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九姑娘

「九姑娘，我家老夫人聽聞你祖母，要把你嫁給一戶風評不太好的人家。

「聽說，那家兒子是個混人，地地道道的惡霸，絕非你的良配。

「若你願意的話，源在你搭救了我家公子的份兒上，老夫人說，想把你納入府上，給我家公子作妾，你看如何？」

小河邊。

關府的管家站立一旁，瞧著那個獨自在河邊洗衣的年輕姑娘。

姑娘向後抬眸，瞧了管家一眼。

其實，細說起來，這管家的態度並未有怠慢之處，更無趾高氣昂之意，但孟九就是從對方的神色中，讀出了傲慢之感。

她前些日子裡，的確是救過那關家的公子不假。

但若要以此為由，讓對方娶她過門，未免兒戲。

她孟九是出身卑微不假，但這並不能作為她被人隨意安排命運的理由。

所以，她只瞧了對方一眼，就扭回臉去，繼續洗衣服了。

關管家見她這樣的態度，心裡有些不明其意。

只看了自己一眼，這孟九姑娘，到底是答應自己的意思，還是沒答應呢？倒是給個準話呀？

過了一小會兒，見對方還未說話。

關管家不由得急了。

但越是著急，越是要沉住氣。

他可是被公子和老夫人，一起委託著過來辦今兒個這事的，可不能給辦砸了。

所以，他依舊不急不緩道：「九姑娘，您的意思是……」

這會兒，孟九的衣服已經洗得差不多了。

她回過頭，又看了關管家一眼。

「您的意思我明白，老夫人和公子的誠意，我也十分感謝。

「但是，這件事我不能接受。

「您看如果他們真的想把這件事了結清楚的話，能不能幫我個忙？」

關管家一聽，這九姑娘怎麼不按常理出牌呢？

他心中百般疑問，卻也只能繼續聽下去。

「您說，您的要求只要我覺得不過分的，我回去一定把這番意思，轉達給我家老夫人和公子。」

「那咱們借一步說話。」

孟九側身，指了指不遠處的大樹下。

那個位置，剛好可以隨時看清楚遠處有沒有人過來。

二人到了大樹旁，孟九把自己的意思講了出來。

關管家聽過之後，被她這番想法雷了個外焦里嫩，半晌沒反應過來。

孟九知道對方驚訝，所以也不著急，在一旁等著。

成不成，就看這一次了。

如果對方願意幫忙，她以後就可以離開這個百般苛責自己的地方。

這裡，甚至都不能被她稱之為「家」。

家這個字，太貴重了。

至少，有孟氏那老太太在的地方，絕不會是「她的家」。

不多時，關管家帶著她的話走了。

待回到關府，他把孟九的意思與關老夫人和關家公子一說，二人的反應，與關管家初聽說孟九那話時的反應，別無二致。

孟九的要求，其實不難辦。

至少對於關家人來說，比把她抬進門做妾，可以省下更多用度。

關公子見孟九沒有像自己見過的許多別的年輕姑娘一般，那麼鍾情於自己，也就不再強求。

至於關老夫人，就更沒意見了。

一月之後，孟九被關家人以二十兩銀子的價格買走了，以後與孟家再無瓜葛。

這件事，很快就被整個孟家村的人知道了。

一時間，到孟家打聽八卦，順帶看看能不能借到些銀兩的人，踏破了孟家的門檻。

雖然村人都對借錢一事不抱希望，但村子里總是不乏為了打聽小道消息，才去孟家打秋風的。

由此，孟家熱鬧了好一陣子，才消停下去。

而另一邊，離開孟家村的孟九，帶著路引，踏上了前往邊關的路。

她的父親早亡，母親跟著別人跑了。

祖母孟氏在她記事起，就一直在讓她幹活兒。

她這十幾年來，見識雖不多，但也在山裡和河邊聽到過許多事。

她知道邊關苦寒，她就要去那苦寒之地，因為那裡遠離孟家村，遠離孟家人。

因為關家人不想因為她救關家公子的事，落人話柄，非要把這事兒了結。

所以，她之前就向關管家提出了給自己換個名字和身份，辦個路引，把自己從孟家買出去，然後給一兩銀子盤纏的要求。

這些事加起來，帶上給孟家的買斷費，總共需要五十一兩銀子。

這些錢，她沒有，但對於關家人來說，卻是小意思。

給關家公子娶個妾進門，兩月的吃穿用度，就抵得上這些費用了。

關家很慷慨，孟九隻要一兩銀子的盤纏，對方給了她五兩。

因為知道她要出遠門，還用一個包袱給她包了兩套嶄新的棉布衣裳。

收到東西之後，她給關管家磕了個頭，拿著銀子和路引就離開了。

她身無長物，說再多的感謝都是多餘的。

但關管家家裡也是有姑娘的，見孟九這般態度，頓時就聯想到了自家姑娘，心有不忍，叫住孟九，又從自己的私房錢里，塞給了她二兩銀子。

孟九無法推辭，她是個窮人，很需要這些，她不會、也絕對不能夠拒絕。

她又給對方深鞠了一躬，然後就離開了。

從今往後，孟九就正式更名為蒙九。

因為沒有出門在外的經驗，加上頭一回出門，還是出遠門，其實她也是十分緊張的。

與關管家告別不久，她就把自己的頭髮梳成了男子的髮式，還在路上找了些鋒利的石塊揣著。

直到到了一處鎮上，她尋了家鐵匠鋪，買了把匕首帶在身上，才把那些石塊丟棄。

一年之後，她抵達了邊關的五穀城。

這一路走來，盤纏早就沒了。

她靠著從路上的山裡采來的山貨之類的賣掉，賺些路費。

出門在外的時候，比在孟家村的時候還苦，但她能承受。

至少，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

而在孟家村裡被孟老太磋磨，卻絕非她自己主動的選擇，只是生下來之後，就沒得選罷了。

蒙九在這邊關城池，一待就是二十年。

她沒有嫁人，只是從一個挑貨郎，變成了小攤販，又變成了一家小店鋪的掌柜，後來，又成了五穀城一名有名望的商賈，手下養著五百來號夥計。

第二十一年，王國動亂，君王無道。

五穀城守將舉起了起義的大旗，蒙九跟著別的商人一起支持。

又過十五年，昔日的五穀城守將，登上了王位，她也成了王國內顯赫一時的商人。

孟老太已經死了。

關家被別的起義軍搶劫家財，祖屋被燒，徹底敗落。

關管家死在了亂軍中。

蒙九把對方的女兒聘到家中當管家，又買了一處不起眼的小宅子，送給了無家可歸的關家人，還時常接濟對方。

同時，還給對方的家人介紹了不少活計。

她死之後，家產的大半上交了國庫，餘下的一小部分給關管家的後人，以及關家其他人。

蒙九死後，君王感念昔日恩義，賜她新的名字「司月」。

「司」是王室的姓。

……

此後又過兩世，她的身份依舊普通，但每每都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了命運。

這第二世，正是司徒青君與墨天行棋局的第三個百年間。

此世之後，又過幾世，司月降生於天風大陸，生於神界，身份尊貴。

彼時，昔日司徒青君與墨天行棋局中的其餘十一枚主棋子，已有人沒能走出既定命運，淘汰出局。

至此，二人方才驚覺，昔日棋局中，十二枚主棋子里最不起眼的一枚主棋子，居然在不斷脫離軌道，一次次以她獨有的方式，改變著自己的命運。

這一次，司徒青君和墨天行，都布置了不同的副棋子，在她的周圍。

按照這一世的結局來說，司徒青君略勝一籌。

……

之後的幾千年裡，司月一次次改變自己的命運。

無論歷經多少苦難，都能脫離命運的束縛。

這一點，無疑驚艷到了司徒青君與墨天行。

前前後後，四千多年過去。

這一回，司月到了一個現代世界。

彼時，司徒青君與墨天行對棋局的勝負，已經不那麼關注了。

他們選擇了聯手，想看看司月這一次會走到哪一步。

在她二十五歲這年，司徒青君把紫珠蓮花重新祭練，並把墨天行的《天工》置於其中，由後者親自擺攤，賣給了司月。

這之後，便有了司月重新回到分隔后的天風大陸其中一方，風岳大陸。

後來，司月偶得烏金石和黑塔樹，此後便有了可移動的天工雜貨鋪。

而烏金石和黑塔樹之事，並非司徒青君和墨天行的有意安排。

所以，這一切純屬偶然之下的必然。

或許，即便沒有二人的出現，司月也能通過自己的努力，走出一條截然不同的大道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