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所謂喜醋
季斐裕收拾好了書物,正要走,被時嵬攔住,「齋長不和我們一起去官廚?」
「我……」
他沒有說完一句話就被趙青棋打斷,「咱們齋長要去國子學上課,自然在那邊的官廚用早飯。」
其實是時間來不及,就算他已經不用再上最早的兩節課,走路去國子學,靠近午間的兩節課也會來不及。
時嵬眼睛撲閃撲閃,好像在求他一起去,滿臉都是拜託兩個字。
季斐裕答應了,「可以,一起去吧,我待會兒騎馬就能到。」
「太好了。」時嵬走在他身邊,「我今天第一天去官廚,有點害怕呢。」
幾個人結伴而去,時嵬不停地說話,她從來沒有一下交過這麼多朋友,雖然除了季斐裕以外,每個人看起來都像是不好惹的樣子,可實際上,他們都挺好說話。
元幕被她吵得心煩,耳邊不斷聒噪,怒目圓睜,時嵬見他發怒,討好地說道,「元幕師兄早上喜歡吃什麼?」
元幕見她軟軟糯糯問他,怒氣陡然消散,不自覺捻著衣角故作怒意,「不要叫我元幕,誰允許你一個外捨生叫師兄名字?」
「師兄也沒有告訴我你的表字。」
「元幕字嶺雲。」趙青棋說。
「哦,嶺雲師兄。」
他的表字從她嘴裡說出來,好像格外甘甜。
這小孩,真討人喜歡。
「齋長字伏微,美人師兄字眉仁,元幕師兄字嶺雲,明若離字未聞,這樣一來,就我一個人沒有字。」時嵬低聲不滿。
她下定決心,「我也得給自己取個字。」
趙青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哈哈哈……大家都是家中長輩或者族中學者所取,你給自己取?哈哈哈……」
「這不是沒有嘛,我自己也能給自己取一個。」她口氣頗大。
季斐裕說,「還是不要先急著這件事,後日有入學私試,第一次私試,要考《論語》和《孝經》,只求墨義(墨義,就是圍繞經義及註釋所出的簡單問答題),淺解經卷,可也要能過直講的眼。」
時嵬皺眉,「我只聽家裡的老師講過幾遍,可要是我自己用自己的話回答問題,估計寫不好。」
趙青棋神神叨叨,「給你透個秘,給生點的是包直講,要是程直講來給,你還好拿到,可要是包直講,他沒有那麼容易讓人過,這一次我聽說祭酒給各學十個名單,可以趕出去十個。」
「總比上一年心軟,今年來的新生少,淘汰的人也少,上一年我記得是十五個。」元幕補充說,一面偷看時嵬的表情。
「還有這種事?難道不是進來了就會一直待在這裡嗎?」時嵬不解。
母親明明不是這麼說的。
季斐裕安慰,「下午外捨生都沒有課,你就在蘭影場讀書,先把《孝經》複習一遍,明日再開始複習《論語》。」
「我說,明若離那個人,真是獨來獨往,早飯也不同我們幾個一起。」趙青棋批評。
「我看他往蘭影場的方向去,應該是不用早飯,直接去讀書了。」元幕道。
「咱們時嵬可不要這樣,不吃東西餓肚子,讀書哪能靜下心呢?」趙青棋扯扯時嵬歪了的幅巾。
幾個人圍坐在一張桌子上用飯,先來了一個齋仆擺放碗碟,每人手邊都有兩雙筷子架在筷腳上,兩隻調羹,一個小碟子,一隻白瓷碗,一隻黑陶大碗。
等第一個齋仆擺放完畢,第二個齋仆穩步提著粥桶,一碗一碗幫他們盛好,剩下的碟子里放的是一顆雞子,一隻饅頭,白瓷碗中盛的是熱粥,黑陶大碗里放的是菜食。
時嵬把黑陶大碗往面前拉拉才看清,大碗中分了兩部分,中間用一道瓷壁擋住,兩邊各自盛菜,不讓兩種菜食躥味。
「好神奇。」時嵬大驚小怪,「我還沒有見過這樣分飯的。」
幾個人都凈手后開始用膳。
季斐裕磕磕雞蛋,兩下剝出一個完整的雞蛋,放在時嵬盤子里,這才開始剝自己的。
「謝謝齋長。」她咬了一口饅頭說。
「齋長這邊請。」隔壁桌上有人說。
時嵬聞聲回頭,見三個人在隔壁桌坐下,其中兩個人對中間那個尤其殷勤。
「齋長不是季伏微嗎?」時嵬反問。
元幕糾正她,「四門學一共四個齋長,東西南北各一個,季斐——季齋長只是我們北齋的齋長。」
「哦,這樣說,還有西齋長、南齋長、東齋長。」時嵬道。
元幕得意洋洋地看著季斐裕,眼中滿是「你沒什麼了不起的」。
季斐裕只看了他一眼,繼續拿起筷子吃飯,眼中波瀾不興。
時嵬喃喃道,「我還以為只有好看的人才能做齋長。」
此話一出,四面皆靜。
趙青棋只愣一瞬就打圓場,說給四面的人聽,「六學哪裡那麼膚淺,都是挑選出德高望重的國子學上捨生。」
背後一桌人依舊冷眼掃過來。
季斐裕也沒想到時嵬忽然會這樣說,看她正把那個雞蛋往嘴裡塞,就知道她說的是無心話。
不過,頗為動聽。
他回身和東齋長打了個照面,皆是國子學的同窗。
那人一看是他迅速收回了眼睛。
季斐裕,他怎麼會在四門學,往常應該都在太學的齋閣做齋長,還有,他怎麼會在四門學用餐,以前不都是在國子學的官廚吃飯嗎?那人心思翻湧。
時嵬道,「元幕師兄,幫我把醋拿一下。」
元幕看著手邊的醋,就是不給她,說好不讓她直呼名,她還叫。
「元幕師兄?」時嵬以為他沒有聽見。
他還是把醋遞給了她。
「多謝師兄。」
時嵬倒了一次,吃幾口又倒了一次。
直到她倒了第五次,趙青棋完全看不下去了,「你家裡是制醋的嗎?」
「那倒不是,我就是喜歡酸。」
「這麼喜歡吃醋?」季斐裕問道。
她點頭說是,「就因為我太喜歡吃醋,所以我在家裡,要是沒有外人,祖母都叫我的小名,叫我醋醋。」
元幕一口粥含在嘴裡,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古怪的小名。
醋醋,醋醋?
他似乎感到自己嘴中的白粥也變成了酸味的粥,連忙咽下去不再停在舌尖。
「醋醋好啊,你也不用取表字了,就用這個,醋醋,多可愛。」
「不行,哪有人直接叫同窗小名的。」時嵬對趙青棋不滿。
「喂,小屁孩,我們都比你大這麼多,叫你小名也算不上欺負你,你連十八都不到,哪能取字。」元幕應和趙青棋。
「我……齋長?」時嵬向季斐裕求助。
「就這個吧,簡單又明朗。」季斐裕竟然也贊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