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風吹柳花滿店香

()馬車在一家客棧前停下，李哲率先下了馬車，回頭時柳浣已經掀開車簾，王田扶著馬伸出手讓狄仁傑下車，柳浣本不想搭上李哲伸過來的手，總覺得當着狄仁傑的面，她不敢放肆，而李哲那沒事人的樣子，讓她不好拒絕。手一搭上，李哲一拉，柳浣順着力道墜了下來，腰間一隻大手扶著，讓她穩穩落地，然後不著痕迹縮回。對於柳浣的拘謹，他怎麼會不知道，只是，他發現，讓她局促不安，可憐兮兮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令他一天心情愉快。狄仁傑那個人精，他什麼不知道。想起那晚他們的談話，頓時心情變得沉重，柳浣回頭時，見李哲若有所思的神情，皺了皺眉。似感覺到她的目光，李哲抬頭，眼裏是來不及掩飾的擔憂，柳浣幾不可見的滯了一下，然後…臉上綻開一朵花，讓他如沐春風。只是，臉上少一點痘痘就好了。柳浣也很鬱悶，一路上整天帶着人皮面具，臉上長了一些小疙瘩，然來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那竟是青春痘，看着人家光潔滑嫩，就連黑頭都難以見到，而她本就不出眾的臉上，才長出幾顆痘痘，這就足以讓她鬱悶好幾天。她想，若是在一路下去，是不是就分不清哪是鼻子，哪是眼睛了。所以，她迫切的，急切的，要命的，想要摘下面具，這幾天，她壓抑著雙手往臉上撓的衝動，有時實在忍不住，李哲見她手要上臉，就會輕咳一聲，柳浣頃刻間頓住，手掩進袖子裏，暗暗掐一下以提醒不能再犯。李哲正要進門，想了想，退了出去，王田正好進來，李哲讓他們想吃飯休息，他去取就回。柳浣對於李哲突然離開很是奇怪，卻也不幹細問王田，多日相處，王田對她的態度熟稔不少，就連狄仁傑說的話也多了，有好幾次，他都看見他和李哲在一起，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是不是狄仁傑也發現了李哲與皇宮中的不同，就連王田有次聽見李哲交談，難得的露出震驚的神情，而看向狄仁傑的目光變得複雜很多。現在想想，狄仁傑是誰，他肯定早已發現。而他們之前那點小動作，他也已經看在眼裏了！突然，柳浣覺得難為情，臉頰不由發燙。手不自覺摸上臉頰的痘痘，覺得氣憤。正要抓狂就聽見敲門的聲音，柳浣以為是店小二，理了理妝容才開門，門才打開一條縫，李哲不由分說闖了進來。見是她，柳浣一喜，頓時覺得不對勁，探出頭看了看，確定沒有人發現砰的一聲關上門，聞着一股怪味。看向李哲，才發現他手裏端著一個碗，那個怪味就是從婉麗冒着熱氣的東西傳出來的「是什麼？」柳浣很好奇，其實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葯。可是她很奇怪，她沒生病啊！「把它喝了就好了。乖，不苦，喝了就不會再長東西了。」柳浣連連後退，背抵在門上逃無可逃，笑嘻嘻的想要討好，李哲頓時扳著臉，腳步卻沒停過。「真的有那麼好的效果嗎？」柳浣疑問，可碗已經湊到嘴邊了，張開嘴那股苦澀的味道在嘴裏蔓延，柳浣苦得眼角含淚。一望見底之後差點沒吐了出來，但願，效果與味道成對比。見她難受的樣子，李哲從懷裏掏出一一個紙包，打開是香甜的糕點，找了大半個鎮再找到一家，拿出一塊放在柳浣嘴裏，吃着那香甜，柳浣頓時覺得好了不少，難道他一下馬車出去就是為了這個嗎？柳浣咬着糕點，比喝了蜜還甜，看了看門，回頭張開手臂仰著臉龐笑着道「抱抱。少卿！」看着柳浣那可人的模樣，心裏暖暖的，特別是那撒嬌似的聲音，聽得他骨頭都酥了，暗暗責怪，她怎麼可以這樣折磨人。走了幾步，長臂一撈，懷中充盈，俯身貼在那柔嫩的雙唇上，大唇齒間有一股香甜，讓他捨不得放開。知道兩個人都覺得呼吸不過來，李哲才鬆開，柳浣雙腿無力，癱軟在李哲懷裏，撫摸著發熱的唇，心裏覺得滿滿的，像是要溢出來一般。她不敢抬頭，埋在他胸前聽着李哲咚咚的心跳聲「少卿，狄大人是不是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了？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撫摸著髮絲的手一頓，李哲睜開眼，嗯了一聲，下巴抵在柳浣頭頂「浣兒，不用擔心，沒事，狄大人公私分明，而且，他知道怎樣做才是對百姓最好。」所以，他斟酌再三，亦不會改變初衷，他效忠的是朝廷，想要為百姓請命，自然需要一位聖明之君。而他不是，或許不想。第二天，柳浣出門的時候，臉上帶了一張面紗，李哲也正好出門，他們四人的房間相鄰，柳浣打開門就看見李哲，見她臉上帶着面上，嘴角勾著一抹笑，看着柳浣眼裏儘是柔情，狄仁傑和王田見柳浣帶着面紗也不奇怪，那幾天看她悶悶不樂，而臉上長的痘痘是怪刺眼的，這樣也好，不是太丑，只是那影響美觀。面紗是李哲昨晚離開之時交給她的，說戴上面紗別人就不會發現她的真面目，而且就算帶着人皮面具，那雙眼睛也不能改變。柳浣想了想，接受了他的建議，並且為他的不辭辛勞，柳浣在他臉上啄了一下以示鼓勵。對於柳浣的熱情，李哲有些受寵若驚，特別是她用哪種甜膩的聲音喚他少卿，在加一個抱抱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像是飄在雲端，用柳浣的話就是想坐在泡泡上的感覺。他們已經到了巴州的鄰鎮，還有一天的路程就能到達李賢居住的地方，而這一路來，似乎沒可疑之人，是誰想要阻止他們，天後不會，婉兒不會，難道是武承嗣，還是宰相，柳浣是懷疑裴炎的，證據就是他一反常態的支持李賢，聲東擊西，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不是不可能。若是他，婉兒姐姐豈不危險，如今他們立場不同，即使從前他對婉兒有知遇之恩，手把手教她讀書認字。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尊師重道，柳浣自然知道。只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她也知道。這樣想着，柳浣抖了一下民心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而這時，馬車突然顛了一下，柳浣重心不穩，向前撲去，幸好李哲眼疾手快撈起她，扶著做好，馬車已經停了，柳浣感謝的看了他一眼，鬆開攥着他袖子的手，李哲見她坐穩，掀開帘子看了一眼，對着柳浣道「照顧好狄大人，不要出來。」「少…我會的。」對上他的眼，目光堅定名流浣鬆了手，點點頭，馬車一輕，柳浣只聽見打鬥的聲音，手下意識的絞着衣擺。狄仁傑看了她一眼，嘴角抿著一抹笑「太子殿下很親善，浣兒也是這麼認為的嗎？」聽見狄仁傑開口，柳浣怔了一下，沒有出聲，只是微微點頭，她知道他還有話要說，或許，她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麼了「老夫自問經歷頗多，閱人無數，卻不曾想，竟然看走了眼，太子殿下如此才能，卻隱藏不露，老夫惋惜，曾以為李賢太子才是李家最為出色的皇子，卻不想，太子殿下才是人中龍鳳，只可惜…」果然，他是知道的，柳浣靜靜的聽着不發一詞，心裏卻百轉千回，想必是一路上，沿途所見，坐在一起必要交流，李哲雖隱藏不露，而狄仁傑慧眼如炬，總能輕易挑起話題，李哲中規中矩的回答更是引起了他的懷疑。而交談中，柳浣大多在場，不禁為李哲捏一把汗，卻還是被識破。想想，卻也可惜，可也無奈，終究已經無法挽回，而她，亦不敢泄露一點。「浣兒小姐才思敏捷，與婉兒小姐不相上下，自當應該知道如今朝中之事。」柳浣冷汗淋淋上次才把她說的就差明說一無是處了，如今卻說她才思敏捷，她有些受寵若驚，更多的是膽顫心驚好好地給她蓋高帽子，他可不是這種人，柳浣有種不好的預感。「太子殿下有情有意，對浣兒小姐亦是如此，難道浣兒小姐不想一生榮華，不讓看着百姓安居樂業？」「狄大人，柳浣愚鈍，不明白大人的意思。柳浣只知道，朝中之事，不是一介女流能夠窺探的，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而太子殿下，自是李唐的中流砥柱，也會是君臨天下的天子。如今天後聖明，信得過柳浣，柳浣秉著誠誠懇懇的心，只想做好分內的事，不敢有其他心思。」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狄仁傑嘴角的笑一直沒落，看着柳浣的雙眼深邃了不少，他沒想到，柳浣會裝傻充愣，卻也更好的阻擋了他的詢問，既避開了話鋒，又發出了提醒，從她這不可鞥得到想要的答案。心思不比上官婉兒差多少，甚至，看得比她還開闊不少，權勢榮華，對她來說似乎並不在乎，如過眼雲煙。如此坦蕩，如此冷靜的對待，讓他詫異不已，卻也瞭然，李哲不就是這樣，能得他青睞的女子，自有過人之處。他驚訝於，二十多年的偽裝，他是如何做到，只是不想陷入那權利的中心，而他還說，天後會是他想要的明君，他不敢想像，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竟然是下一位君王口中得知。而他竟然說的那般坦然，彷彿就該如此。李哲帶給他的震撼過於強大，而這位叫柳浣的宮女，他同樣驚嘆，一雙靈秀眼眸，令人側目，卻有了一張並不出眾的臉，而細看之下，他才發現，下巴有一處極隱秘的接合處，即使人老了，他的眼力還沒退化，他看得出，那時人皮面具的接合口，柳浣身上隱藏着怎樣的秘密，而一次一次試探，一天一天接近，他發現，細看之下，竟然與某位女子相似，特別是她戴上面紗之後，更加確定，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上官婉兒在宮中，而這位柳浣又是誰，怎麼會那麼相似。上官家並沒有傳出生了雙生子「柳浣是哪裏人？」狄仁傑捋著鬍鬚看着柳浣，外面打鬥聲濺小。神情未變，一雙深邃的眼眸眯了眯。哪裏人？為什麼他會這麼問，難道…柳浣頓時覺得寒意上冒，難道她發現自己的臉…「柳浣祖籍陝州（今屬河南）。」「陝州？婉兒小姐似乎也是那片地的。浣兒小姐在婉兒小姐身邊當差，可曾聽說過婉兒小姐說起過？」「這個浣兒不曾聽說。只是沒想到狄大人連這個都記得，而作為侍婢的人竟然疏忽大意，柳浣實屬不該。」說着，做出遺憾，後悔的神態，垂眉斂目，她的一番話倒是說得狄仁傑不好意思起來，沒想到，她會如此一說，狄仁傑輕咳了一下，掩飾尷尬。不過，這個柳浣還不是一般的精明，知道他在試探她，故意做出一副悔不當初，定當悔改的樣子，又明裏暗裏說他多管閑事，一句話說下來，倒是他的不是了。不過，這不是更加說明，她在掩飾，而且，她也是陝州人。難道十幾年前的上官家還有一位小姐，只是她們年紀不相上下，五官如此相似，幾乎一個眸子刻出來一樣。上官婉兒多了幾分沉穩，謹慎，柳浣多了幾分天真率性，卻也小聰明不斷。難怪李哲會一路相隨，甚至甘願與她浪跡天涯。或許，他真的看得透徹，女子又如何，只要能為百姓謀利，一樣能君臨天下。又何必在乎男女尊卑，姓氏不同。狄仁傑感嘆搖頭，或許，他真的老了，有些事不如年輕一輩看得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