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爪牙

014、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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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一出門,臉被冷風一吹,竟覺得有些疼。暗暗自嘲,伸出纖纖食指,將眼下的一點涼意揩去。

仰頭看天,天陰沉沉的,飄飄散散的,是白色的小細粒。竟然是下雪了,難怪這麼冷,風吹到臉上跟刀割一樣。

這是什麼鬼地方啊,才進九月,京城裏菊花開的正盛呢,這兒倒好,居然下起雪來了。

她才不要再在這待下去了,今天務必要見到蕭律人,把糧食都撂給他,自己也好回京城。她再也不來這冷的讓人從骨子裏發寒的地方了。

走了幾步,九娘回身看跟着自己低眉順眼蕭家奴婢,眼睛猛的一抬,道:「你家少爺就是這麼個待客之法嗎?也太不把我徐九娘當回事了?要知道在京城,我也是跺跺腳就能讓京城顫三顫的人物,怎麼,如今他在這北疆之地抖起來,就把我這恩人給忘了不成?」

小丫頭囁喏的道:「徐姑娘別生氣,少爺的確是在陪着貴客。」

「我不管,你去帶我見他,不然,我今個絕不會善罷干休。」

小丫頭為難,道:「這——奴婢帶姑娘去沒問題,可是——」

「什麼可是但是的,快點,別磨蹭了。」九娘這麼一凶,小丫頭不敢還嘴,只得領了九娘去了前廳。

慕延珏剛走,蕭律人送到院外還沒回去,見小丫頭領着九娘過來,便迎過來拱手:「九娘,蕭某多有怠慢,還請恕罪。」

九娘哼一聲,將纖纖素手往前一伸,道:「少廢話,蕭少爺,我來你這為的什麼,你比我清楚,把銀票給我,我立刻就滾回京城,再也不打擾你。」

蕭律人呵呵一笑,道:「銀票早就準備好了,九娘何必急於一時,既來蕭府,自然要喝上一杯粗茶。」

九娘見他笑的平易近人,不似先前那麼冰冷,倒也沒話可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他既好言好語,她也不好太過,哼一聲道:「不用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兩訖了我好走人。」

蕭律人吩咐修原:「去取銀票。」這邊殷勤請九娘進去,一邊叫小丫頭趕緊奉茶。

九娘進去,將一本帳冊拿出來,道:「這是所有的帳目。我也沒多要你的,這千里之遙,我隻身一人運來,人力物力也耗費了許多,跟你要十萬兩白銀不為過吧。」

蕭律人並不看帳目,微笑着接過來順手合上,道:「不為過,只要九娘開口,蕭某一定如數奉上。」

九娘暗暗咋舌。早知道蕭律人這麼好說話,就該要二十萬兩。可是一想到星移,臉色又黯淡下去,道:「你別怨我貪心。實話說,這銀子,不是我自己要的。我知道你擔着不少風險,可誰讓你是男人呢。你放心,等我回了京城,一定會在星移的墳前好好替你說兩句好話,只當這十萬兩銀子有一半是你送給她的便了。」

蕭律人只擺擺手,示意九娘喝茶。

修原不曾來,先見小丫頭領着文翰也來了。蕭律人並不多熱絡,只是淡淡的抬眼,問道:「你來了?」

文翰站在蕭律人面前,總像是無形中矮了一頭。不是因為他比自己年長,也不是因為他曾經和姐姐有過一段那樣非同尋常的關係,而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所有的底細。

一個有着不堪過往的人,對於自己的過去,總是耿耿於懷,從而對於知道自己過去的人,也是有些耿耿於懷的。

那些醜陋的疤,不見得多疼,可是總會被提醒著存在於自己身上,這種難堪,是用什麼裝飾都不能去除掉的。

蕭律人也許並不在意,可是做為文翰這個一直都有點自卑的人,總覺得壓抑。

再加上九娘那樣嘲弄悠遊的笑,更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壓迫。他在他們面前,總像是做錯事、沒經驗、不成熟的毛頭小孩子。

為了證明自己不像他們看的那樣渺小和微不足道,他不惜用任何方式來驗證自己。文翰就站在門口,等丫頭退出去了,便道:「蕭少爺,我來,是憑藉着往日我們的情份——我勸你,還是儘快的把糧食都捐出去,價錢不會低於市價……」

蕭律人淡淡的笑,道:「我一兩銀子都不要。」他當真挺有勇氣。年輕真好,可以不考慮別人,不考慮環境,不考慮一切,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儘管他是那麼的青澀和幼稚,那話聽來是這般的可笑。

文翰略微吃驚。既然他不要銀子,為什麼太子來了幾次,蕭律人都不肯交出糧食呢?

蕭律人漫不經心的喝茶,道:「我傾盡一生的積蓄,換的這麼幾萬石糧食,不過是為了換一株三葉玫。試問天底下沒有這麼虧本的生意吧?」

文翰低了眉睫。這種動作和星移的動作非常相像。那一剎那,蕭律人的眼眸極其的溫柔,就彷彿星移就在眼前,他的臉上,也極放鬆的綻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他始終是星移的弟弟。不管他做了什麼,星移是不會怪他的。是她的弟弟,就是他應當要保護的人。

蕭律人起身,走到文翰身前,拍拍他的肩,道:「你的來意,我明白了,你的心思,我也懂,好了,回去吧。你記着,天底下的事,就該如此,不管能不能有結果,總應當儘力而為。」

文翰有點不知所措。他不太明白蕭律人的意思,懵懂的告辭出來,怏怏的往外走。都是他年輕氣盛,在太子面前毛遂自薦願意來試試。

誰知蕭律人冷麵冷心,誰的帳也不買,他算是無功而返了。

回去之後,該怎麼向太子交待?他的確是有着為了以後出人頭地努力的想法,但是,他並不是多麼急功近利的人。

只怕自此之後,太子不會再信任他了。

終是沮喪。

文翰忽然停住了步子,前面不遠處站着一個白衣女子。臉上矇著白紗,披着斗篷,只帶着一個小丫頭,靜靜的站在那裏。

看不見那女子的面容,可是能從她的眼睛裏看得到溫和、愛和欣喜。

文翰情不自禁的喊了一聲:「姐——」

是姐姐吧,只有她會和娘一樣這樣看着他,愛着他。只是,姐姐早就死了,眼前的人是幻像還是錯覺呢?亦或,是姐姐和娘看他可憐所以來安慰他?

眼前模糊,文翰的淚落下來,他往前一撲,不管不顧的就抱住了那女子的肩,忍不住哽咽著道:「姐,我知道是你,姐,你終於來看我了,姐——」

文翰語無倫次的說着,把自己的淚都抹到了那人的肩上。

星移緩緩抬頭,卻還是緊緊的擁住了文翰,低聲道:「文翰,你長大了。」也長高了。看着他,又想起了蘇媽媽。

短短一年,天人永隔,就連她都快兩世為人了。

星移的淚也忍不住,如斷線的珍珠般淌下來。

文翰的委屈便如潮水般沒頂而來,他道:「姐,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姐,你怪我吧,你罵我打我吧。」

星移輕輕推開文翰,笑道:「傻孩子,傻文翰,姐怎麼會怪你呢。你是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別再哭了,叫人看了笑話。」

文翰終於意識過來。眼前的人,不是虛幻,不是鬼魂,是真真實實溫暖的人啊。真的姐姐,她沒死。

方翰緊抓住星移的胳膊,驚訝的忘記了流淚,問:「姐,我沒做夢,真的是你?」

星移輕笑,噓了一聲,拉着文翰道:「沒做夢,是我,真的是我。」

文翰如夢初醒般,忽然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如虛脫般,幾乎委頓在地。星移拉他一把,笑道:「你快起來,這是怎麼了。」

文翰捂著胸口,喘息著說:「我沒事,就是,太激動了。」

星移把文翰送到大門口,道:「你說的事,我知道了,我會勸他的,你只管回去等消息。」

文翰有些難為情,道:「姐,你也別……蕭少爺要換三葉玫,一定有他的考慮。畢竟這是男人外面的事,有些話,你也不好說。我沒事,就當得了個教訓,以後沒有十分把握,不這麼衝動就是了。」

星移笑笑,道:「文翰的事,就是姐姐的事,我會盡心儘力的替你辦到。」

「姐。」文翰抬頭看着星移,委屈的道:「我跟在太子身邊,真的不是賣身求榮。我是真的想學點本事,為自己掙個功名。我知道太子欺侮你,可是我想着,人死萬事休。就算那是個人恩怨吧,可是男人總要忍辱負重,成就大事才能說君子報仇……」

星移點頭,說:「文翰,我懂,我不會怪你。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姐會一直支持你的。」

文翰用力點頭,說:「姐,我保證,不會做太子或是誰的爪牙。我只會做於國於民有利的事,不會為了一己私利而做下有失良知的事。」

看星移點頭,滿是對自己的信任,文翰也笑了。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駐營了,文翰才想起來一個問題。姐姐見了自己,為什麼一直矇著面紗呢?她到底還有什麼瞞着自己的?還有,見面太倉促了,忘了問姐姐是怎麼逃出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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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不做爪牙,還是無形之中做了爪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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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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