笑：「如你所願。」

江以辰愣了一瞬，隨即笑起來：「你這個樣子，像是在答應我的求婚。」秦時白了他一眼，「沒說兩句就又打回原形。」

江以辰無所謂的笑笑，她習慣了他嬉皮笑臉的樣子，未嘗不是好事。

秦時忙到中午，才有時間在吃飯的時候刷一刷新聞。她照例要了一份揚州炒飯，一個人靜靜的坐在角落裏，這個時候，才能肆無忌憚的看那些關於他的消息。

那天霍曦文在電話里說，這個時候公司也沒有辦法，他們控制不了輿論，眾口鑠金，沒有人能左右廣大網友對一個藝人的評價。秦時問：「還有什麼辦法嗎？」

霍曦文不忍，但仍然告訴她：「接受公司的安排，和當紅女藝人公佈戀情，之前的一切便都可以解釋。即使是那些照片，在之前的事情有了合理的解釋之後，都會變成獲得別人同情的籌碼。」

秦時喃喃的道：「是嗎？那麼難堪的過往，竟然也可以變成籌碼。」秦時痴痴的笑了，不知道是嘲諷自己的渺小，還是嘲諷娛樂圈，一個明星身上戴有光環，便不能有一丁點兒污點，從前不能有，現在更不能有。

秦時知道霍曦文儘力了，即使他再神通廣大，也堵不住悠悠眾口。

秦時為宋堯織了一個溫柔鄉，讓她在她的溫柔里淪陷，只等他說出那句話，再將他打回原形，這樣，他就會接受公司的安排了吧。

刷出那條宋堯與當紅女星公佈戀情的新聞時，秦時的心還是沒由來的疼了一下，從前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時隔多年，他們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那個一身正氣的白衣少年，在她記憶里只剩下一個隱約的輪廓，卻是那個輪廓，如影隨形這麼多年，讓她再最艱難的時候，也從未想過放棄。

江以辰忽然從背後拍她，秦時條件反射的收起手機。江以辰一臉受傷的表情：「你在看什麼，竟然不讓我一同看。」

秦時淡淡的笑笑：「沒什麼，你吃飯了嗎？」她扯開話題。

江以辰一說到這個才反應過來，他是過來吃飯的，於是招來服務員也點了一份揚州炒飯，服務員離開之後，江以辰說道：「我也吃過這家的揚州炒飯，好像沒什麼特別，怎麼你這麼愛吃，幾乎每次必點。」

秦時有一瞬的晃神，隨即淡淡的說道：「大概是因為和記憶里的味道有些像吧。」

江以辰又開始數落她：「你這個人啊，什麼都好，就是太固執，不肯往前看，以你的條件，要是你肯看一看別人，現在哪會至於和我一樣單身。」

秦時被他說得有些不好意思，隨口答道：「哪是什麼固執，只不過一直沒遇到合適的人罷了。」

「罷了罷了，你這麼喜歡自欺欺人，就繼續自欺欺人吧。」這時候江以辰的揚州炒飯也已經上桌，他埋頭吃起來，不再和秦時搭話。

下午的人沒有上午那麼多，秦時沒那麼忙，抽出時間給秦思打電話，問她實習的事情。

秦思在電話里抱怨：「現在工作太難找了，實習崗位競爭都這麼大，我跑了幾天都沒有着落。」

秦時安慰她：「剛畢業就是這樣的，你要有耐心，還有錢嗎？」

秦思嗯了一聲，忽然說道：「姐，我今天看見宋堯和那個什麼王綺雲的新聞了，是公司為了挽回宋堯的形象才這樣做的吧。」

秦時的心糾了一下，聽到這個名字，還是會隱隱難受，她只能淡淡的回答：「我不知道。」

是不是真的，大概和她沒什麼關係了，這次，她徹底傷了他的心，連迴旋的餘地都沒有。

掛了電話，秦時叫來單丹問：「江醫生還在嗎？」

單丹黑溜溜的眼睛轉了兩圈，悻悻的說道：「江醫生提前離開了。」

秦時倒是沒有太意外，江以辰經常干這樣的事，她今天本也想提前離開一會兒你，現在只怕是不行了。

秦時對單丹笑笑：「沒事，你去工作吧。」

終於到下班時間，秦時給霍曦文發了消息：能見一見你么？

霍曦文很快回了過來：在老地方等你。

所謂的老地方，不過是一間咖啡廳，大概是工作的緣故，霍曦文很喜歡喝咖啡，尤其喜歡喝這家店裏的美式，秦時嘗過一次，苦澀的味道瀰漫在整個口腔里，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所以秦時每次都會在這家咖啡店要一杯水，店員總是向她投來不善的目光。

秦時今日到得早，霍曦文進來的時候，秦時已經為他點好了美式咖啡。霍曦文不由得一愣，這還真實破天荒頭一次，秦時之前都不怎麼關心他的生活，只說他們既然是假訂婚，就應該保持距離，霍曦文也只得由她。

霍曦文戳了一口咖啡，看着秦時問道：「有什麼事？」

秦時也不繞彎子：「我妹妹最近在找實習工作，聽她說有些艱難，你能不能幫幫忙，但是不要幫的太明顯，只要一個實習崗位就好。」

霍曦文一隻眉毛往上挑，說道：「你輕易不找我開口，既然心疼她，何不直接為她要一個設計師的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